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滑头鬼之孙]夜生花 作者:烟钰离 文案 异域有奇卉,托兹园池旁, 香气生寒水,素影含虚光, 如何一夕凋,殂谢亦可伤。 岂伊冰玉质,无意狎群芳, 遂尔离尘垢,冥然返大苍。 ——饶宗颐 《优昙花诗》 跳坑请务必注意 壹、本文女主有一定战斗力,和少主一样有昼夜两种人格。不喜误入。 贰、应是原著向,考据党慎入。 叁、cp为少主,拆宽哥官配,不适者请务必点╳ ←_←作者妥妥伪文青,ooc或许有,笔力不足请多多谅解。 肆、倩姐赐经典总裁文名《邪魅少主爱上我》╮(╯▽╰)╭ 伍、求包养喵~→→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近水楼台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羽渊安昙,奴良陆生 ┃ 配角:奴良组众,校园组众 ┃ 其它:滑头鬼之孙,少主bg   ☆、一、夜风吹雨入寒窗   夜晚对于妖怪们来说,向来是十分热闹的。   奴良组总大将的房间中寂静无声,却隐隐透出两股强大的威压,院落中的小妖们都只知是总大将和一位熟人的会面,却从未见识过庐山真面目。   月光透过屋檐,散落在倚着窗棂的女子的身上,一头如缎的银发更是被月光打磨得越发熠熠生辉。微微侧了侧脸,那可谓倾国倾城的容颜彻底显露在皎洁的月光下,她将酒盏放至唇边,轻抿了口,声音如玉石相击般悦耳动听:“我说老滑头啊,你就打算整辈子领着这帮子妖怪打打杀杀么?”   坐在离女子不远的俊美的红衣男子闻言挑了挑眉:“不知鬼王有何高见?”   “你至少该为奴良组打算打算,没有继承人,那可怎么成?”女子放下手中的酒盏,弯弯唇瓣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将来谁来继续你的大业?”   听她这么一说,红衣的男子亦是朗声笑道,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地喊出女子的名讳:“果然是老了啊,白铃,都开始担心这种事了。我倒觉得你应该好好担心一下自己王位继承人的问题。”   见状被唤做白铃的女子也并不恼怒,只重新为自己添了杯酒:“我可是为你好,奴良滑瓢,别不识好心当驴肝废。对了,今晚去会会那个鸦天狗说的京都第一美人吧。我相信你会感兴趣的。”   滑瓢眼中划过几丝玩味:“哦?本来前些日子本大爷也是打算着这个了,要不今晚一同前去?”   “不了,我对美女没什么兴趣,况且今天族中还有事情要我处理。”白铃饮尽酒盏中最后一口酒,摇了摇头,道。   女子站起身,顺滑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她开口道:“我先走一步了,老滑头。”   “那慢走不送啊。”滑瓢的声音慢悠悠地从后面传来。   六片羽翼自白铃背后舒展开来,铃声轻响于夜空中。女子自高楼上一跃而下,银色的长发在夜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她侧头看向灯火通明的高楼,眼神中夹杂着担忧和无能为力。   老滑头啊,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可是谁都阻止不了了啊。   夜风拂过她的翅膀,寒冷透进了心底。   据记载,奴良家初代总大将奴良滑瓢的百鬼夜行中有着若即若离、及其特殊的一位人物,而且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大人却是个女子。在她的背后亦有着不输于奴良家的力量,活跃于这段鼎盛的时期。却在合力杀死了京都的羽衣狐之后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至今不知所踪。她的赫赫战绩在无数精怪口中流传着,她的名字至今仍然能让人心生敬畏。   鬼王——白铃。   这是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沉睡中的人们自然是毫无知觉,当然,也仅限于人类罢了。   说起夜晚,那可是妖怪们的天下。   奴良组的宅邸依旧如往常一般热闹非凡,门前挂着的艳红色灯笼在夜幕中格外耀眼,衬着里屋有些阴森诡异的气氛,有着妖艳异常的美丽。   “是这里了罢?”突然雨幕里传出声音,低沉诡谲。   “应当没错了,那股气息,的的确确是滑头鬼。”另一个声音亦是低低地回答。   两个黑色的巨大身影由远及近,竟是两张一蓝一红的骇人大脸!他们各自的手中,似乎还托举着什么东西。门前撑着伞的人影动了动,开口道,声音苍老却不失威严:“生剥鬼?好久不见了啊。”   “滑头鬼啊。”   “真是好久不见。”两个不同的声音一唱一和,显得极为默契。   “赤河童大人让我等转递这封信并将这女孩平安送达。”   “信中大人自然会有解释,请暂时收留这个女孩。”   被红色生剥鬼托着的女孩有着一头黑色长发,黑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面前人,脖颈间不知何种玉石制成的挂饰在黑夜中泛出幽幽光芒,而蓝色的手中抱着信和一把长剑,有森森冷冷的气息从雕镂着繁复花纹的剑鞘中透出,凌厉却又熟悉无比。   滑瓢的眼神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恢复了原来的平静,望着生剥鬼远去的巨大身影,他叮嘱身边接过女孩的儿媳:“帮孩子换件衣服吧,麻烦你了,若菜。”   “没关系。”妇人温和地笑了笑,抱着孩子往屋内走去,她脸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是不久前刚失去丈夫的柔弱女子,或许,是用笑容将自身的悲伤隐藏得过于完美了罢。   打伞的老者在门口展开了那张白色的信纸,将整封信仔细看完之后他抬手拔剑出鞘,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长剑投在地面上的阴影,却只见剑柄不见剑身!   无色宝剑的锋芒一如往昔,只是剑的主人却不知归向何方。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摩挲着剑身,滑瓢的眼神仿佛在打量自己的故人,浓浓的怀念与淡淡的伤感,耳畔似乎还有女子言笑晏晏的声音,怎料现在却已物是人非。   老人抬手,似是想挥散去伤感的气氛,却终是默默地放下,转身回屋。   点着灯的屋子内,烛火微微摇曳,透过灯笼纸泛出暖暖的浅黄色光芒。   身着和服的妇人一边在柜子旁翻找着什么,一边对着坐在背后的女孩道:“抱歉家中没有你这样年岁的女孩的衣服,我儿子的年纪应该和你差不多,今天先拿他的衣服应应急,可以吗?”   女孩闻言点了点头,颤颤的声音稚嫩却有着分明是强撑出来的老成:“没关系的,麻烦若菜夫人了。”   看出了她的紧张,若菜帮面前女孩将衣服上的皱褶抚平,温柔笑道:“不用那么拘谨,叫我若菜阿姨就好了。说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昙。”女孩看着若菜愣怔半晌,吐出了一个字。   “昙么?是个好名字呢!小昙你没有姓氏么?”   「小昙,小昙。」   记忆中,有谁也曾这样轻轻唤着她,洁白的青葱似的手伸到她的面前,她抬头去看,可是那人的容颜却是模糊一片;伸手去触,却只有一片空虚。苦涩的情绪莫名地蔓延上来,心底一阵刺痛。是谁?到底是谁?又是什么让她如此悲痛?   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小昙?你怎么了?”看到发呆的孩子,若菜有些疑惑地出声。   “……没事的。”黑发的女孩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咬唇倔强道,然而泪水却止不住在颊边滑落,吧嗒吧嗒滴落在浅绿色榻榻米上,将草席染成异常的深色。   “啊拉?小昙怎么哭了呢?”见状若菜把面前的孩子搂进怀中安抚着,轻轻拍着女孩的后背,顺着脊梁从上到下地抚着,“没事的,好孩子不哭哦,不然被我家的怪爷爷看到要笑话的呢。”   夜更深,女孩在她怀里哭得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终于累得睡着了。用帕子拭去女孩脸上泪痕后,若菜把她放进铺好的被子里,又替她掖好被角。   看着女孩平静的睡颜,若菜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怎么逞强,也终究还是个孩子罢了。   站起身吹熄了房内的蜡烛,她微笑着轻声道:“小昙,做个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决定走正经文风(够)~还请各位看官多多包涵~<( ̄︶ ̄)>   ☆、二、问君何以一世安   早晨昙睁开双眼,入目的并非自己在远野房间的摆设,她唰的一下坐起,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栖身在奴良组的宅邸里。透过略透明的门窗纸,窗外的晨光熹微照进房内,整个院子还很寂静,只偶尔有几声鸟叫雀跃。   昙乖巧地自己穿好衣服,叠好被子,正拉开了纸门想要出去透气,却不料看见了不远处裸着半身,似乎在锻炼着的老者,愣了几秒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一大早就遇上了若菜阿姨口中的爷爷,连忙后退打算打道回府,却不料那厢滑瓢早已发现了她的动作,冲意欲逃跑的昙招了招手:“那边的孩子哟,过来老夫这里。”   昙闻言认命地缓步挪动到老人身后,安安静静地跪着等待老人的下文,一副乖顺知礼的模样。待她坐下后滑瓢果然开腔:“你叫昙?没有姓氏吗?”   “是的,没有姓氏赤河童爷爷告诉我的。”听着身后传来女孩怯生生的回答,滑瓢想起了昨晚的那封信上的内容,眯了眯眼,转头笑道:“赤河童那家伙啊……那,你想不想要一个姓?”   “诶?”昙眨了眨眼睛,随即墨色的眸子中泛出点点亮光,眼中的欣喜似乎即将满溢而出,“真的……真的可以么?滑瓢……爷爷?”   “嗯,当然了。”滑瓢勾起嘴角,略略思索了下,“姓氏的话……就羽渊,羽渊怎么样?旧时羽渊倒也是大姓呢。”   “嗯!很好听的姓氏呢!”毕竟还是孩子脾性,昙笑得眉眼弯弯,显出一派的天真烂漫。看着女孩的笑容,滑瓢脑海中响起女子轻轻的声音。   「我啊,只希望她能顺顺利利平平凡凡地过完一生就好。」   「平凡幸福,一生安好,那样便足够了呢。」   结界师的羽渊家……也算是让这孩子认祖归宗了。   “只是名单是一个字的话,作为女孩子的名字有些奇怪呢,老夫帮你再添一字,就叫羽渊安昙吧!”   “……嗯!”女孩歪着头笑容清浅,黑发轻扬,像极了老人记忆中的某个人。   这一天,原本名为昙的女孩拥有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完整的名字。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滑瓢为她这么起名的用意,待到猛然觉察时,她发现自己早已与这个期望背道而驰。   体内流淌着如此特殊的血液,她注定过不上一个平常人的正常生活。   亦是注定她的一生不凡。   “小昙?你在哪里?”女声传到安昙的耳朵里,温柔的,却有些着急,她眨了眨眼,这个声音……   滑瓢回头看了眼,淡然道:“哦,是若菜,她大概在找你,快去吧。”   “哦……好。”坐在回廊上的女孩站起身,冲滑瓢施了一礼才离开。   滑瓢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在心中叹息,这个小小的女娃子,倒真真像极了她的祖辈。   “若菜阿姨,我在这里。”稚嫩的声音在若菜不远处响起,黑发女孩的身影在走道的拐角处出现。   若菜见状似乎松了口气,笑着去拉安昙的手:“小昙刚刚干什么去了?我看房里没人,都快着急死了。”   “取名字,刚刚滑瓢爷爷给我添姓氏了。”女孩轻轻地回答着,眼底有着掩盖不住的喜悦。   “哦?那现在小昙的名字是什么?”   “羽——”   “妈妈?妈妈!”   “啊啊少主请跑得慢一点啊!太快会摔倒的!”   女孩刚要脱口而出的话语被同样稚嫩的男声打断,和她一样身着黑色和服和红色羽织的男孩扑进若菜的怀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安昙心中却有莫名的苦涩蔓延开来,若是……也能有孩子的话,今日说不定也是这番景象罢。   这样幸福美满,温馨和乐。   几秒后,女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的异常,眼眸蓦然睁大。   咦?不对!她刚才下意识想到的那个人是谁?又为什么要说“如果也有孩子”?明明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像是察觉到了安昙的情绪,棕色头发的男孩从母亲怀中探出头来,扯着若菜的袖子问:“妈妈,她是谁?”在男孩提问的瞬间,安昙猛地回了神,却感觉到了刚刚跟在后面焦急叮嘱的白衣少女的戒备与敌意,她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啊啦,看我都忘了介绍了。”若菜夫人松开自家儿子,牵起后面女孩的手,将她拉到另外两人面前,“小昙,这是我的儿子,陆生;陆生,这是小昙,暂住在我们家哦!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奴良陆生听到母亲这么说立刻解了疑惑,一旁的白衣少女也慢慢松下了戒备,安昙兀自一人盯着脚下出神,神色有些悲伤。   “我叫奴良陆生,你叫什么名字?”有一只手伸到安昙面前,她一惊,连忙抬头,却在被对方撞破眼底情绪时慌忙垂下眼帘,握住他的手,声音轻轻的:“羽渊安昙。”   “你怎么了?脸色好差的样子?”男孩握着安昙手突然松开,没有顺势放下,而是搭上了对面女孩的额头,殊不知他的这一举动让安昙彻底烧红了脸。看着对方绯红的小脸,陆生更加凑近地问她:“你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   “没、没有,我没事。”安昙连忙红着脸,向后退了几步,摇摇头道。肩膀却被一双轻柔的手扶住,她身后的妇人蹲下身子,摸摸两人的头,对着陆生道:“妈妈还有事情要做,陆生,我就把小昙交给你了哦。”   “哎?若菜阿姨——”安昙看着妇人笑得一脸灿烂,本想婉拒的话语便梗在了喉咙里面,怎么样都说不出来了。   “好的!”一旁陆生不知为什么显露出了干劲满满的样子,“放心吧妈妈!”随即伸手拉上安昙:“那我们先走了哦!”   “嗯,记得要好好跟大家相处啊,小昙。”闻言略有些无措的女孩回过头去,对上妇人笑意盈盈的眼睛,同样是棕色的,剔透却又温暖,似乎有着能平息情绪的魔力。她弯起嘴角对着身后点点头,算是回答。   “呐呐,安昙想先去哪里?”前面的男孩回过头与安昙交流,刚刚沉浸于心事并未好好观察对方的她才发现陆生有着和若菜夫人一模一样的眼眸,棕色的,清澈无比,如同一块耀眼的宝石。   “少主想去哪里,就带我去吧,我没有所谓的。”再说这边她也并不熟不是么。   看着男孩兴致勃勃的样子,安昙无奈地笑笑,道。不料因此引来了陆生的不满,男孩子扁了扁嘴,小声抱怨道:“不公平啦,我叫的是你的名字,而安昙却称呼我少主,真是的,安昙明明不是爷爷的那群死板的部下,正常情况下不都应该叫对方名字的么……”   安昙灵敏地捕捉到了男孩碎碎念中的不满,她恍然大悟,看着前面鼓出一张包子脸的少主,她上前与他并肩而行,试探道:“那,陆……陆生?”没有使用敬语,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修饰词,这是奴良陆生第一次从安昙口中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女孩的声音清脆,却似乎带着一丝丝紧张。然后不待他出言,女孩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像若菜阿姨一样叫你的名字,总不会再感到不满了吧……”   “嗯。走吧安昙,我带你去认识组里的大家。”陆生看着女孩的侧脸愣了愣,忽而绽开了笑颜,拉着她跑了起来。   “……好。”   穿着相同服饰的两个孩子在奴良组的木制走廊上奔跑,两只交叠的小手相握住,紧紧地,似是。   不会放开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捶地……少主崩了对不起QAQ……   ☆、三、懵懂不知摘星事   大抵是因为陆生的缘故,安昙不久便与奴良组的众妖怪混熟了,也经常在陆生恶作剧的时候去掺和一脚,比如说把陆生的从小到大的护卫雪女冰丽倒吊在树上;再比如说把首无的脑袋当球丢来丢去,虽然安昙每每看着他一脸黑线的恐怖样子总觉得会遭到报复……但安昙最喜欢也最经常去的地方,还是厨房,不仅因为若菜夫人在那里她可以提前得知今天吃什么,还因为她的确在厨艺上颇有造诣,也能帮忙打打下手做几个小菜什么的。   一般安昙都会在厨房遇见毛娼妓,有着大波浪卷发却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成熟女妖,据说还是首无的红颜。她看了看毛娼妓仅能蔽体的单薄和服,终究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呐呐,毛娼妓是妖怪对吧?”   “是啊,怎么突然这么问?”向来待她不错的毛娼妓切着案上的菜,分给旁边的安昙一丝视线告诉她自己在听。   “妖怪的话,战斗不是需要武器什么的么,那么毛娼妓的武器,是什么啊?”   闻言毛娼妓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伸出食指指向自己一头卷发:“用这个啊。”   “哎?头发?!但那样头发不是很容易受损的吗?像分叉什么的。”   “是啊,为此我也一直很头疼呢。”   “诶,也真不容易啊。”安昙默默地垂下头,老妈子一般叹息着。   “好啦,别叹气了,跟个老婆婆似的。也没有什么要帮忙的了,你去叫少主他们来吃饭吧!”毛娼妓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安昙的头。   “是~”黑发的女孩拉过一旁的干布擦了擦手,跳下板凳向外跑去,长长的头发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午饭过后,有客人来拜访。厨房里毛娼妓忙着洗中午的餐具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自然是腾不出手去送茶,也碰巧若菜夫人临时有事出门去了。忙里偷闲瞟了眼在不远处无所事事摆弄着身上崭新的精致小振袖和服的安昙,略思考了下,随后像是作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她对着黑发的女孩喊道:“喂,安昙,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帮个忙把茶送到里间去啊!这里腾不出人手哎!”   “啊?好!我知道了!就来!”   安昙稳稳端着茶在一扇纸门前跪下,小心翼翼拉开小半扇门:“我奉茶来了。”垂眸将茶杯按照毛娼妓所教的一一放稳妥,她略松了口气,好了,这样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然后她便听见一个坐在滑瓢对面的妖怪道:“这小丫头看着倒挺俊俏,这是谁家的孩子呵?”   听到有人提到自己,安昙身子一僵,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跪作在那里愣着一动不动。滑瓢端起茶杯地喝上一口,随即才慢悠悠道:“这孩子是老夫的孙媳妇哟,老夫的眼光还不错吧?狒狒。”语罢还伸手摸了摸安昙的头,笑容里满是自豪。安昙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双亮如星辰的黑眸中有着些许不解与疑惑,孙……媳妇?那是什么?   “您速度倒是挺快的,给少主找了这么位标致的夫人。我家猩影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学得会顾顾家咧,哎,我还指望着能早点抱上孙子呢。”对面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随后则是带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不过这孩子看上去怎么那么眼熟?丫头,抬起脸来我看看。”闻言安昙乖巧地抬起头,发现今天来的客人身着一袭白色狩衣,脸上扣着一张薄瓷面具,气息莫名有些熟悉,看到安昙的脸,他似是一惊,又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她依旧迷茫地眨了眨眼,却仍然诚实回答道:“昙,啊不对……现在我叫羽渊安昙。”   在场之人皆是心下一窒。狒狒伸手掀开了面具的一道缝,指尖不易觉察的有些颤抖,带着询问的眼光直直看向对面的滑瓢。见状滑瓢只是向站在门口的女孩道:“安昙你先去找陆生吧,老夫和旧友还有家常要叙。”   “好的,那就失礼了。”安昙低下头抱着托盘,快速阖上门退了出去。   “总大将,那丫头……”狒狒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复杂,包含着几分欣喜与凝重,“难道……”   “没错,安昙的确和「那个女人」有着无比深厚的血缘关系,而且她和陆生一样有着四分之一的非人类的血统。”看着黑发的女孩消失在视线中,滑瓢收敛起面上的笑容,对着老友严肃道,“但是这点要保密,必须等到那孩子自己觉察到才行,也同样按照她的意愿,我将送来的剑封了起来。”   “等到那孩子真的有资格像她祖辈一样凭借自身力量去征服它的时候,那把剑自然便会开刃。”   “这样啊……还真是被你们摆了一道呢,总大将。”狒狒语气中含了几分调侃,似是恢复了原本的态度,“只是,这样擅自就让孙媳住进家里,恐怕陆生少主还不知道罢?”   “呵……谁知道呢。反正这俩孩子也还相处得挺不错。”滑瓢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狡黠笑容,看向纸门上树枝的斑驳倒影,像是自言自语,“这门婚事要不就这么订了吧?”   “?!总大将请务必三思啊!!!”就算人家姑娘亲人都不在身边也不能乘人之危啊总大将!还有总大将你真的没有考虑过那个女人的战斗力么!几百年前奴良组某成员因为某种原因在郊外轰平了一座大山的事情他已经不想再经历一回了好吗?!   看着对面依然悠哉悠哉的老人,狒狒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厨房里只有食物翻滚冒泡的声音和咄咄切菜的声音,小小的女孩子站在板凳上搅拌着锅里的汤汁,一旁的妇人手脚麻利地切着案上的菜,动作熟稔。   安昙盯着汤水翻出的泡泡,内心挣扎纠结许久之后,才小心翼翼斟酌着开口:“那个……若菜阿姨?”   “嗯?怎么了小昙?”   “那个……孙……媳妇是,什么意思?”女孩支支吾吾半晌,犹豫不决地问出这个问题,神色有些别扭。   “哎哎?小昙要去当谁的孙媳了么?”若菜微笑着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子对着身边一脸不明所以仰头看她的黑发女孩子,解释道,“媳妇的话就是我们常说的妻子,孙媳妇的话,就是孙子的妻子哦。”   噢,是孙子的妻子啊。   孙子的妻子?!?!   看着眼前的女孩瞬间红了整张脸,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若菜莞尔:“小昙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诶!”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安昙猛地抬了头,却在下一秒侧开脸躲闪开了对面人询问的眼神,“就、就是……滑瓢爷爷啦,爷爷他说的……”   若菜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起来,她捏了捏女孩白净的脸蛋:“如果是小昙来当我们奴良家的儿媳的话,我可是很欢迎的哦。”   还没等安昙作出任何反应,若菜夫人兀自拉过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自家儿子,俯下身子指着安昙对他道:“陆生,妈妈把小昙给你当夫人好不好?”   当年算是小子无知,对于“夫人”一词的含义,那个年纪的陆生能懂什么,于是乎自然是欢喜地笑着点点头道:“当然好啊。”   安昙刚刚好不容易降下温来的脸颊再一次烧了起来,有些局促地低着头用手绕着围裙的花边,一下又一下。   耳畔全然是男孩儿方才的话语。   夫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OTL软趴趴的作者请求轻拍……虽然我知道这发展有点快诶嘿嘿←_←   ☆、四、莫名碎语惊梦断   自那天谈话以后的几个月,全组上下不知怎么了,带着些调侃的意味,对于安昙的称呼一律改成了少夫人,雪女冰丽从此就用一种看仇人的目光看她,弄得她不明所以一头雾水。而且每次她晚上去找陆生他都不在屋子里,问他去干什么了对方也只是神秘笑笑,摇头不语,既然是秘密那她自然也不多问。   只是……好无聊啊啊!   “噢,安昙丫头。老夫我中午带着陆生出去吃东西,要一起来么?”滑瓢看见坐在廊上百无聊赖敲着木屐的她,这样问道,“也顺便让你见识一下老夫的妖术哦。”   妖术?赤河童爷爷好像说过滑头鬼的妖力很强来着。说不定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开开眼界呢。安昙转了转眼珠子,思忖了几秒,扬起嘴角笑盈盈答道:“那安昙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滑瓢看着女孩眼中狡黠的点点精光,无奈地笑了,这丫头……   自己却不知脸上竟是一派宠溺与慈祥。   拉面店内。   安昙面前黑色的面碗很大,其中食物的量也很足,热气氤氲着眼睛,十分的舒服,她眯了眯墨瞳,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一旁滑瓢讲述当年的英勇的光辉战绩:“老夫带领着百鬼夜行出于夜晚,当年人称魑魅魍魉之主的,便是老夫了。”   “哇!爷爷好厉害!”陆生的赞叹声在一旁响起,语气里满满都是小孩子的天真与崇拜。   不知为何听闻百鬼夜行四字,安昙心中陡然一塞,如同有什么梗在心头,难受得很,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按了按心口,对着身边的滑瓢道:“滑瓢爷爷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   “哦好,你自己小心。”滑瓢看了一眼女孩的背影,眼神复杂不明,只可惜安昙根本无心去觉察。   轻轻呼吸着店外的空气,安昙抬眼看向人行道,虽然是正午时光,但是人依旧不算少,大多都是上班族一类的人,匆匆忙忙地赶着路。   “安昙?你还好吗?”   背后有声音响起,是安昙所熟悉的,不用转头便知道是那个有着棕色透彻眸子的男孩。她张口刚想回答,毫无征兆突如其来的一阵头疼让女孩按着额角弯下了腰:“唔!”   “安昙?安昙!”男孩的惊呼响在耳畔,她亦无暇去顾及。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脑袋疼得像要裂开来一般,耳边嗡嗡作响,而眼前却是闪过许多碎片。   墨瞳的女子笑颜如花。   「小昙可是终归要嫁人的呀,我可还等着吃我们家小昙的喜酒呢。」   谁?到底,是谁?   银发的女子泪水溅落。   「抱歉。你要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抱歉?为什么?   红衣的男子狂傲不羁。   「这丫头倒长得不错,你家的?」   这个声音……是!!   “安昙!安昙!!”   “丫头?安昙丫头你怎么了?”   好吵啊,能不能,让我先安静一会儿呢?我想一个人,静一下呀。   她颓然松开了按着额角的手,不受控制地闭了眼,下意识地向前栽倒下去。   眼前是一片黑暗,万物模糊中唯有心跳脉搏最为清晰,那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生命律动。可是,那时候她听到的,好像不止一个?   梦境中的天空没有云朵,那是极为艳丽的颜色,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空。   有人将她抱在怀中,紧紧地,怀抱熟悉又陌生,她想不起来是谁。有几缕银色的长发垂下,随着跑步的频率触着安昙的面颊,有些痒痒的。   到了一个类似于山洞的地方女人终于将她放下,伸手在墙壁上按下了什么,安昙脚下蓦然出现了繁复的阵法,银发的女子跪下来,轻轻搂住安昙的手臂还在颤抖,虽然被极力遏止但她仍然觉察到了,女人的声音温柔,语气竟是那样绝望悲伤。   她说,昙儿,抱歉我们不能陪着你长大,看着你成家。   她又说,昙儿,你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女子食指点在她的眉心,口中念着复杂难懂的咒语一样的长句,有光芒环住她周身的时候,一切变回了黑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随后安昙醒来发现是在自己的被窝里,屋外的光线表明现在已经快要黄昏了,她皱起眉头,自己竟然昏睡了那么久?支撑着起身,安昙却发现棉被的边上好像被什么压着,伸手扯了扯,没有动静。抬头看过去,及目是一片温暖的棕色,墨色和服的男孩伏在她的被子边缘,呼吸平缓,似是睡着了。   正想着怎么办才好,纸门哗地一下被拉了开来,暖黄的和服映在安昙眼底,若菜脸上有着温暖的笑意:“哎呀?小昙醒了?突然间晕倒可是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呢。”   “抱歉,就是突然头疼了起来。”   “总之没事就好了。”若菜轻轻抚了抚安昙的头,随后将怀中的被子放到身旁的榻榻米上,麻利地开始收拾起来。   安昙不好意思地笑笑,抬手揉了揉仍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看着妇人的动作似又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个……若菜阿姨,陆生他……”   若菜闻言看了看自己熟睡的儿子,清丽的面孔上满是母亲的慈爱,顿了几秒后她的视线又移到了安昙身上,微笑道:“这孩子担心小昙你,自你回来以后便一直守在这里,任谁说都没用。”   “陆生他啊,把小昙你当作了我们的家人了呢。”   “……”看着男孩熟睡的容颜,安昙有些怔忪,家人啊……她上一次被当作家人对待,是在什么时候了?   似乎……没有哪。   远野的妖怪虽然直率单纯,赤河童爷爷也很照顾她,即使没人真正说破,但她也心里有数,自己其实和那里格格不入,与他人都亲近不起来,因为除了相熟的冷丽他们其他妖怪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似是在看另外一个人般,连说话亦是毕恭毕敬的,这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奴良组的大家都很友善,虽然先前对于陌生的她有着些许防备。滑瓢爷爷虽然有时候看上去不怎么正经,但是也是个很慈祥的好人(?)。若菜阿姨的话给她的是如同母亲的感觉,既温柔又贤惠,令她无比羡慕少主陆生有这样的妈妈。   「孩子你没地方去么?若不嫌弃你便跟着我住罢,反正我也是一人,若有个伴倒是再好不过。」   「没有家人么?和我一样呢。既然这样,你可愿唤我一声阿姐?」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是……」   你……是谁?安昙蹙紧了眉,试图听清楚最后几个破碎的音节,无奈脑中女子的声音一闪即过,随即缓缓淡去。   如石沉入海,再无回应。   “小昙?小昙过来帮我一下。”   “啊,好。”猛然从沉思中惊醒,安昙睁开眼连忙应道,旋即走到妇人身边,在看到另一块榻榻米上整齐叠好的被子,她不禁疑惑,“若菜阿姨,这……”   “这孩子这样恐怕我是叫不醒了,小昙今晚怕是要委屈你和陆生凑合睡一间屋子了。”若菜一边拉着被角一边满怀歉意地回答安昙。   “不,怎么会。”   寄人篱下的,本来就是她啊。   夜晚降临,大抵因着白天睡得太多,安昙便有些失眠了,翻来覆去许久,终于决定出去走走,她轻手轻脚地阖上门,生怕吵醒了还在梦中的陆生。安昙发现木质的走廊质量却异常的好,只要注意力度就决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有花瓣飘落到眼前,她伸手接住,抬头望去,樱花树淡粉色的花朵缀了满树,开得甚是热烈。遥遥地望见粗壮的树枝上隐隐约约似乎有个人影,安昙眯了眯眼,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神色,她缓步走到树下,抬头看向正在欣赏风景的银发的人,轻声问道:“你是?”   树上的人影动了动,转脸看向树下,面容虽因背光而有些模糊,还是依稀辨得出是个少女的脸,她冲着安昙弯弯嘴角,紫眸中盈满了笑意,正开口欲言,突然一阵劲风掠过,樱花瓣被风卷起落了一地,待风终于停了下来,安昙连忙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可树上哪还有什么女孩的影子。   方才的风将话语送至安昙耳畔,女孩声音清冷,如鸣环佩。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 ̄▽ ̄)╮咩哈哈~少主妖化倒数开始~~~   ☆、五、经年霜刃未曾开   据说因为假期结束的缘故,第二天陆生去上学了,在家里闲了一天的安昙就央着若菜准许她去附近转转,若菜自是拗不过她便只好同意,出门前几乎是千叮咛万嘱咐后才略微放心地目送着女孩娇小的背影离开。   等到安昙走到学校已经是下午放学的时间了,看着从校舍走出去的学生,她有些失望地摇摇头,转身向回走去。一旁有公交车进站正巧她也走得脚乏,安昙细细回想似乎若菜阿姨说过可以乘车,她于是就高高兴兴地投了币,坐到了最不显眼的最后一个位置上。   车开到后面几站的时候,车上似乎就只剩下几个小学的学生和安昙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女孩男孩都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   昏昏欲睡的安昙是被一声类似于石头碎裂的巨响给惊醒的,然后车身剧烈地晃了下,毫无防备的她通过玻璃碎裂的窗户滚了出去,好在车身不怎么高,否则非断根骨头不可。她缓缓站起来,慢慢活动着自己的关节,听着不远处妖怪的言语,在确认完自己毫发无伤后安昙也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奴良组的一个老干部元兴寺觊觎三代目的位置,误以为陆生也在这班车上,竟想要除掉陆生让自己当首领。   荒谬至极!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有滔天怒火燃起,奴良组自成立以来哪里亏待过这群老干部?而现在自家养的狗反倒还咬主人一口!不可原谅!简直不可原谅!!   而此时奴良组宅邸中也是混乱一片,眼看着脾气暴躁的青田坊就要和干部木鱼达摩打起来了,却有人突然出言阻止:“还不住手么!”   夜色笼罩下,男孩的姿态产生了异样的变化,声音也变得低沉:“没时间了,呐,大家……若是人类的我不能带领你们,妖怪的话就可以了吧?”   “如此我就不再当什么人类了!”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少主……”   “不知怎么,今晚血很热呢。”血红色的眼眸沉沉望向夜空,少年身边威压渐强,那是上位者的气势。   看着狰狞面目的妖怪竟然扑向毫无防备的人类,安昙心中怒气更盛,她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这群玷污畏之真谛的败类!浑身血流几乎尽数涌上头顶,而五感却变得无比清晰起来,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血液的流动,五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开,像是要握住什么一般。   正想着,手中却是一沉,仿佛实质般握住了什么东西,血流的躁动似乎也平息了下来。安昙低头去看,一把近乎于无色的长剑映照出她此时的容貌,倒影中的少女勾起嘴角,笑容美艳绝伦,她抚着剑身,低声道:“好久不见,翎。”   奴良组宅邸主院内的密室中,一把被封印得严严实实的长刃迸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消失在了原地,原本缠绕着的十分黯淡,快要剥落的字迹因此而彻底破损崩溃,化为飞灰。   在妖怪扑向车内学生的刹那,有光芒乍起,从上至下将妖物斩为两半,而其伤口处却没有任何鲜血包裹着妖力的字符冲出!如此锋利无双之剑,这情形委实像极了……!!   一旁元兴寺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连声线都在颤抖:“翎?!你是……!”   原本护在车前背对着他的银发女孩闻言转过身去,嫣红的唇瓣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呵,愚妄。三代目之位,岂是你这等不忠义之辈可袭得的?”她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丝丝轻蔑,语气是毫不掩盖的鄙夷,一双妖冶紫眸中满是不屑,“或是你认为就此除去少主便能就此高枕无忧了?”   她手中长剑似是觉察到主人的情绪,发出阵阵低吟。女孩面上笑意更盛,却抬手缓缓归剑入鞘,话锋一转一字一顿道:“嘛,不过接下来就交给他们处理吧。”   话刚落音,随之又是石块碎裂的声音。少女身后车上的孩子受惊,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她侧过脸看向车内,挑眉道:“怕么?”   离车窗最近的加奈闻声抬头,一张与他们年龄相仿的侧脸映入眼帘,面前少女有着一头罕见的银色长发,容貌极为精致,眼角眉梢都带着与年龄不称的妖艳,紫色的眼眸深不见底,而周身的气场也不似同龄人,压迫感极强。   看着棕色头发的女孩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她咯咯一笑,伸手遮了遮加奈的眼:“若是怕了,那就别看。”随即轻盈跃下车窗,向着烟雾弥漫的地方缓步走去,话语中似乎有些嗔怪的意思:“真是迟得很哪。”   待到烟雾散尽,百鬼众人才看清来人的样貌,为首资格较老的几位在看见少女的容貌与其手中的佩剑时都是一惊,那一头标志性的银发暗暗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陆生身边的雪女冷下了眉眼,向前迈出一步:“阁下是何人?”   对面的女孩闻言柳眉微微上挑:“怎么,这才过了多久就不认识我了?不过,想必少主的话,应该很清楚我是谁吧?”   “……冰丽,她是安昙。”   “诶?!”那个寄宿的可恶小丫头?!冰丽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安昙,对面的银发女孩面上是近乎于风情万种的笑容,哪还有半分人类模样时的乖顺温婉的模样!   安昙缓步走向百鬼的队伍,笑意未减半分,她伸手指向元兴寺一方:“比起这个,那边的那位可是还有待处理呢~专杀孩子的小家子气妖怪阁下?”   “你难道是……”元兴寺看着为众妖所簇拥的男孩,面上止不住的惊讶,随即几乎是颤抖着地下令,“上!快杀了少主!把那群过惯好日子的本家走狗也一起通通杀了!”   接到首领的命令,那群亡命之徒自然向着安昙陆生这边恶狠狠扑了过来。平日里过着安逸生活的众人都趁着此次机会好好活动一下筋骨,虽然大多都貌不惊人而战斗力却都是强得超乎所想。站在最前列的陆生和安昙手中刀剑都还没有出鞘,那群乌合之众便已被除得干干净净。   “怎么可能,我的组应该是习惯杀戮的最强军团……”看着组内成员被屠戮殆尽,元兴寺几乎是惊恐万状地自言自语,蓦然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狞笑着扑向车身威胁道,“别过来,不然我杀了这些小鬼!如果不想被杀,就乖乖听我的……”   但是迎接他的只有弥弥切丸冰冷的银光,刀刃深深切入他脸上的肌肤,将他生生逼退两步,充溢着妖力的血液大量涌出,伴随着几近疯狂的不甘叫喊:“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被这么一个小鬼给……?我到底哪里不行了?大家最害怕的明明是我……啊!!”   陆生将手中的刀转了个方向,声音不复人类时的稚嫩:“专吃小孩的妖怪当然恐怖,不过呢,以残害弱小为乐的妖怪,我是不会让他当上黑暗世界之主的。我绝对不放过仇视人类的妖怪。去昭告世间的妖怪,我将坐上魑魅魍魉之主的位子!”   银光闪过,一击毙命。   男孩嘴角露出自信张扬的笑容:“所有的妖怪都站在我的身后,排成百鬼夜行的队伍吧!”   安昙双手抱着剑环在胸前,挑了挑眉,倒是挺会耍帅嘛,这小子……   “我达摩明明知道……所谓真正的黑暗之主不仅得到妖怪的信任,亦能得到人类的尊敬,那才当真是身披畏惧之人啊。”听着身后的木鱼达摩喃喃自语,安昙转了头去,不置可否。   敬畏敬畏,既是尊敬又同样有抱有着畏惧,这才是「畏」的真正意义所在。   突然喀拉拉有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安昙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挂饰,小巧精致的九连环却有一个碎成了晶莹的粉末,随风而去。她惊讶地睁大眼睛,这……?   然后眼前的场景犹如年老失修的黑白电视般闪了闪,随后是一片死寂。   最近怎么老是昏倒!   这是安昙最后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六、凤兮凤兮归故乡   夜里,和式的屋子中烛火摇曳,偶尔发出哔啵的响声。   滑瓢拿起一旁鸦天狗呈上的书信,展开信纸扫视了一遍后将它重新叠好放下,闭着眼睛半晌没有出声。鸦天狗抬头看了看,轻声疑惑道:“总大将……?”   “鸦天狗,明天早上把安昙丫头给我喊过来。”   “……是。”   次日清晨,安昙从朦胧的晨光中醒来,只觉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看着胸前的挂饰,她疑惑地眨了眨眼,丝毫回忆不起任何线索,咦?她不是去学校转了一圈然后乘了公车……后面的就完全没有印象了。所以说她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   甩甩头,她掀开被子的一角,啊啊不管那么多了,先起床再说。穿上枕边的墨蓝色小振袖,安昙匆匆赶去洗漱吃早餐。   打理完所有琐事,安昙静静坐在廊下凝视着院子里的樱花树,左手握着胸前的挂坠,一个人默默出神。   “安昙小姐,总大将叫您。”有翅膀煽动空气的扑棱棱的声音,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安昙背后恭敬道。   “……”女孩没有任何反应。   “安昙小姐!”鸦天狗提高了声音,颇有耐心地再一次呼唤。   “啊!麻烦你了,鸦天狗!我马上就去!”安昙闻声倏然起身,对着他浅浅一拜后迅速在廊上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那个……滑瓢爷爷?找我有什么事吗?”看着用布巾啪啪抽打着自己后背的老人,安昙额上有冷汗滴下,她开口,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喔,赤河童那家伙写信来了,你自己看看。”滑瓢转过头,用眼神示意安昙看向自己的右手边,可能是方才跑得太急,她这才发现自己坐的位置旁边有一封书信,伸手拿过展开信纸,安昙细细阅读起来。   一遍终了,她又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回,在确认无误之后,依然是满心的难以置信。天上灿烂的金色阳光被云朵挡在身后,大地顿时阴沉下来,就如同黑发女孩此刻震惊又低落的心情一般。   赤河童爷爷,竟然让她……   早晨的突发事件令安昙一整天都处于低气压状态,毛娼妓很有先见之明地在她因走神而打碎碗碟前将安昙连拖带拉送出了厨房:“安昙我的小祖宗诶!你是不是存心想让我们晚上没法吃饭?”   于是安昙握着毛娼妓顺手塞过来的茶杯无所事事地在走廊上游荡,有些惨白的脸色和略颓废忧伤的表情令平时乖巧健康的黑发女孩活像飘荡野外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安昙?安昙你没事吧?”   “噢……”安昙听到背后的呼唤停下脚步,整了整面上的表情,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得作罢地转过头去,“少……陆生你找我?”   “啊?嗯……爷爷说你好像不怎么开心,让我来看看你。”棕发的男孩拉着她在廊上坐下,“怎么了吗?”   安昙不语,抬头看着院内的樱花树,枝繁花茂,这份绵延百千年的绚丽风景依旧如当初模样,只是世事变迁,它的周遭事物竟已是完全不同了。   半晌,她才回答,仍是避开陆生的视线,声音轻轻的:“我的家乡来信了,说让我回去。”   “诶?回去?”   “我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的啦,所以……”安昙绕着头发,踌躇着回答。   “真的要走吗?安昙?”   “……嗯。”毕竟,远野才是她名义上真正的家乡。随后她扬起头笑笑,也不知是说给谁听,“会回来的,一定。”   “那么……安昙,来打钩钩吧!”   “好啊。”   “拉钩上钓,一百年不许变,骗人要吞千根针!”小手指钩在一起摇晃着,两个稚嫩的声音交汇在一道。   “约定好了哦!安昙一定要回来啊!”   「“就这么约定了!阿姐一定要幸福啊!”」   “嗯。”不去理会脑海中突然冒出的莫名话语,女孩笑了笑,承诺道。   安昙提着行李回去的那天下着雨,不多不少,那天离她来到奴良组,恰好刚满两年。   来送她的人不算少,滑瓢爷爷、若菜阿姨、毛娼妓、首无、还有一脸别扭却依然送给她围巾的雪女。   安昙低头将软和的围巾绕到脖子上,微凉的秋风吹得的确有些冷,她狡黠地笑笑:“有妈妈的味道呢。”   不可思议的,很……温暖的味道呢。   “咦?!!”对面的冰丽立刻炸了毛,圆睁着的圈圈眼表示出主人的情绪。   “诶嘿抱歉冰丽,一个没忍住……”摸摸鼻子,安昙笑得越发无辜。   白色和服的少女鼓了鼓包子脸,小声嘟囔着:“什么嘛,突然间吓我一跳啊……”   安昙耳力不差,自然也是听到了的,她转头正见若菜对着自己招手:“小昙,能过来一下么?”   她依言走了过去,在老者与妇人面前站定,等待着下文。   滑瓢拍拍她的头,揉乱了一头秀发,戏谑地笑道:“安昙哟,下次再来做老夫的孙媳吧!老夫可是随时欢迎哦。”   “是哦是哦,小昙的话我也很欢迎哟。”   “滑、滑瓢爷爷——”安昙脸皮薄,哪经得起这般调侃,顿时小脸通红,“连若菜阿姨也!”   “嘛,接下来就是他们年轻人自己的时间了,老朽就不在这里多打扰了。”滑瓢毫不在意地收回手,哈哈一笑后走了进屋。   安昙站在门口等了不多时,果真有人抱着什么东西跌跌撞撞地快步跑了过来,停在安昙面前,毛绒绒的脑袋微低,陆生将手中的东西递出:“喏,这个,给你。”   “谢谢……不过这是,昙花?”安昙伸手接过,看着怀中的绿叶植物有些莫名眨了眨眼。   “嗯,那种和安昙名字一样的花。”   “诶?……”安昙听他这么说,似是有些窘迫。   虽说拒绝别人的礼物很不礼貌,但收了礼物就势必要还礼,可她现在身上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可以赠予对方的。   来不及组织语句,倒是对方率先开了口。   “那么作为交换。安昙下次带我去你的家乡看看吧,可以么?”陆生抬头看着安昙,剔透的眸子似乎直直望到她的心里,眼中难得携了些狡黠的光芒。   “……好。”安昙先是一愣,随即轻轻点头,指着怀中花盆笑着应允,“下次我带你去,去看它花开漫山谷的时候。”   “很漂亮么?”   “那是独一无二、最美的风景。”   高铁窗外的景色飞快退去,金黄色的田野昭示着今年庄稼的丰收。午后灿烂的阳光有些刺眼,安昙提着手中的行李向着直觉认定的一个方向走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红一蓝的生剥鬼站在不远处等她,极为默契的一唱一和:“昙丫头,你还知道回来啊?”   “还以为你已经忘了。”   安昙笑笑,随着他们走进村子:“怎么会?远野可是我的家乡啊。”   回家的第一件事果然还是去拜见赤河童,她跪坐在榻榻米上,伏身低低行了一礼:“赤河童爷爷,安昙回来了。”   “噢,你来了啊。”   原本闭目养神的赤河童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对面的黑发女孩,心中唯有感慨万千,现在……她竟是叫安昙么?滑头鬼哟,你真了解那个女人所期望的么?若真要一生平静安然,怕还是要看这孩子自己的选择了。   “唉……村子里来了个同你差不多的孩子。去看看吧,安昙。”   片刻愣怔过后安昙才答:“……是。”   看着远去的女孩的背影,赤河童眯了眯眼睛,回想起那个只剩下八个的连环。   何况……她现在,已然是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www各位看官顺手留个言啦~看着好寂寞qwq   ☆、七、今夜秋意独自凉   “冷丽?”踏进熟悉的院子,安昙轻轻敲了敲门。   暖黄色和服的女子正在厨房准备着什么,闻声转过了头:“啊啦,昙你回来了?”   “咳咳,欢迎回来哦,昙。”座敷童子的紫站在一边用袖子掩住嘴巴对着门口的安昙轻轻道。   “嗯,回来了。”安昙弯起眼睛笑了笑,卷起袖子上前洗手帮忙,“赤河童爷爷说来了个新人,冷丽你知道吗?”   “啊……那个孩子很厉害呢,淡岛和雨造现在正在训练场和他切磋呢。”   “诶,是吗……那冷丽我先去看看啦,这边就麻烦你了哦!”安昙眼睛亮了亮,随意擦了擦手便跑了出去。   “真是的……”   看着女孩的身影,冷丽极为无奈地笑了笑。   训练场上银光激起,武器折射而出的光芒,兵器交接的乒乒声不断。   安昙默默站在场上的一角看着他们打斗,场上的雨造极为投入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的出现。而一旁的黑发少年却敏锐地在她靠着树干站定的瞬间抽了把镰刀扔了过来,宛如弦月的刀锋冷冷,令人几是不寒而栗。   镰刀速度飞快,若是直接命中不死也得重伤!安昙已经自知躲避不能,黑色的眼眸中倒影出锋利的镰刀光芒,糟糕了!怎么办?!   而她耳边心跳的声音却是渐强起来,血液的流速骤然加快。   怦怦,怦怦,一下又一下。   像是击在她的身上。   “呵。”   睁大的双眼却在下一秒阖上,幽暗的颜色经历洗涤后尽数褪去,银色的发丝随风而荡。少女扬起的手中光芒乍现,她翻过手腕借巧力一挥。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镰刀被挑了开去,直直飞回了训练场上黑发少年的脚边,嵌入地面不浅。   拔剑出鞘的少女灵活地跃上训练场,整个人顿时暴露在远野的阳光下,盈盈地笑:“啊啊,这欢迎仪式……还真是盛大呢。”   紫色的眼眸光华流转,却如深潭一般不可预测。   “好久不见呢,雨造,淡岛。”依然是熟悉的语气和称呼,而发声者的容貌已然大变。   “你是……昙?!?!”天邪鬼淡岛嘴里一直叼着的一根干草在看到对面人的瞬间算是掉了下来,被少女周身气息唤醒了记忆,他大惊道,“你现在是……妖怪的姿态?!!”   “诶嘿?!?!”雨造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连连后退。   “是呢。”安昙点头承认,复又笑着摇摇头,“不过这样暂时持续不了多久。”   “还有,冷丽说村里来了个新人?”   闻言淡岛雨造等人肯定一致指向一旁对她甩镰刀的少年,她脸上的笑意更深:“倒是个好战份子呢。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却没有回答,手中镰刀在下一秒以快到看不清轨迹的地步带走及时避开要害的安昙几根头发。   “啊啊——干架这种事怎么找我呀?”   口上如此抱怨着的少女动作却丝毫不慢,手持无色的长剑稳稳架住了少年手中的镰刀,猛地发力将武器错开。   淡岛和雨造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似乎从未见过少女如斯的模样。   她向后跃了几步,明媚的笑容中掺着些许歉意,发色瞳色开始变回深色:“抱歉似乎……今天不行呢,时间到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很是通情达理地收了武器,转身吐出一句话,声音略低:“铸铎。我是镰鼬的铸铎。”   “铸铎么……不错的名字呢。”   “羽渊安昙,那是我现在的名字,不过你也可以叫我昙。”   带着隐隐笑意的话语刚落音,女孩已经变回本来人类的模样。   “呜啊!”   毫无防备地背部受到了重击,安昙一个趔趄向前扑了几步,稳住身子后随即转头一脸幽怨地看向罪魁祸首:“……淡岛,你想拍死我么?”   “深藏不露嘛昙!要不什么时候我们来一场?”直接无视她的目光阻挠,淡岛轻车熟路地上前拉过女孩的肩膀,兴致勃勃提议道,“来比比你的那把剑还是我的枪比较强怎么样”   “咦!才不要嘞!”安昙连忙挣脱魔爪,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我今天刚回来诶!”   “可是刚才你还和那个镰鼬的小哥交过手啊喂!”   “雨造你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被别人甩镰刀试试看!”   “如果你不睚眦必报的话,那么我还真是……”安昙意味深长地摸着下巴打量着雨造,灵巧地躲避开对方投射过来的鸡蛋大的水珠和背后时不时如鬼魅冒出来的淡岛,“……果然太高估了你的智商了么?”   “……”对面雨造的头上明显蹦出来了一个红色的十字路口。   “好啦好啦,都不要争了。”……就知道会这样。冷丽看着场上闹成一团的三个,有些头痛地扶了扶额,“昙刚回来,淡岛你们也消停点休息一下吧。”   感受到了周围温度突然变化,安昙听话地接过食盒子,不自禁地抖了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咽下手中的蜂蜜柠檬片开口:“哦对了……我来告知一下,今天吃饭我们可以不用去了。”   听闻吃饭二字,本来还在抢夺柠檬片的俩只瞬间齐刷刷地抬了头,目光炯炯直向安昙而去。   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她故意叉起柠檬片放进嘴里,嘎吱嘎吱嚼了许久:“这么急着吃饭做什么?”   不过好在对方最后一丝耐心耗尽要就跳起来恢复大战之前,安昙终于坦白了真相:“好消息,赤河童爷爷呢,准许我们今天一天开小灶。”   “耶嘿!!万岁!”   淡岛和雨造在瞬间一跃而起,欢呼雀跃起来,而深知这两人胃口等于无底洞的冷丽在一旁露出了头疼的神色,这明摆着是往死里整她吧……   “没事的啦冷丽,我也会来帮忙的。”   还在腹诽中的她闻声抬头,便看见女孩的笑容,眉眼弯弯,耀眼夺目。   舒了口气,像是被女孩感染到,她也是掩住唇轻轻笑了:“那就拜托了哟,昙。”   “没问题。”   炉子上咕嘟咕嘟翻滚着什么,石锅盖子下不断有热气冒出,一只手和一只爪子抓着筷子偷偷摸摸地接近着锅子,却在接触到胜利的前一秒被另一双半空杀出来的筷子打落,冷丽一脸不容辩驳的模样:“不行,人还没到齐呢。”   “诶……”拖长了音调,两妖都是一脸的哀怨,为什么要去执着于那个好战的小子啊!不过更重要的是,昙丫头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饿死在这里了嗷!   冷丽看着他们颓废的样子神色微缓,安慰道:“昙已经去叫他了,再等一会儿估计也就来了。”   更加有气无力,“是……”   “喂,铸铎你在吗?”   站在纸门前面,安昙扬声询问,但是几秒后回应她的只有傍晚的风声。   “不在……么。”托着下巴思索着,风将一个的奇怪声音送至女孩的耳畔,刷刷地像是在切割着什么,声音自女孩立着的右后方传来。   咦?右后方?   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安昙顿时大悟。   那个好战分子不会跑去那里了吧!   一路小跑去训练场,安昙已经是气喘不已,待她缓过神来抬头看见那密密麻麻交叉着挂了几里的树皮条条,差点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感情刚才是哪个混球闲着没事在这里拿树皮做网么!难道这是明天一种新的训练?   已经默默联想到明天雨造和淡岛在树皮上跳来跳去和冷丽头疼样子,她额头上蓦然降下一排黑线,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腹诽归腹诽,她还是来办正事的,得先找到那个少年再说。   “呃?!”   安昙迈出的一步仍然伸在半空,却生生止了住,向上看去,一把明晃晃的镰刀架在了她的脖颈上,通过反光她顺利地看到了身后确然是那个镰鼬少年。   ……少年你不要每次看到我都亮镰刀好么!我这是跟你有多大仇!   “其实……你这样也没用啊,我现在还是不能和你打。”   “?”   感觉到身后人的疑惑,安昙咧嘴笑了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类出现在远野这个妖怪的村子里?”   “因为啊,我不是纯正的妖怪,也不是真正的人类。”挣脱了开来,她悠然转身,笑得淡薄,“人类的我,在战斗方面远比不上另一个我啊。”   “所以,且耐心等等吧。” 作者有话要说:  精分get√【划掉】,=口=还是求留言呐QWQ妾身有很努力的码字啊……   ☆、八、谁家樱树落满堂   簌簌秋风卷起千堆落叶,天边火烧云聚成一片,细细的少女声语调微扬,对着身边寡言的少年不住地絮絮叨叨。   “镰鼬?你们那一族的地方,肯定不好过吧?极寒之地。”安昙抱着自己的手臂打了个寒战,“想着就冷得慌。”   “……”少年不语,只随着女孩的脚步往前行走。   “不过也总比我来的好些,连身世都是别人告诉的我。”低了头,她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身为妖怪耳力出众的铸铎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那四分之一的血到底是个什么啊……”   他转头淡淡地看向基本上就是在独自言语的女孩,沉默了几秒后对方觉察到以后惊觉失言,暗中懊恼自己怎么会对一个新人说出这种话。嘴上立刻转了话题:“啊抱歉,自言自语了这么久。快走吧,我们去吃饭!”   “哦。”   他点点头,倒很是从善如流。   拉开门看见冷丽和紫依旧端坐着等待,而旁边两只早就已经是趴在地上,只剩了一口气的样子。   安昙好笑地走过去,拿脚尖轻踢了踢那边的不明物体:“再不起来我就不给你们留了哦!”   闻言地上的两个吃货妖怪顿时一个鲤鱼打挺蹦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抄起筷子开始风卷残云地扫荡。   一瞬间虽无言,原本僵硬的气氛逐渐热闹了起来。   白色的烟雾袅袅上升,今天煮的是火锅,在已经渐凉的天气里吃着正好。   见安昙对着腾起的蒸汽发愣,雨造窃喜着向女孩碗里最后一个丸子的方向伸出筷子,带着无人能敌的气势意欲夺食,我戳!   只是成功在望的瞬间雨造就石化了。   他没有料到安昙会突然回神利落将其打开,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他:“雨造?”   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雨造心中好不惋惜,迫于安昙的淫威却也只得悻悻缩回被抽到了的手背,安分守己地继续进食,不过心中的河童小人却龇牙咧嘴一阵挠墙。   看着雨造憋屈的样子,安昙嘴角上扬了些许,但是在不经意看到那个项链的刹那便又沉沉压下了去。   “哎……”   莫名的,冷丽听到了旁边女孩的一声轻叹,待她转头看去,安昙仍旧是那副巧笑嫣然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声音是幻觉。   “……昙?”不知为何,她竟是脱口而出,呼唤安昙,眉目间隐隐有些担忧。   “唔?”女孩闻言抬起头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腮帮子鼓鼓的,咽下嘴里的东西,她笑了,“怎么啦冷丽?”   墨色的眼中亮晶晶的,满满都是笑意。   “啊没事……”见状冷丽微怔了下,摇摇头,果然是自己听错了么……   但是啊。   看着桌上挣食吃的两个同在一旁默默无闻的新人先生还有一脸看好戏的安昙,她掩住嘴,笑得开怀。   这样久违了两年的生活,也是再好不过了呢。   入夜,好容易整理完狼藉一片的三个女性妖怪歇了口气,抱着衣物打算去泡澡放松一下,冷丽先行一步去烧水,只剩了紫和安昙在山路上慢慢悠悠地晃荡。   时不时有风穿过森林,树叶子沙沙的响声,一片半绿的叶子正好落在安昙怀里,她看着那种绿色眨了眨眼睛,又抬头看了看从树叶里探出半个的几乎要圆满了的月亮,发出了短促的惊叫:“啊不好!”   “昙?咳咳,怎么了?”紫回过头来,一双无光的眼眸直直看向安昙,嘴角却是弯弯的。   “抱歉紫,你先到冷丽那去吧,我还有点事情没有做好。”她怎么就忘了今天是满月!刚才这么一闹腾,那花还没来得及挪过去呢!   昙花若在月圆之夜种下,辅以花妖的几丝妖力,在开花时便能如星光一般耀眼夺目,那场景安昙记得她不知何时曾经见过一次,简直胜似仙境。只不过不这样做即便能开花,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朵,和外界的没甚区别。   「那是独一无二、最美的风景。」   想让他看到这般景象。   约定过了,唯有他。   下山途中,安昙看着快要饱满的月相,一边在心中安慰自己。   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不管会不会影响到同院子的其他人,安昙只顾以最快的速度破门而入抱起房里角落包得严实的花盆就往后门跑,因为跑动而松散的鬓发撩着脸颊她也无心去管,只甩了甩头吐出吹进嘴里的发丝。   院子后门的山上有一棵巨大的千年樱花树,据说其悠远的历史和奴良组院子里的不分伯仲,那便是安昙的目的地。   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安昙放下怀里的花盆,来不及等呼吸静下来她就敲了敲树干:“喂!阿琉你在的吧?”   回答是一片寂静。   “阿琉!”   空荡荡的山谷中回荡着女孩的声音,惊起树林里一片归鸟,唯有山泉继续叮咚作响,女孩皱眉抬手。   半空中有翻飞的锦缎垂下搭在安昙肩上,树上懒懒响起女子漫不经心的声音:“好了昙小祖宗你别喊了,这大半夜的有何贵干?”   安昙拉开肩上的缎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放在脚边的花盆,言简意赅:“种花。”   “哈?”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树上紫发的女子生生多出了想要掐死眼前女孩的冲动,带着那堆锦绣愤愤跃下树,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绕着那花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你大半夜没事干把我叫醒就为了这盆劳什子的花?!一看就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杂种好么!”   “……这是昙花,不是什么杂种。”一手搭上樱花树干,一手握住胸前的挂坠,安昙笑得威胁:“阿琉你作为花妖,倒是眼力劲儿渐弱了啊。”   “!!”   见自己命门掐在对方手里,阿琉立刻蔫了,心中宽粉泪飞流而下:“呃,好吧半夜种花也有益身心不是?小祖宗你慢点先把手放下来成不成啊……”   算是经历千辛万苦,欲哭无泪的阿琉终于将昙花成功挪到她本体旁边的一大块空地上,挥手用叶子盛了些泉水很是贴心地滴灌好,一脸狗腿地转过去却发现黑发的女孩子不知何时已经在树下睡着了,樱花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了一身。   安昙手边放了一个细长的小盒子,压着一张明显折叠过的镶着樱花花纹的浅粉色薄笺:「给阿琉」,她拾起来打开看,有一瞬间怔忪。   白皙的手指拂过细长的琉璃点花锁,尾部坠着水滴状的紫水晶,正是她在丫头临走前央了好久的那个样式。   她竟然还记着。   花雨纷纷随风而下,树下千年的花妖缓缓合上手中的盖子,摘下身上的和服外罩轻轻盖在女孩的身上,面上笑得再没有的温和,如沐春风。   “……谢谢,昙丫头。”   早上醒来安昙才惊觉自己是在自己的被窝里,房间里有落了几瓣樱花花瓣。还没到普遍起床的时间,整个院子里没有什么声响,静极了。   透过开着一条缝的纸门里,她看见了院子里小樱花树周围洋洋洒洒地落了甚多花瓣,想起樱花妖的能力,她确信昨晚是阿琉送她回来的。   动了动鼻子,安昙少女发现了房间里有股奇怪的味道。   好像还是从她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拈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果然一股熟悉的汗味扑面而来,她猛然想起昨天忙了一天自己还没来得及洗澡!   问题是那个……昨天她把那个木盆扔到哪里去了?   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安昙最后精疲力尽地倒在了门口,止不住喃喃:“啊竟然找不到了,怎么会这样……”颠倒的世界让她轻而易举地看到了门缝中露出的一块棕色,重新燃起希望的她小心翼翼地拉开纸门,在看到失而复得的木盆瞬间欢呼了一声。   有一张纸条飘飘而下,字迹歪歪扭扭,比当初的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笨蛋半妖澡盆扔错院子了。   ……哎?   她眨眨眼,这个字不是雨造的,不是淡岛的,也不可能是冷丽,紫看不见也不怎么会写字……排除了其他可能性,只剩下了一个人。   隔壁院子的铸铎少年你真的是好人!   对着清晨的日光,安昙抱着木盆眯起眼睛,如此感叹。 作者有话要说:  嘛,那个纯属剧情需要,千万不要当真啊QWQ我是罪人orz   ☆、九、独木桥上往来人   山顶上的露天浴池在早上是无比清静的,也因此安昙能够独占一整个大浴池,虽然一个人烧洗澡水确实蛮累的。   拨开眼前的袅袅湿润的雾气,一手抱着盆子一手放下被蒸汽弄湿的头发,安昙心满意足一个懒腰,长长地叹:“啊——复活了!”   女孩灵巧地穿梭于石阶之上,身后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晃荡,发梢轻扬。   清晨的空气混合着森林间特有的气息,林间唯有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偶尔有早起的雀鸟发出鸣叫,叽叽喳喳,不算冷清。天空中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只透出不刺眼的暖色,流云翻卷过片片晨光,大地上留下稀疏点点金黄。   十分好心情地,安昙哼起了小曲儿,哒哒的细碎脚步无意识间继续前行,几秒后的她站在一个熟悉却陌生的诡异院子里,心下一个咯噔。   这是是……哪里?   修葺与摆设与她住的那个完全相同,如出一辙,然而气氛却是截然相反,完完全全没有一点生机,连同空气也凝固着,丝毫感觉不到它的流动,唯有几乎窒息的压迫感。   这个院子,仿佛是死的一般。   屏住呼吸小步推开卧房的门,安昙往里探了探头,不远处的香炉中袅袅升起定神的味道,似乎还混合着泪水特有的咸涩,莫名的熟悉。   心中腾起异样的情绪,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更像是隐隐的悲伤。   初生牛犊不怕虎,硬着头皮,安昙走了进去。   房间内的摆设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只是床上,似乎躺了一个人。   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去。   在她看见那个床上的人的时候,墨色的眼眸陡然睁大。   卧床上静静躺着一位华服的少女,银色的长发如雪堆砌在枕边,但此时此刻这些都不足为奇。   那张脸,一模一样的容颜。   “啊!”   桌面上放置的青花瓷杯狠狠一颤,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安昙几乎踉跄着扶住那张冰冷坚硬的木桌,手指关节泛出白色。安昙将随后的尖叫遏制在,这个人!分明……   分明就是她自己!   在她发出声响的瞬间,整个空间都开始变暗扭曲起来,最后如同黑色的浓雾被破开一般,片片碎裂。   “……昙?”突然间,有女子的声音唤着还是惊魂未定的她,声音温和,“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只觉整个周遭迅速变化,安昙又回到了原本的森林里,她伸手按在胸口,心脏仍然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刚才的幻觉还是历历在目,清晰真实得可怕。   “丫头?”   白皙如青葱的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安昙回过神来:“诶?桥、桥姬?”   对面的女子一头棕色长发几乎及地,身上一眼便知绝非凡物的宝蓝色和服似乎熠熠生辉,来人正是原野的桥姬无误。   这位桥姬一开始并不叫桥姬,她是有自己的名字的。久而久之,这个只有老干部才知道的机密也渐渐被忘却,于是她也就顺其自然地认下了现在这个代号。   那座木桥在安昙记忆的最开始就一直在那里,据说是在赤河童刚当上将领的之前就已经有的了,足见桥的历史之悠久,已经长到连桥姬自己都记不清的程度。所以在远野,这唯一的桥姬可是每个小妖怪都要尊称一声姐姐的存在,包括了千年花妖的阿琉。其实原本不该如此称呼的,辈分没有再高上去的原因嘛,其实是这位桥姬很讨厌……被人叫老了……   “没错是我,还好没有傻掉。”桥姬放下手,像是松了口气,然后复又拍她的头,“你不是从小就不会被幻觉魇住的么?怎么今个儿突然来个例外?”   安昙摸了摸刘海,干巴巴地笑:“……额,可能是昨天没有睡好,加上两年没回来有点不习惯……什么的……”   “是么。”桥姬不咸不淡地斜睨她,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蓦然一亮,“话说回来,你在那个半吊子的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远野的幻境即心镜,是内心最深处的折射,窥探得每个人的「本质」。   “……黑的,什么都没有。”为了不想让桥姬担心,安昙选择说出一半的幻境,又一边侥幸于自己第一次说谎就无比成功地脸不红心不跳,默默在心中为自己喝彩。   “哦?身为半妖你倒比其他真正的妖怪更加近那个根源嘛。”好在桥姬也没有过多的追究,自顾自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轻轻笑了出来,“我们妖怪啊,被黑暗所孕育,最后也将回到那个地方,倒也称得上一个完整的「轮回」呢。”   “对了,你这两年在村子外头过得怎么样?”因为本体所限制,即使能够破开村子的畏桥姬也无法离开远野,所以对于村外的事物她一直抱有浓厚的兴趣,正如此时她的眼里迸发出了明亮的光芒,“赤河童那家伙把你送到哪里去了?”   见话题被转移了开去,安昙松了口气,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答:“啊……我啊,被送到奴良组去了呢。”   “奴、良、组?!”桥姬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大得离谱,眼里似乎燃烧着熊熊火焰,额角的青筋若隐若现,“就是那个几百年以前来远野大闹一顿差点把我一起拆了的那个流氓混蛋的组?!?!赤河童那家伙是不是也老得脑子不好使了??!”   瞬间林子里回荡起她尖利的声音,桥下河水受到波动所及泛起阵阵涟漪,锦鲤跃出水面,鲜活地将水花打上桥来,似在抗议着什么。   “诶?流氓?混蛋??等等啊……”捕捉到几个关键词的安昙即刻傻眼了,她实在无法把那个光头的慈祥老人家和这种奇奇怪怪的名词联系在一起,“啊不桥姬我只看到一个普通的老人啊!只不过头型比较奇怪而已……”   闻言桥姬停了下来,幽幽转头,眼里闪烁着某种光芒:“唔?老人?”   “是、是啊。”被她吓到的安昙一脸信誓旦旦,木木点头,“滑瓢爷爷他没有头发来着……”   沉默几秒后,桥姬嗤笑一声,声音却低了下来不少:“什么啊,那混蛋都老成那样了啊?明明身为妖怪,为了个女人折寿成这样,傻子么?”   “……不。我想那一定是妖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   心中有着细微的声音这样辩驳着,细小却坚定执着。   是了,拥有那样珍贵无法比拟的宝物,就算赔上自身百年的光阴又有何妨?若是没有那个相见,在妖怪漫长的一生中,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牵挂留恋?   于他,是如此;于她,也亦然。   那都是最好的、最无悔的选择。   桥姬愕然,竟无言以对,她偏头去看身旁的女孩——坚定温和的墨色眼眸微阖,睫毛微颤,唇畔牵起几丝嫣然笑意,语气是不容辩驳的坚定。   她叹,这些道理她并非不懂,只是在这世上呆得久了,看遍了那些是非善恶,也早就失去了原本那副温软的心肠。   因为经历过,所以放下时如此轻描淡写,完全没了昔日的浓墨重彩。   只浅浅一笔,便画上句号。   那就是她桥姬的爱情,虽不得圆满,也算得此生无憾。   她笑了,眼底满满令人溺毙的涩。   罢,罢,终究敌不过的都是命。   看着安昙,她敛起情绪,扣起手指弹了弹女孩光洁的额头:“丫头你这话,倒和她像极了。”   女子原本的目光此时悠远而又怀念。   「小桥,那真的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可我却无法再陪着他。」   「所以……」   “诶?谁啊?”   桥姬眯起了漂亮的眼睛,记忆里那清澄含笑的脸庞,长发轻扬,素服女子纤细的背影却也就此消失在昨日,再无任何音讯。   “我的一位……故人啊。”   安昙歪着头,开口欲言,倏地半空传来鸟类翅膀扇动的声音,她抬头看去,通体赤红色的鸟儿拖着长长的尾翎在头顶盘旋着,发出声声鸣叫。   “啊是赤翎!”安昙欣喜地伸出手让鸟儿停栖,腾出一只手帮它顺毛,赤翎乖巧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果然,看到主人就瞬间精神了么?”桥姬在一旁挑眉看着红鸟,解释道,“丫头你不在的两年它可每次都想出去找你呢,我跟阿琉也只能给它提供点吃的,根本留不住它罢。”   “诶是这样啊?”安昙有些惊讶于赤鸟的聪慧,看看天色也快到了时间,便主动道别:“嘛总之谢谢啦桥姬,要到饭点了我就先回去了。”   桥姬点点头,权当答应。   下到半路上安昙听见背后女子的声音隐隐传来,带着些嘲笑的味道:“嗯,昙丫头可路上小心不要再被魇住了啊!”   回头望向石阶尽头,安昙微恼:“桥姬也真是的,就知道揭人伤疤,好歹也积点口德啊……”   肩膀上的赤翎拍拍翅膀,歪了歪头看着主人,做极为不解状。 作者有话要说:     ☆、十、白日云醺挽青藤   伴着身后晨光熹微安昙踏进了远野的主院,各种各样的话语交杂在一起,扑面而来的鱼龙混杂的气息令她略有不适,肩上赤翎一双银红色的眼睛机警地观察四周的动静,喉咙中发出警戒的低鸣。   感觉到鸟儿的不安,安昙伸手拍了拍它的头,小声安慰:“没事的,不用那么紧张。”   “噢昙!这边这边!”雨造独有的呼喊很容易传入了安昙的耳中,循声望去,她却惊讶地发现连铸铎也在,少年背着镰刀的身子几乎要埋没在杂七杂八的妖怪堆里,也多亏了高大的土彦时不时拉他一把。   看着仍然没什么表情的少年,周身的气场不再那么格格不入,和渐渐融洽起来的大家。安昙微微笑了笑,突然有了种欣慰的感觉。   走到冷丽和紫那边坐下,她正想说什么却被主位的人打断:“想必诸位都知道远野的规矩,在这里唯有实力才能证明一切。”   “而机会就在眼前,四年一期的武斗大会即将在半年后开始,冠军自然有极为丰厚的奖励,还望诸位各显神通,勇夺魁首啊。”   话落音,全场都沸腾起来,安昙想了想以前的规矩,随即若无其事地咬着筷子含糊道:“那啥雨造淡岛土彦冷丽还有铸铎你们加油啊……”   一边还很悠闲地撕下面饼的一角喂给肩上的赤翎。   雨造立马第一个跳出来:“噢!看我这次勇夺第一!哈哈!”   “少得瑟的你,上次惨惨拿个二十几回来的是谁啊?”淡岛在一旁鄙视地泼着冷水。   “!!”   看着他们争吵,安昙也跟着一起笑了。   只不过……   在一片吵闹中铸铎抬起头,直直看向安昙的方向,眼神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撇了撇嘴,有些心虚:“铸铎你……怎么了?”   “你不参加吗?”少年放下筷子,还是很淡漠的样子,眼神依旧锐利异常,“那个大会。”   不等安昙开口,雨造蹭了过来解释道:“昙是半妖啦,为了避免天生不足造成的差距,所以被特许不用参加的呢!”   停下掐架的淡岛嘴里咬着根稻草接过话头:“所以我们想切磋也只有在平时了,这种武斗她是不会上场的啦。”   “是的呢,毕竟也要为她的安全着想呢。”冷丽蹙着眉摇摇头,一脸担忧状,“女孩子留点疤可是天大的事。”   紫抬袖掩住嘴巴,声音细细的:“嘛,昙的话……要去的话也是没事的,咳咳。”   交谈甚欢的一干人除了铸铎无一人发现他们话题的主角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房间。   对于把掩盖自己气息的本领用在从屋子里逃出来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安昙表示实在过于铺张浪费了。比起冷丽他们每人明显有各种特征的畏,她现在只会隐去自己的气息,偶尔也能结得出几个界一样的东西用来逃跑或者将别人隔开在外作防御。   可惜两个都是些废柴一样的上不了台面的技能啊,本来也是很想去的,但是两个人组队的话,这样肯定会拖同伴的后腿,这种事情……   身后热闹的争论渐渐远离,安昙回了下院子顺道提着包点心去看她上次种在后山的昙花,顺便给阿琉带些吃食以表她照看赤翎的谢意。   阿琉的樱花树依旧枝繁叶茂,那株小小的昙花叶子随风而动,也很精神地笔直立着,看得出长势十分的好。   安昙环顾了四周,没有花妖的气息,很显然阿琉不知道又晃到哪里去了,约莫是去巡她的山了。只得在一旁随便寻了块石头压着那一包点心,安昙顺便再结下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结界以防其他小妖怪偷吃。   在指尖接触到脚下土地的一瞬间,她却不明所以的突然有些心慌,背后生寒的感觉令她毛骨悚然。连忙站起来急匆匆往回赶,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脚下乘机缠上来的树的藤蔓,被绊了个正着。   只听得脚踝处嘎哒一声,钻心的疼痛感令生理性的眼泪湿了眼眶,来不及看清怎么回事,她的世界就整个颠倒了过来,伴随着四周妖怪阵阵狞笑,安昙发现自己正在被拖向悬崖峭壁的途中。   它们这,是要杀了她?!   虽然知道远野有些妖怪对于赤河童对她的特殊待遇十分不满,但碍于统领的面子和其他什么原因他们也不会出手攻击,顶多说个一两句嚼嚼舌根。   所以这样大张旗鼓的行动,她着实还是第一次遇见,况且武器还不在她身边。   着实是太大意了。   见安昙一点也不挣扎呼救,那些藤蔓更加得寸进尺地缠上了她的脖子,更要命的是它们还在渐渐收紧!   “唔!”呼吸……空气要被夺走了!   胸腔里的气体减少,视野渐渐变暗,危急之下安昙自己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产生了变化——原本墨色的眼眸化为瑰丽的紫色,从发根处生来的黑色被漂染成银白,在虚空中张开的五指有光芒若隐若现,仿佛实质地握住了什么东西。   在那抹光辉灼目呼啸而下之前,数把镰刀凭空挥来,毫不拖泥带水地刷刷将藤蔓尽数斩断。没了脚上的拉力,安昙立刻摔回了地面,瞬间疼得龇牙咧嘴,脸都发青了。   缓了几秒过后,安昙一边揉着身上摔疼的地方一边对那个及时出现的英雄抱怨,一脸苦大仇深:“感谢铸铎先生救命之恩,但是您没有听过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吗?”   换得的是一旁抱臂而立的少年的一声冷哼:“笨蛋一样。”   闻言正打算开口反驳回去的安昙听到对方下面一句“你真的不去参加?”的问句时表情便瞬间变成哭笑不得:“难道你觉得我应该去报名,然后让他们当成沙包痛扁一顿?”   还有为什么少年你会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啊……   铸铎不语,只默默看着安昙,对方从一脸理直气壮到慢慢弱了下来:“好吧,那个妖怪的我当然是打得过他们的啦……但是我毕竟不是真正的妖怪能力有限的啊!”   背过身,铸铎吐出这么一句似乎是提醒:“这次的大会两个人一组。”   “诶?”安昙默默在脑子里给雨造一行人分个组,然后猛然发现铸铎正好是那个落单的可怜孩子,顿时大悟他的企图,“你……想和我组队?”   “……”   半晌,安昙才见对方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一脸别扭地别过脸去。   弯起嘴角,她一个没忍住。   “……噗!”   坐在训练场的边缘,安昙透过众多树杈忧郁地抬着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一手扶着左脚踝上消肿的一袋冰块,旁边正在休息的淡岛八卦不断。   正巧她捕捉到了这么一句:“我说昙啊,那个镰鼬的小哥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瞥了眼淡岛大叔样摸着下巴两眼发光的表情,安昙当机立断解开脚上放着的布包取出最大的一块冰并无比准确地堵住了对方那张闲言碎语的嘴。   而期待着答案的淡岛只得了人家姑娘面无表情的仨字:“死吧你!”   好在场上一直是紧张激烈的乒乒乓乓一阵响,压根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安昙看了眼同冰块奋斗中的淡岛,好心地补充了句:“说不准到时候,我们还会在斗场上遇见呢。”   女孩纤细柔和的嗓音湮灭在武器相接的清脆声响中。   淡岛终于揭下了嘴上的冰,一脸迷茫地探头问:“咦昙你刚才说了什么?”   摇摇头,她笑了:“……不,什么都没有。”说不定,也是棋逢对手的一盘局呢。   歇息了半天的安昙开始耐不住性子时不时拿起冰包看看是否已经消肿了并试图把它扔掉,每每都在接收到冷丽的视线时默默将它放回原处。   等到冷丽允许她将冰敷袋取下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还剩最后一场练习,是随性选择对手的练习。   “淡岛你的刀借我。”不等对方回答,安昙径直抬手抽出淡岛腰间别着的武器,拿在手里掂了掂,还好,只是稍微重了点。   淡岛也不阻止,只是看着明显过女孩半身的自家配刀,颇为关心地问了句:“没事吧昙?你用的惯么?”   “……也对,那么还你了,知道你舍不得。”毫不留恋地将刀抛还给原主人,安昙熟门熟路地双手合十,朝着冷丽的方向微微欠了身,“冷丽拜托了!”   那厢冷丽无比同情达理地递过去一把薄薄的冰刃,叮嘱:“你自己小心些。”   “嗯。”黑发的人类女孩接过冰刃走上场地,全场瞬间寒气萦绕,而并非雪女出身的安昙的一双手竟未被寒冰侵蚀分毫,这也是雨造一行人至今仍然未解的谜团之一。   面对着铸铎,安昙心知对方绝非什么好对付的主儿,于是她敛下表情,全力以赴:“敬请赐教。”   不久,将近三十招过后。   安昙几近脱力地躺在训练场上,翻了个身,嘴里还念念有词:“啊啊,铸铎果然很强呢。”   少年收回自己的镰刀,看了她一眼:“你也还算不赖,姑且在人类里面。”   看着对方扬起的嘴角,安昙站起身,扬起头咧嘴一笑。   “……该说多谢夸奖么?” 作者有话要说:  喵(/ω\)求留言   ☆、十一、浅吟往事思故里   清晨饭点之前训练场上都会多出铿锵金属接触的声音,少年少女的身影来回快速地穿梭着,几乎只留下几道剪影。   而其中黑发女孩的速度从一开始就比少年慢了不少,因此落在了后头,也明显处于下风。   面前飞来镰刀,安昙连忙抬剑格挡,瞬间另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便架上了她的脖子,背后一双金色的眼睛杀气闪烁:“太慢了。”   心下一惊,却也是意料之中。   “果然啊……”安昙放下冰刀,幽幽叹了口气,眸光黯淡,“现在这样能追上铸铎你普通的速度已经是极限了啊。”   “一个星期了还是没有什么长进。”铸铎看了眼明显颓废下来的女孩,冷静地道出事实:“凭你现在这样的话,去了也是拖后腿。”   “……”明知对方只是实话实说,安昙也不由自主地感到委屈,赌气似地坐下来背过身去,但声音倒也平静,“……铸铎你先回去吧,我过会就来。”   听见少年脚步细碎,然后渐轻下来,约莫是走远了。   仰面朝天躺着地上,安昙翻了个身蜷起来,眼眶微红,心中委屈——为什么她要答应去参加那个什么破比赛啊,简直是吃力不讨好嘛!还有她现在弱成这幅样子要怎么去报名啊!但是……   她眼睫颤了颤,一滴泪珠黯然滚落,终归,还是自己实力问题,怪不了任何人啊。   要是……她有力量的话……   要是……   风儿簌簌地掠过林间,轻柔无形,拂过闭着眼浅眠着的女孩的脸颊,长长羽睫动了下,在眼窝处打下一块阴影。轻轻蹙了蹙眉,她却并没有醒来。   ……   “嗯,你说……想变强?”   银铃般悦耳的声音轻响,带着些许不解与好奇。   坐在树上的少女纤细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出轮廓,一头银发松松挽在脑后,紫眸盈盈含笑,正挑眉打量着她。   安昙起身眨了眨眼睛,解释:“诶?是的。因为……”   “噢不,这种事情才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呢。”少女翩然跃下树杈,衣袂飘飘,食指轻摇否定着,“不是一开始就注定的么?”   “但是,我……”   ——就只有四分之一的血,连半妖都算不上。而且,她甚至连那种力量是什么都不了解。   似乎看出她想说什么,少女明显嗤之以鼻,却还是笑着反驳:“不完整又怎么样?你就是你,拥有的力量独一无二。”   “另一个我啊,还不明白么?那才是你真正的强大——黑白两种性质相糅合,两份力量相辅相成的强大。只不过,你没有学会驾驭而已。”   少女向着安昙伸出手,五指纤纤洁白如玉,似在盛情相邀着什么。瞬间大地上翻卷起疾风,大声呼啸着如同在试图阻止她们的动作。   安昙不自觉地抬手,握住对面少女的手,而那道纤细身影在瞬间开始逐渐消散,银发翻飞着同她的黑发缠绕成为一体,她感觉到有什么融了进四肢百骸,在体内流转,涌上阵阵暖意。   地面扭曲着凭空消失,一时间没了支持,安昙猛然向前倾去。身形交错的一瞬间,听见她如此轻声慢语道。   “吟唱出来吧,生灵万物皆为我们生来的力量。”   “因为啊,我们是……”   是……什么?   “昙?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啊?喂,快醒醒……”   询问的话语正欲脱口而出,却被声响打断,梦境破碎,她亦悠悠转醒。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安昙昏昏沉沉地抬头,眼神聚焦许久才发现那是淡岛的脸:“……啊?”   “冷丽看你那么久不回来,让我来看看。”淡岛赶紧拉起坐在地上的女孩,一脸郁闷地想要往回走,“明明我还没吃完呢真是,万一雨造那混蛋抢完了哦简直不能忍了!”   安昙看着前方的背影,灵巧地挣脱他的手,跳跃着大步上前,话语含笑,嘴角上扬:“那还真的得快点了,我可不想吃不上早餐。”   “那当然!”看见回复往常模样的女孩淡岛也放下了最后的忧心,但是一向不如身为女子的冷丽细腻的「他」还是忽略了那双墨瞳深处的唯一一丝阴霾。   深不见底,晦暗不明。   一如既往却也不寻常的一顿早餐过后,安昙瞒着众人偷偷跑回到了后山去,抬起手就敲了敲树干:“阿琉?”   没有任何动静。   而安昙显然也不想就此放弃,于是她继续敲打着。就在第十几回的时候,终于阿琉不耐烦地现出了身形:“啊我的小祖宗这次又怎么了?”   “……”   安昙看了她一眼,也不恼火,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倒是,终于出来了呢。”   女孩的语气十分平静,甚至静得异常,眸子中带着点点笑意,却有着令人生寒的意味。阿琉背脊一凉,多年的经验让她有了不大好的预感,抖了抖:“诶作……作甚?”   转过脸直视她,安昙言简意赅:“教我打架。”   “……哈?”阿琉愣了一愣,随即一脸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面前矮了整整一个头的安昙,“你脑子坏掉了么?你又不会去报名……”   话未全出口就被女孩极为镇静的一句给生生堵了回去:“我去。”   仿佛怕她不信似的,又加了一句:“和新人组队。”   樱花瓣如雪簌簌而下,被卷起送向远方。而在漫天的花雨之中,她只看到女孩一双墨瞳隐隐从内里泛出一些紫色,灼灼似有火熊熊燃烧。   “教我。”对面人儿眸光越发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隐隐有盖过她居高临下的威压之势。   阿琉眨眨眼,脑中闪过一个人的容颜,那女子脸庞清澄,温暖含笑,胭脂色的唇瓣开开合合。   大人……?   看着阿琉难得没有笑的脸,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考虑到对方万一拒绝,安昙忽然有些无措。   她之所以来找阿琉帮忙不为别的,因为她知道阿琉会去天天巡山并不是因为闲得慌,而是有人下了战书指名要切磋,否则那个惜命得要死的女人才不会轻易离开本体所在之地。   还有在村外的两年中滑瓢也曾经不下一次和她提起阿琉,但都是如此形容的。   ——想当初几百年前远野的樱琉在外头也算是小有名气。啊……说来老夫也和她干过一架,那时真真是棋逢对手、尽兴得很哪。   ——所以丫头你要真想学打架,就去找那女人吧。   几乎凭着一时头脑发热上了后山,此时安昙倒是分外局促不安起来。   沉默良久,她听得一声轻笑,讶然抬头正对上对方一双晶莹的眼,笑意悠远,眸子深处隐约还带了些其他的情绪。   一些她读不懂的情绪。   「樱琉。」   「大人,我在。」   「那孩子回来之前,这里,就拜托了。」   「……是。」   “傻丫头,帮你就是了。”   就这样接受了阿琉的魔鬼训练。   晚上洗完澡回到自己的院子,安昙不顾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就立刻一动不动地躺倒在榻榻米上,活像一大摊烂泥:“累死了啦……”   “啊真是的,昙你又弄的一身伤回来。”冷丽无奈地叹气,熟练地解开绷带帮她处理伤口,“要是以后没人要可怎么办……”   虽然冷丽一开始还会被她狼狈的样子吓到,但她却什么都不问,只在每晚仔细地帮她包扎。   “诶……”安昙软绵绵地转过头,几乎是气若游丝般的反驳着,脸上却有狡黠的笑容,“冷丽你应该多为自己考虑那种事情才对啊……反正我还小呢……”   “牙尖嘴利的丫头。”   瞥了她一眼,冷丽手上略微加大了力度,女孩的那张笑脸就立刻皱成了苦瓜:“嘤嘤嘤冷丽你轻点!!!!疼!!!!”   “知道疼了?那就闭嘴休息。”   “嘤……”   看着对方手上不停的动作,安昙极度怀疑刚才是冷丽故意的打击报复,却也只得认栽地闭嘴不语。   伴随着月华倾泻而下的时候,每天后山就会准时准点响起打斗的声音,丁零当啷不绝于耳。   幸亏安昙提前在山脚下设了个结界隔音,否则怕是整个村子的人都得被吵醒。   “阿琉,我来了。”   听见女孩独有的纤细嗓音,阿琉扭过头,看见不远处安昙明显一瘸一拐但也平稳地走来。   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郁闷憋屈。   本来想着这丫头昨儿吃了苦头,知难而退不继续来倒也罢了,却没料到依她那副性子这回倒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也让她着实有点无措。   拍了拍身上的花瓣,阿琉一脸苦大仇深地跳下树去。   算了,桥到船头自然直,先教了她再说。   直到很久以后,安昙得知当初阿琉竟是带着如此随意的心态每天和她对打,当即在对方一边享受着她带来的点心,一边“你看看你现在不是比我强多了嘛”的敷衍话语中,一脸的哭笑不得。   那也算后话了,而现在嘛……   革命尚未成功,少女你仍需努力啊。   “锵锵——”   两把刀大力地摩擦出耀眼的火花。   竭尽全力生生接下阿琉一招,安昙只觉胸中一阵血气翻涌,自知气力已尽,但仍然心有不甘。   墨瞳中倒影出逐渐走近的曼妙身影,那天银发少女的话语突然出现耳畔:「吟唱出来吧,生灵万物皆为我们生来的力量。」   脑海中莫名出现晦涩难懂的几行文字,安昙确信自己在这之前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字体。   但是神奇的是,她竟然全部都能够看懂。   抱着一线希望,她尝试着读了出来:“冥……冥界之河千年不绝,而今吾以此为介。”   “试以起誓。”   最后一个音节轻飘飘地散在空气中,同时对面阿琉发动攻击,苍白的利刃上裹挟着极为凌厉的黑色的畏刺破空气而来。   无力躲避的安昙认命地紧闭上了双眼,反正旧伤添新伤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铛——!!!”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双方都是一惊,安昙猛然睁开眼睛,只见面前凭空出现一个金黄色的圆形,有着阵法一般的符文。   而正是它,接下了阿琉最后一击。   震动的刀刃上黑色的畏在逐渐地被蚕食,而那块金黄色也从中央开始开始产生裂纹,向着四周蔓延开去。   在阿琉终于击碎了那个圆盾的瞬间,在满眼的金色碎片中,她看见银发飞扬,与安昙服饰相同的少女手持无色长剑飞身而来,眼角眉梢的点点气息都是她所熟悉的。   接下一招,她退到几步开外了去,抬头便看见原本面无表情的少女露出了笑容。   明媚胜过春光。   “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莫言谁把丽人忆 作者有话要说:  =,=重大通知!!!不看剪腿!!   【接下来因为妾身万恶的要去上学,所以来征集意见~大家希望是周更呢》还是怎么呢……】   【请务必留言告知QWQ!!!】   阿琉稍微愣了愣,瞬间反应过来,笑了:“是的,好久不见了。”   语气隐约可见其中恭敬之意。   目光扫过自己握剑的双手,「安昙」笑容更加艳丽,“终于算是醒过来了。阿琉,多受你照顾了呢。”   紫发女子收起剑来,摇头:“不,怎么会。”   “看来那个人类的我,倒也不笨嘛。不过她这样拼命,我也暂且抱几分兴趣吧。”银发少女抬起头,漫天花瓣飞舞之中身形渐渐变化,眼底满满的都是期待,“就勉强拭目以待一回吧。”   身子软倒下去,她俨然恢复了原本人类模样。   翌日,安昙在熹微晨光之中睁开眼睛。   浑身酸得不行,昨天包扎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勉强起身,她是扶着榻榻米一路摇摇晃晃出去的。   看这颇为狼狈的样子,八成也是阿琉昨天把她弄回来的。   拉开纸门,迎面而来阳光刺眼,传来声音调侃万分:“想来丫头你还要睡多久,就这么点伤也不至于弱成这样。”   阿琉极为随意地坐在门外的花树上,左脚绣花鞋在半空晃荡着,一手还端着烟管抽得吞云吐雾,惬意异常。   “……”面对名义上师傅的调侃,安昙无言以对,默默扶着木柱子在廊上坐下,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虽说弱得这副模样,但大约算是我的徒弟。”阿琉手中烟管指向她的方向,说得轻巧,“以后出去可别给我丢了脸啊。”   “……诶?”   仅仅一秒后,安昙不敢确定地再问了一遍:“所以……我这是,出师了吗?”   “是的哟~”   看着女孩试图从廊上欣喜地跃起却因为牵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一张脸,阿琉笑得竟十分开怀,心中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回把丫头放去比赛,她就算放心地袖手旁观昙也决不会被人弄死了去,再加上那个镰鼬的新人也不弱,说不定也有好戏看。   “的确,值得期待啊。”   “昙?”   看着从场上的几个开始切磋到现在只在场边眨了几下眼睛的女孩,淡岛伸手到她面前试图让她清醒过来,“喂昙你回魂嘞!”   类似条件反射地木然拍下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手,安昙眼神渐渐聚焦起来,脱离了神游的状态:“啊?淡岛你怎么了?”   “不是我怎么了,而是昙你真的没问题么?”叼着根草,淡岛指着场上快要分出胜负的两个,明显比当事人安昙还要激动,“下一个就要到你了诶!你的对手呢?”   “啊……你说这个啊……”安昙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缓缓环顾了一圈周围,喃喃自语,脑海中自动筛选着,“还没有上过场的有五人啊。”   对着安昙今天茫然的一张脸,淡岛额头上蹦出一个十字路口,几乎快要濒临崩溃的底线了:“所以到底你选哪个啊啊啊?!?!”   “哦……那就铸铎吧。”淡定。   十分的淡定的语气。   “……嗄?”   淡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真的没有听错??   还有昙少女你这是在挑对手而不是拣白菜!!!这样随意真的没问题吗!!   看到他的表情,安昙似乎笑了,好心地重复了一遍:“你没听错,我选和铸铎切磋。不是冷丽,不是雨造,也不是土彦。”   那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在淡岛耳中无异于找死。   远野的切磋向来都是实战,就算是在场上打死也不足为奇,毕竟弱肉强食的道理谁都懂。   昙要是选了雨造或者冷丽土彦的话,大概还能靠着平日的交情捡回来半条命,而现在她偏偏选了那个镰鼬的好战新人,除非能勉强打个平手或者否极泰来,否则真的就回天乏术了。   一旁的冷丽明显脸上多了担忧,被扶着肩膀的紫抬起头轻轻安慰:“昙一定没事的啦,不要担心。咳咳。”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看着握着武器面容肃然的女孩,冷丽有些于心不忍地别过去叹息。   直到临近尾声所有一切都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安昙被打压着几乎只有偶尔几次才能完全施展开来,但也没起到什么显著的效果。只能狼狈地一味防守,人类状态下的劣势暴露无遗。   而他们完全遗忘了,在场上的那个女孩本身,就是一个极不稳定的变数。   镰刀呼啸而来,原本完全可以躲开的安昙却停下脚步,长长黑发扬起,宛如纯黑色的羽翼自背后盛开,墨色眸光闪烁如同繁星,胭脂色的唇瓣轻启:“冥界之河千年不绝,而今吾以此为介,试以起誓!”   伴随刺耳的声响,金色的圆盾骤然出现在面前,与镰刀之间摩擦出火花,将其上附着着的畏片片剥离下来,几缕墨一般的颜色在盾的边缘出现而后消散,那是唯有妖怪才能发动的“凭”!   众人一惊,连忙看向场上,有人不可置信地喃喃:“但是……但她现在明明还是人类的样子啊!”   仿佛无法相信一个唯有四分之一血的妖怪能使用如此强劲的畏。   不,不对。   唯有离安昙最近的铸铎看得真切,在训练场地最外围的一圈不知何时有一层薄薄的屏障筑起,将众人拢在外面。大概就是那个的缘故外面的一群才没有发现里面的变化。   虽然只有一瞬间,极为短暂的几秒时间。他们并没有看见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个人类的女孩儿。   那张脸,紫色的眼眸,银色的长发,截然不同的气息。   铸铎不自觉防卫着,少女指尖有光华在聚拢,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却莫名令人生畏,那是一种天生上位者的气息。   看着他的戒备,她微笑着欠了欠身子,眼神里半是期待半新奇:“接下来的比赛也请多关照咯,搭档。”   随后她一弹指,那抹光芒蔓延至一整个空间,地面微不可察的颤动了一下。   “喀啦啦。”   金色的圆盘破碎,他的镰刀也哐当一声落地,于此同时外围看上去十分脆弱的屏障也顿时消失不见。   结束的铃声响彻,不知如何快速移动的二人已然陷入僵持,安昙剑横在铸铎咽喉处,而铸铎手中的镰刀也架上了安昙的脖颈,都是下一秒即将见血的情况,不分伯仲。   结果出人意料的打成了个平手,一干人都惊奇到像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安昙心中为自己的进步而欣喜,转头便看见对面收起镰刀的少年投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心里一个咯噔。   他应该……不会说出来吧?刚刚的事情……   完全无视了所有目光,铸铎也没有计较什么中途突然的变化,只望了一眼,就转身离去。   好戏也看完了,众人便散的散,打的依旧在打。   淡岛一行光顾着追问安昙,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事情,对于她本人来说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听到伙伴惊讶的问句,安昙颇为得意地翘起嘴角,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数日积累下来的疲倦趁机喷薄而出,在周身肆意地迅速蔓延。   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整个人都软了。   随即视线完全颠覆,大片的蔚蓝色细碎在头顶的茂密枝叶间,有种说不出的异常美感。   天空……?   恍惚间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半透明的羽翼的中央巨大纹章繁复而美丽,光华流转。   “昙!”   连忙伸手接住倒下的女孩,冷丽伸手探对方额头却下意识立刻缩回了手,滚烫如同火烧的温度对于雪女天生的低体温来说是最为厌恶的。   安昙蜷起身子,眉头微蹙,仿佛梦见了极为痛苦的事物。   在梦中她朦胧地睁开眼睛,身边的事物还是些许的模糊着,但感官倒是意外地清晰,背后有什么东西暖暖的、如同细流般不绝地传递上来。   安昙扭过头去,看见身后流光溢彩的羽翼,瞬间她不禁惊呼一声:“呀!”   她、她怎么这样啊?   再低头往身上看,罕见风格的服装前面的裙摆直至膝下,柔软顺滑的袖子有着类似丝绸的触感,胸前垂落的是银色发丝挽起一半,绕着绣有花纹的缎带,华美异常。   在安昙正僵着身子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温柔的女声,肩膀被温暖的双手轻轻扶住:“看看这翅膀的颜色,多么漂亮啊。这样剔透,映照着昙儿的那份力量很纯净,但在我族皇室中,赤色的羽翼象征着力量与强大呢。”   “所以昙儿将来啊,一定会是个既温柔又出色的孩子呢。”   “……”   无言以对,安昙只是莫名地,鼻头酸得她想哭,无法控制的悲伤,却也只能随着这个身体的动作握住那个女子的手,笑得欢喜:“嗯!昙儿一定会成为妈妈期望的那样的!”   那女子似乎有瞬间的愣神,缓缓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似乎有些叹息:“昙儿一直……是好孩子呢。”   不过须臾,女子声音远去,随即眼中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大地不断震动着崩裂开来,哭泣与求救声不绝于耳,那是几近地狱的惨象。   安昙捂住嘴,眼眸睁大,温热的液体从眶中不断涌出。   谁都好,快来!快来救救他们啊!!   大火如同有意识般舔舐上她的小腿,而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因为……   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动不了了!   惊恐的眼底倒影出明亮的火光,窒息般的绝望。   那样真实。   “啊!”   伴着惊叫声,安昙倏然坐起,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额上有什么冰凉地落在手臂上。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的律动异常地加速,她试图回想梦中的场景,却不料头部突然袭来一阵疼痛。   安昙连忙捂住额头,好在这阵头疼持续得并不长久,待到冰水浸透衣袖的布料,拨凉拨凉的感觉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才慢慢地拾起原本敷在额头上的布巾,仍是神色恍惚的样子。   为什么,又会做那种梦?而且,那个女人……那位母亲的声音……   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啊。   “冷丽,昙她怎么样了?”外头传来淡岛和雨造的问询声,整个院子立刻变得嘈杂起来,倒也多了几分生气。   随即冷丽温婉和气的声音响起:“已经退烧了,只不过因为太累还没有醒过来。”   安昙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拍拍脸颊整理好表情,出了一身的汗黏黏的又在被窝里捂了一天,她都觉得自己要发霉长毛了。   是时候活动一下了。   擦去刘海下的冷汗,安昙扬起嘲讽的笑脸正好迎上即将冲进来的雨造等人。   “哟两位,到病房里来有何贵干?”   ☆、十三、落雪映月水清涟   “喔昙你醒了啊?冷丽说你还睡着呢。”   “……你们这么大动静,我想不醒也不行了好嘛。”   “呀呀别这么说嘛,昙你看看这是什么。”   包装精美的盒子被递到她眼皮子底下,动了动鼻尖,一股食物的香甜味道钻进了安昙的鼻子里,很熟悉的味道。   不过安昙看雨造这个样子的第一反应。   ——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嘛。   眯了眯眼睛,她挑眉:“是点心?”   “没错没错。”雨造不明所以地一脸自豪地点着头,仿佛做点心的是他一样,“是桥姬托我们带给你的点心噢!说是给昙你的礼物,还做成了那什么……你最喜欢的样子呢!”   “这样啊……”安昙看着明显是干不来精细活儿的人才打得出来的乱七八糟的结,恰恰违背了讲究细致的桥姬的人生原则。   还有雨造手上好明显的白面碎屑和刚刚咽下去的话……   想到此处她便久久不伸手来接,心里好笑地看着淡岛和雨造脸色多了些夺门而出的欲望。安昙也不给他们留什么面子,直接一语戳破:“你们两个,拆开来吃过了吧。”   完完全全的肯定句,不容辩驳。   “嘿嘿嘿……”   两人闻言立刻讪讪地笑了,而安昙却没有看出来一丝一毫的歉意:“咿呀,昙你也太眼尖了。”   “不过不愧是桥姬,做出来的东西简直好吃得人神共愤啊……”   看着他们两个的样子,深谙桥姬手艺和性格的安昙嗤笑一声打开碎花的布包裹,挑出两个卖相不错的放在一边,其余的再次递还给淡岛雨造两个天大的吃货:“拿去吧,我就留两个。”   要说是特殊优待也算是特殊优待,就如她随时都可以去桥姬那里蹭吃蹭喝,最多也只是被她唠叨个几句“吃甜食要蛀牙了……”什么的,而淡岛他们就算央了很久桥姬也不一定肯做。   所以远野的妖怪一年能吃到桥姬的一次点心就算很心怀庆幸的一件事了。所以这次给安昙的探病礼物真的是一个对他们而言充满诱惑力的东西啊。   不禁疑惑桥姬托两个吃货带慰问品给她到底是何用意。   “真的吗?!?!”   面对两个人抱着那个小小包裹像捡了什么宝贝似的表情,安昙忍俊不禁,无奈道:“真的。”   两人欢呼一声,踏出房门就开始讨论如何瓜分这些点心,真真和那些小妖怪抢食的时候一个样。   听着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安昙掂了掂手里留下来的点心,舒了口气,算是送走两个祖宗了,那么接下来……   从衣柜里拿出换洗的衣服包好,她前脚踏出房门正准备去上山洗个澡。   而后脚就被隔壁的冷丽拦了下来,说怕她吹了秋天的山风受了凉又发烧所以只能委屈点在屋里木桶里洗了,而且水也给她烧好了。   安昙略略思索了下后欣然答应,有得洗总比没有要好,姑且忍个几天也没什么,况且不是自己烧的水总归感觉不一样呢。   满心欢喜地浸泡进水里,安昙发出重获新生般的叹气:“真舒服啊——”   袅袅蒸汽上升,她将头靠在桶壁上。   水中连续浮出好几个几乎微不可见的小气泡,胸口的连环挂饰再次裂开了几道小口子,而安昙却丝毫未察觉到。   因为水冷掉的缘故,安昙才依依不舍地软手软脚爬出屏风后的木桶,正轻松地哼着小调儿利落地擦干身子,转头时候猛然看见背后落地镜中细碎长发遮挡下自己的肩胛处多出了一团如同火焰般的红色!   她惊了惊,连忙走近了细看,却发现指腹下的肌肤上什么都没有,仍是白白净净的一片。   自己看花了吧……大概……   她这样想着,穿上备用的振袖和外套,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时指尖突然变化的热度。   然后看了看身上有些不便行动的和服,面对着一大盆的洗澡水发起了愁。   勉强将它拖出了自己的房间几步,安昙已经几乎脱力了,而现在冷丽和雨造他们都去吃饭了,院子里大概也没剩下什么人可以帮上忙。   一旁院子的草里传来沙沙的声响,看到在草堆里翻滚得不亦乐乎的一群小妖怪,安昙抽了几下嘴角,转过头去,指望它们的人一定是疯了,这群小家伙不帮倒忙已经很不错了好嘛……   “喂,你在干什么?”   安昙原本趴在盆上准备再次蓄力,听见一个蛮熟悉的声音,转过脸:“唔?”   “铸铎?”他怎么还在?不去吃饭么?   “我已经吃好了。”   看出她的疑惑,背着镰刀的少年虽然仍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气息却已经是较为平和的感觉。   月光将铸铎的影子拉长,拖在地上模糊了凌厉的棱角。   安昙机灵地转了转眼珠,弯出一个笑来,让人看着有些不怀好意。   “啊那么正好……”   “好心的镰鼬先生,帮我一个小忙怎么样?”   看着女孩眯着眼睛笑,铸铎有些不怎么好的预感。   把最后一滴水倒进河里,铸铎放下手里的木桶,事实证明他的预感还是会灵验的,瞥向一旁放松着伸懒腰的女孩:“所以,你是让我来帮你倒洗澡水么?”   “啊哈哈……”干笑着放下伸直的手,安昙顺势绕了绕自己鬓角的头发,“现在这样子实在提不动嘛,又正好看到你……”   铸铎的注意力停留在女孩因袖子滑落而露出一瞬间的手臂上,那里绑着一层绷带,看上去不是新伤的样子。   出乎意料地,他脱口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女孩闻言稍稍沉了眼色,而面上依旧混不在意地笑笑:“那么铸铎先生你不如说说你认为我凭什么才能和你打成平手?在你是完全的妖怪,我是不完整的人类的时候?”   “……”   “算了,不说这个了。”安昙叹了口气,低下头在随身的小袋里翻找着什么,带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   也不等他再细想什么,伸到眼底的一只手打断了所有,手心里精致的做成昙花形状的糕点表皮晶莹得甚至可以看到内里的馅料颜色,飘散出诱人的香味。   这是……?   安昙有些含糊的声音响起,满满的自豪,她可是十分庆幸多亏自己有先见之明多拿了一块点心:“嘛,帮个忙也不是没有报酬的呀。这个,给你。”   “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桥姬的点心可是整个远野最上等的呢!”   铸铎有些讶然地抬头,正见女孩啃着糕点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样子,一只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他呆呆地伸手接过,放到嘴边咬了一口,顿时一股清甜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口腔,很温暖干净的味道。   “怎么样?很好吃吧?”看着他有些呆愣的模样,安昙感到有些好笑。   “……嗯,谢谢你。”   这次换成安昙愣住了,她看着少年的唇边弯出的弧度,她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容。   不是那种张扬挑衅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如同阳光一般,颇为灿烂的那种模样。   转过脸对着脚下流水中的月影子,安昙有些不大好意思,光华下的笑容显得更加明媚绚烂。   “嗯,不客气。”   有什么东西冰凉凉地触上她的鼻尖,安昙抬头,伸手去接,有晶莹的碎片落在她温暖的掌心化作点点水珠。   她惊喜地感叹:“啊,下雪了。”   笑着看向一旁的少年,“呐,铸铎?今年冬天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哟铸铎你在这里啊!”   “喔喔昙你也在啊嘿嘿嘿!”   安昙的邀请词还没出口,就被两个透露出不怀好意的声音打断,惹得她皱起了眉头,转头发难:“我说你们啊!”   “诶我们怎么了嘛?”淡岛叼着稻草一脸无辜地装傻,“我们什么事都没做好嘛。”   “哎呀,淡岛你真不识情趣。”雨造把他拉到一边,对着安昙那方指指点点,脸上一派想入非非的神色,引得安昙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喏,你看看你看看,你这不打扰了人家的二人世界么?……”   “噢——”淡岛故意拉长了音节,笑容带着暧昧和些许猥琐,两个人一唱一和倒是十分默契。   “你们两个好歹适可而止啊!”   虽然知道语言威胁对这两个脸皮堪比城墙的家伙来说完全不起作用,但安昙已经想不出除了武力交涉以外别的办法来解决了,特别是面对这类「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给根杆子就往上爬得根本停不下来」的存在。   而同时她也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面前有两个混账胡言乱语蔑人清白得她想扑上去干一架,只可惜……身子骨太不争气,怪谁呢?   不过,给我来个人,不管是谁,灭了眼前那两个混球!!要真打死就算她的!!   气得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安昙的表情几乎让旁人觉得她下一秒就会扑上去狠狠一人咬一口。   一件厚实的斗篷兜头罩下,恰到好处地盖住了安昙炸毛的气焰,待她好容易从斗篷里挣扎出来,只露了一双墨瞳忿忿盯着土彦,声音幽怨细长:“土彦——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只是得到对方浑厚一笑,毫不在意的感觉让安昙顿时更加郁闷。   顺带一提,「」中的形容并非安昙原话,而是出自阿琉某日的日常用语。   “……”   一旁铸铎似乎是也有些隐隐的不爽,只是没有安昙这么明显。   最终还是冷丽出来为这场闹剧打了圆场:“好啦,你们两个也收敛点,别再欺负昙和铸铎了。”   “嗨嗨~”看着端着微笑的女子指尖流动着丝丝缕缕的冷气,淡岛雨造也很识时务地消停了下来。   “呐昙。”   “嗯?”转头对上冷丽的眼神,安昙歪了歪脑袋,“怎么了么?”   冷丽胭脂色的唇瓣抿出一丝担忧:“那个比赛……你打算怎么办?”   “冷丽就不用担心啦,这次是我自己决定的呢。”安抚性的笑笑,她语气轻松,“况且我们这次还有搭档在,没事的。”   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她怎能轻易放过?   她,是再不想场下那样无措地观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翠袖盈盈在眼前   几乎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凉爽怡人的秋天,转眼就到了冬季。   安昙脖子上围着冰丽临走时送给她的白围巾站在桥姬的桥上,对着冰凉的手哈出一口白花花的热气。   一半裹在围巾里的脸被吹得微微发红,脸颊上竖起了一排排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绒毛,脚边一个碎花包裹鼓鼓囊囊的。   她似乎等得有些不耐,探头往桥下流水望了望,而水中的影子扭曲着晃动了下,溪水猛地涌了上来,如活物般将安昙卷到桥下,而她仿佛被控制了般没有叫喊。   噗通一声溅起层层水花,随即湖面迅速归于平静,透彻见底的水下除了游鱼和水草,哪还有其他什么生物的影子。   咕嘟咕嘟许多的气泡冒上头顶,安昙尝试着睁开眼睛,有些讶异地发现自己身处另一个在水下的空间里,但是与在陆地上时无二。   ——她可以呼吸。   阳光投下来,勾勒出近岸石块的影子,不远处有串串珠链子随波晃动着,缝隙中露出蓝色和服的一抹,屋内倩影晃动,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桥姬?”嘴角冒出一连串的小气泡,安昙拨开漂到眼前的乱发,手脚并用地试图过去。   撩开珠帘子,安昙的微笑却在脸上愣了一瞬,她刚刚,似乎有看到桥姬把什么东西收到了袖子里面……   样子……好像是个浅黄色的小小吊坠……   是朵花的样子。   脑袋似乎又有些隐隐的痛,安昙命令自己别开视线,不再去看。   “丫头?你来了啊!”桥姬连忙扯过一旁的丝巾擦了擦手,匆匆走来,关切道,“感冒,已经没事了吗?”   抬手按了按额角,安昙恢复了原本的表情,笑得轻松:“嗯,我身体虽然不比雨造淡岛他们,但是还是很强健的啦!而且冷丽也说这次恢复速度意外的快呢!”   “嗨,还有这是回礼。”   “这样啊……”似乎放心地笑了笑,桥姬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包裹,“那就好啊。”   安昙卷起袖子,随着面前的一团面团子发愣,然后沉沉开口,“呐桥姬。”   “嗯?”   “桥姬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吧?”   和服袖子卷起的桥姬悠哉悠哉地回答:“对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那么,桥姬知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   伴随着桥姬的回答,脑海中再一次出现昨晚梦中的女子的面容,安昙皱了皱眉。   “但我不能说。”桥姬手颤了颤,回过头去看了显然面色不怎么好的安昙一眼,“丫头,我不想骗你。所以只能给你个准信儿,赤河童那家伙曾经亲口对我说过,说到等你成长了,他会把一切身世都告诉你。”   “所以,这种问题,你莫要再多问了。”   看着对方严肃的表情,安昙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睛看着胸口的挂饰,低低应了声:“……哦。”   然后似乎是察觉到那束熟悉的担忧目光,安昙打起精神露出笑容:“不问了,那么桥姬你教我做那个的点心好不好?”   桥姬欣然点头同意:“好啊。那你先把这个拌好,然后……”   最后终于离大功告成还有几步之遥,到了最为繁琐的步骤,安昙也只能依样画葫芦,一步步慢慢来。   好容易弄完一个,安昙伸手将它放到那一屉半满的蒸笼里面,一面转头问着坐在对面的桥姬:“桥姬你今天做的是什么花?看着好眼熟。”   桥姬灵巧的手指停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看着手里的半成型的面团,目光怀念而伤感:“嗯……就是阿琉的那座山上一般晚春都会开的那个一丛丛的,黄色的,山吹花啊。”   安昙闻言瞪大了眼,恍若遭受雷击。   山吹花……山吹花?   黑发的女子站在花丛中,转过身来也只能看到下半边姣好的容颜,却依旧秀丽胜过任何花朵,她弯出一个浅浅的笑,瞬间狂风舞起漫天的黄色花瓣,花和服的长长衣袖翻飞间遮蔽掉所有的视线。   那女子笑得依旧温婉淡然,却又带着莫名的凄凉。   「山吹花开七八重,甚怜竟无……籽一粒。」   山吹花……山吹花。   安昙喃喃自语出声,眼色空洞。   “丫头?”   看着安昙愣神的样子,桥姬凑近了去听,而听清她嘴里说的是什么的时候顿时脸色大变,手中精巧的小刀叮当一声掉落在地上,这声响也惊醒了安昙。   女孩猛然清醒过来,她匆匆跑到桥姬面前捡起地上的银色小刀,仰头递过去:“桥……桥姬?你怎么了?”   桥姬伸手接过,看着她有些担忧的样子摇了摇头,安抚性地笑笑:“不,我没事。大概是刻了太久手有些麻了。”   “是吗,没事就好。”   而他借着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安昙从小戴在身上的连环,晶莹剔透的九环如今只剩下八个,她目光微沉,声音不知所谓的暗哑:“呐,丫头,你老实告诉我。”   “什么?”   “你的那个连环,一个是怎么弄碎的?”   “啊,这个啊。”安昙一手勾出脖颈上那根线,看着几个连环在水中泛出光亮的样子:“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好像看到了一个……嗯纹章一样的东西,然后醒过来就发现它碎掉了。”   “是么。”桥姬端起手中的刀,用丝巾细细擦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锋利的刀刃已经将其划破。   几乎是下一秒白皙的手指上血珠滴滴飘散,原本鲜红的颜色没在了透彻的河水里面。   而桥姬似乎是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只无所谓地捻了下指尖,伤口倒也不再流血了。   一旁安昙看着她这样,意识到了自己似乎又踩进了桥姬的雷区。   她撇了撇嘴,只得自己搬起了几个蒸笼放到桥姬法术弄起来的炉子上:“诶?”   安昙蹲下身子,却发现今天自己怎么也点不燃下面气泡里面原本可以点燃的火焰,她伸手进去把那个柔软的气泡拽出来,看着里面只有一丝丝的小火苗有些郁闷地用手指戳了两下:“诶我说你今天就稍微争气一点嘛,你看我一个人多辛苦……”   那个气泡仿佛有生命一样在她手上弹了弹,不情愿地长大了一圈,却依旧乖乖地任君摆布。   安昙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指又向上哈了口气,正低下头打算将指尖好容易凝聚出来的火光传到里面去,而气泡中的火焰却突然腾得一下冒得老高,差点烧着她的头发。   “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啊!”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额角的头发,安昙对着刚刚自己失手扔出去的现在飘在地上的泡泡质问着。   对方顿了下,似在思考,然后作出了一个类似于耸肩的动作,转身又慢悠悠地主动回到炉子里面去了。   看着灶台上已经开始冒出蒸汽的蒸笼,安昙略感无力地站起身子,脖子上的项链晃动着轻轻敲在胸口,几个连环叮叮当当打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她转头看了看在一旁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的桥姬,银色的小刀已经擦拭好放在了桌子上,而蓝衣女子的一只手搁在桌子的边沿上,虚握着什么。   见状安昙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熟门熟路地从木箱里面拿出薄毯子帮她盖上,桥姬无意识地动了动,手中的东西也随即滑落到了软垫上。   明黄色的一块琉璃,隐隐透出底下垫子的纹路,被雕刻成了一朵花的样子。   安昙弯下腰拾起那枚坠子,重新放回桥姬手心,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指尖颤抖:“重要的东西可要好好藏好呢。”   然后她也在对面的美人靠上坐下,倚着背后的软垫安昙也犯了困,沉沉睡去。   蔚蓝的天空,白色的层云。   深吸一口气,低头向下看,视线所及是一块偏黑色的木门,看上去老旧却没有丝毫腐朽的气息。   大门没有上锁,她轻而易举地进入了院子里。   和式的庭院和奴良组的宅邸十分的相似,院子里面种着丛丛的山吹花,吐露着点点芬芳,四月晚春正是盛放的季节。   温婉的女子自室内走出,身后束了发尾的黑发轻揺,神色有些惊讶:“啊啦,小昙你回来了?今天意外地早呢。”   此刻安昙内心翻江倒海地看着自己现在的身体自动地回答着,一边指了指明显还是晴天的天空:“嗯,因为要下雨了嘛,我就先回来了。”   而那女子倒是信以为真地走出来,往晾晒衣服的地方过去:“啊,会下雨吗?那我先去收衣服。”   “我来帮忙。”   高效率地收好衣服,在一边端着茶杯无所事事的安昙目瞪口呆地看着屋外淅淅沥沥下开来的雨,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不怎么好了。   “嗯……”里间正叠着衣服的黑发女子顺着她的视线望过来,笑得眉眼弯弯,“多亏了小昙呢,不然这些衣服可就白洗一回了。”   “小昙真是……对天气的感觉真的很准呢。”   “唔……嘛,也算是一个值得自豪的技能吧。”绕着自己长发,暂时依凭的那个身体眯着眼睛笑。   安昙却察觉到她此刻内心的动摇,如同在恐惧着什么。   “你说是不是?”   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那个颤抖被放大无数倍,在心口回响:但是,为什么我……会有很不好的预感呢……   “阿姐?”   阿……姐?   阿姐!?   「既然这样,你可愿唤我一声阿姐?」   安昙猛然一惊,她终于想起为何那个女人会如此熟悉,还有这个称呼!那明明就是上次,那次在奴良组的时候!   她急忙抬头去看,却不料整个空间瞬间颠倒破碎。   “唔唔唔!”   细小的声音在安昙耳边叫着,有什么东西一下下蹭着她的脸颊,她朦胧地睁开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向左偏了偏头:“什么……好吵……”   随即一张放大了的,透明的,内里还有火焰腾着   的诡异画面映入眼帘。   着、着火了??!!   “呜哇啊啊啊啊!”   安昙一下从美人靠上跳了起来,顿了几秒才发现身边一切正常后瘫了回去,显然吓得不轻。   软着手脚挪到桌子边上一口气灌下去三杯凉茶,安昙才好容易平静下自己的心跳。   她一巴掌拍上那个气泡的头顶:“干嘛啊你,差点吓死我了……”   “唔唔唔唔~”   而那个小家伙丝毫没有愧疚心理地在安昙手底下依旧蹦哒得甚是愉快。   然后安昙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转头看向手下的泡泡:“还有……你不是在干活么?不务正业怎么莫名其妙出来了?”   “唔!”   那个气泡立即弹了几下,一副很是冤枉的样子。   然后安昙抬头一看旁边的水钟,算了算发现已经超过了两个小时。   动了动鼻尖,一股浓郁的香味飘了进来。   “啊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米娜桑应该都看出来安昙妹子阿姐是谁了吧(/ω\)那么明显的提示……←_←都说了我不擅长埋伏笔啦啦啦啦   ☆、十五、霰雪似花借东风   看着女孩心急火燎地冲进厨房,那个停在美人靠旁边的气泡低了低头,作无奈叹气状。   里间叮叮当当一阵响,数分钟过后安昙提着盒子端着碟子走了出来,她转头看了看被这么一折腾仍然没有醒过来的桥姬,将手上的一碟新鲜点心放在木桌上。   发现脚边的气泡蹭了上来,安昙粘起一小块花朵放在地上,看着它狼吞虎咽地吃相,扑哧一笑摸了摸它的脑袋:“那我先走了哦,等桥姬醒过来你同她说一声。还有,不准偷吃哦!”   “唔。”   对方头也不抬地应下,却让安昙觉得完全放不下心,她站起来对着那碟点心丢了个有保温作用的结界,微红的薄壁框在四周严严实实地拦住,的确是万无一失的样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安昙一上岸就看到了桥上停着的赤红色鸟儿,她吹了声口哨,赤翎乖巧地拍着翅膀飞过来落在她肩上。   “嗯,接下来……”伸手摸了摸赤翎温暖的羽翼,安昙撑着地面站起来,拍拍自己裙子下摆上的灰尘,想了想,“要去赤河童爷爷那边呢,赤翎要一起去吗?”   肩上的鸟儿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似乎是同意的语气。   “那就走吧。”提着略沉的盒子,安昙向着山下主院的方向出发了。   “打扰啦。”   熟门熟路地拉开纸门,安昙进入了屋内。   不同于其他妖怪毕恭毕敬,她从不干那种大恩大德下跪俯首的事情,最甚也不过稍稍弯腰屈膝。   而这种近乎于平起平坐的态度虽然赤河童本人默许,但是安昙也因此得了不少非议和不满。   “哦,你来了啊。”赤河童巨大的头颅点了点,捧起手里的茶杯喝了口,“今天是什么?”   安昙取出木盒里的点心,配上小小的青色竹签推到面前,微微笑了,而眸中光华一瞬间凝滞:“……山吹花。”   不同往日,安昙踌躇着欲走还留,觉察到女孩的异样,赤河童睁开眼睛:“怎么了安昙,你想知道什么?”   “桥姬她说,赤河童爷爷你会把一切都告诉我的……”安昙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腿上的木盒盖子,是惯有的紧张表现,“但是……究竟要到几时?”   赤河童眼色依旧波澜不惊,放下茶杯:“她也应该告诉你了,等到你能够让远野承认的时候……”   长久而来的负面情绪瞬间爆发,倏然站起的黑发女孩一双墨瞳卷起滔天火光,那抹光华最里处异样的颜色如同漩涡一般深不见底,却一点点牵出旁人心底丝丝熟悉的恐惧敬畏。   “那就告诉我!为什么我非要那什么承认?”   哐当一声有东西落在榻榻米上,与此同时房内似乎响起了什么断裂破碎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我连知道自己身世的权利都没有!?”   周身气势的瞬间变化使得一旁颇为尖酸刻薄的随从立即变成了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窝囊废样子,嘴唇颤抖了半天才出来句毫无威慑力可言的“放肆”。   安昙狠狠一咬嘴唇,硬是让已经褪了血色的唇瓣重新显出颜色,转头看着赤河童不打算过多言语的样子,她怒极却也无可奈何,摔门而去。   愣了愣,刚打算有什么动作的随从却被赤河童的摇头拦下:“没事,这也怪不得她。”   “可是……”   却有清凉女声插入的谈话,带着些许不满:“难道不是嘛?要不是你家统领把我们主子逼急了,她才不会这样呢。”   赤河童睁开眼睛看着地上的红色鸟儿,略浑浊的眼中隐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   “是赤翎啊,这么些时候还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守护自己的主人乃是我分内之事。”赤红色的鸟儿抬头直视远野统领的眼睛,毫不畏惧地舒了舒翎羽,竟口吐人言,“只不过你再这样瞒着她……似乎对双方都不见的怎么好啊。”   喝下一口茶,赤河童再次眯起了眼睛,有些不置可否:“嗯……”   赤翎的羽翼拂过榻榻米,被茶水沾湿的部分瞬间恢复原本的颜色,如同被高温熨过一般。   树叶沙沙被搅动着,不觉吹来阵冷风。   安昙发热跳动着的额角缓缓平静下来,突然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鲁莽,冲撞了赤河童爷爷不说,还连带着出卖了桥姬。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呼……”呼出口气,她将围巾往上勾了勾,盖住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   踏进训练场,安昙便听到熟悉的招呼声:“呀昙,你来啦!”   “嗯。抱歉来晚了呢。”她象征性地小小笑了下,避开最热闹的人群,在旁边挑了个比较僻静的角落坐下来。   摸了摸左肩,安昙这才发现赤翎已经不见了,她刚才走得急,赤翎八成是被留在在主院那里了。   不管了,反正它也能够自己回来的吧,像以前那样。   她这样想着,有些烦躁地靠上背后粗壮的树干,毫不担心地垂下眼睛看着下面场里的比斗。   和着乒乒乓乓的清脆声音,安昙竟然头一点一点地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身边的喧嚣倏然不见,唯有风声悠悠,夹杂着句句呼唤。   “叮铃……叮铃……”   铃铛的声音?   “来……回来吧……”   ……谁?   不自觉地,安昙站起身子,眼眸空洞无色地望向四周,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回来吧……回到你最初的地方……”   “请您归来吧……我们的……”   “我们的……”   顺着那个方向,扶着树干的一只手伸向天空,极力地试图握住什么,似是欲接住半空落下的什么东西,又似想要拉住飞向苍穹的某个人。   “喂!昙!主院那边派人拿点心来了!你下来吃么?”   “喂——昙——”   淡岛和雨造连声呼喊着安昙的名字,声波顿时穿透了齐声低低呼唤的声音。   飘渺瞬间破碎,安昙浑身一震,冰凉的指尖搭在酸胀的额角上,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那个声音,挥之不去,如同梦魇。   看着女孩的表情,粗神经的雨造也觉得似乎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劲,于是他不放心地再喊了遍:“昙——听见了嘛喂——”   安昙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有些慌乱:“啊啊雨造抱歉!我就来!”   但是下一秒她就后悔了,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脑残地爬上树而且……   她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那啥……来个人帮我一下好么……”声音颤颤巍巍地,安昙弱弱地说了句基本没人听得见的话。   看着树下依旧吃得无比惬意的一堆人,安昙的内心有个小人死命地在挠墙,一边嘴里怨愤地咆哮着:那个我做了自己一点都没尝到啊啊!好歹给我留点给我留点啊嗷嗷嗷嗷!   “笨蛋么?你。”   身旁传过来一声颇为嘲讽的笑声,安昙吊着双幽怨眼转头,只看见铸铎少年抱着胸的确是一张无表情的脸,而安昙无比确定刚才发出声响的人就是他。   “我说镰鼬先生你要不要这么不积口德……等诶?!?”安昙的一连串抱怨被自己的惊呼声打断,她感觉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铸铎毫不费力地将她抱了起来,脸上一派风轻云淡,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仅仅碎发间的一双微红耳朵就出卖了所有:“闭上嘴,别叫。”   然后他就直直地从树上跳了下去,百米高空垂直自由落体的感觉真的是……   精彩得根本无法形容。   “谋杀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负众望地,安昙扯开嗓子就嚎了出来,惊起周围一圈飞鸟,也成功地吸引了下面一堆人的注意。   雨造和淡岛嘴里嚼吧嚼吧地抬起头看着,先前满脸的猥琐笑容然后变成了莫名的辛酸,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女大不中留,完完全全就是一脸嫁女儿的苦逼夫妇形象。   所以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不就是想下个树么!用得着这样刺激么混蛋!!   不断腹诽着的安昙满心悲愤地落到地上,若不是无可奈何地脚踩棉花一样使不上劲,她早就扑过去揍人了。   而现在,脚软的威胁看起来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喂注意表情!思春也收敛点!!”   对方依旧嘿嘿嘿嘿地笑着,引得安昙额角的青筋直跳,她直接扔开点心扒拉扒拉两下地上的积雪,抓了把丢过去。   碰的一声正中红心,雨造的表情还僵在那猥琐笑容上雪就砸了他一头一脸,冰凉的雪水从他形状特殊的脸上顺流而下,简直透心凉。   “噗哈哈哈哈哈!!!”淡岛非常不够义气地捂着肚子笑着滚到了地上,一边不要命地嘲讽着,“雨造你太逗了哈哈哈哈!!竟然……竟然被昙给砸到什么的……!”   还来不及抹掉脸上水的雨造怒,顶着那堆半融化的雪球稍微弯下腰。   形成不多久的二人战线随着砸向淡岛脸上的两个雪球瞬间崩塌。   “淡岛你知道么幸灾乐祸是有报应的!”这是怒气值快到顶峰的雨造。   “雨造常年就这么打着赤膊肯定不会冷,本来想着你会着凉,但是淡岛你这样盛情相邀我不答应也不好啊你说是不是?”此乃一脸貌似无害微笑眼里闪着莫名光芒的安昙。   “你们这两个家伙……”雪地里的淡岛爬起来,整张脸都是黑的,映着地上盈盈雪光,完全是恐怖电影里面阿飘出场的特写效果。   原本十分正常的场上弥漫着一股大战来临的危机感。   下一秒雪球铺天盖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各个奇奇怪怪的方向飞来,漫天飞舞,防不胜防。   安昙扔出去两个雪球,低下头抖了抖,身上有小小的雪块落下,抬头迎面就来了个特大号白团子。   她连忙扔了个结界出去,啪的一声雪球瘪在了透明的墙上,缓缓滑下去,听声音就知道这一下要是打在脸上该有多疼。   也不知道是含着什么深仇大恨。   眼角一跳,安昙蹲下去拢了周围一圈的雪,和了个更大的雪球,撤了结界直接砸向了罪魁祸首。   雨造作为河童当然是十分称职地使用了水防御并试图反击。   “唔啊雨造你是傻蛋么还用水!会冷死的啊!!”   安昙抱怨着匆忙让开,以免在这种天气里被冻成冰雕。   脚下地面沾上水结了些冰,踩在上面不大稳,让安昙费了番劲儿才站住。   然后就被紧跟而来的水兜头浇下,十足的透心凉心飞扬。   她抬手撩开额前结成一缕的刘海,水珠子顺着发丝湿嗒嗒地往下淌着,落在脚下的雪地上凝成了冰珠。   一阵冷风吹过,安昙抖了抖,忽然觉得鼻子有些痒。   “阿、阿嚏!!”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六、梦里吴音隔玉箫   偏偏祸不单行,最后的混战以安昙的高烧作为结尾。   原因是先前跳树太过刺激而后又十分作死地在寒冬腊月里被兜头浇下差不多满满一桶的冷水。   用阿琉的话来说,就是做人做腻烦了想要换个另外的崭新皮囊;言下之意便指安昙自找麻烦,作为孱弱的人类她捡回来这条命已经很不错了。   而两个始作俑者也被冷丽好好地教育了番,在冰牢里冻了半晌作为惩罚。   但是说实话,没来得及好好享受活蹦乱跳的时光却连续着生病的滋味可太不好受了。   蜷在被子里面,安昙脑袋上盖着冰袋,赤翎守在门外的影子投射在纸门上面,鸟类的脑袋时不时地转头,机警地注视着一切。   把盖到肩膀的棉被往上再提了提,安昙将整个人窝进去,只露出了一双眼骨碌碌转着。   “昙,吃药了。”   木门被拉了开,阳光明媚地照射进来,安昙向里缩了缩,被刺的眯起眼睛。   “好了,起来吧。这回药里阿琉可放足了甘草,不会苦了,快起来趁热喝掉。”   冷丽把手里的托盘放到安昙身旁的榻榻米上,浓郁的药味让安昙不得不拿去头上的冰袋,翻身坐起,她嘴里喃喃地提着意见:“其实……放甘草我觉得味道更加奇怪诶……”   “你说的哦,下次我就让她不要放了。”   “嗯。”看着那碗黑不见底的药汁,安昙虽然皱着眉但依旧捧着瓷碗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然后她看着冷丽收拾屋子却不躺下。   “对了,阿琉让我转告你。”冷丽想起来什么似的,抱着怀里的被子准备拿出去晒,转头看了看只着了间单薄里衣的安昙,叮嘱,“你快躺回去,阿琉说山上的昙花昨天午夜开了,很漂亮。 ”   “但是,在你病好之前就不要想去后山看了。”   “诶——”想到那盆昙花的花期虽不比其他普通的来得那么短,但凭借种植地丰饶的灵气也最多估计也就三两天,安昙突然感到十分惋惜。   冷丽看着女孩露出的沮丧表情感到有些好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帕子包的东西,递与她:“你也不用那么失望啊,看看这是什么。”   躺在手心里的小东西冰冰凉凉的,安昙拉开帕子的一角,露出一块晶莹剔透的不规则物体。没有融化的冰块内里包裹着洁白无瑕的昙花花朵,柔嫩的花瓣没有受到一点损伤,是被细心地完美摘下的样子。   她仰头看冷丽:“这是?”   “也算是这株儿昙花有那个命,阿琉说把它培育成了那什么月灵昙。”冷丽微笑着,解释道,“据说还是她至今弄出的最少的一个品种。”   “诶,稀有植物啊。”感叹着阿琉对于花花草草的关心,安昙掂了掂手里的昙花冰,“阿琉还真是蛮尽心的啊。”   “她对哪棵植物没上过心?不都是好好照料着的。”冷丽抱起安昙另外的被子,站起身把她按下去,“好了,花也看到了,你乖点继续休息。”   “哦……”   把那朵冰封的昙花放到枕边,安昙有气无力地翻了个身,闷闷地回答着。   不知过了多久,冷丽的气息早就远去了,半梦半醒间,安昙听见了两个声音交谈,周身有极为浅淡的花香萦绕。   “当年那枚干瘪的种子,今日竟被你种出了这样艳丽的花朵,真是奇迹啊。”温柔的女声,轻轻触动着安昙心底最深处的角落,陌生又熟悉。   “不,大人。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尽力而为罢了。不管怎样的花籽,只要精心照顾它依旧会开出娇媚的花朵,有时甚至美过原本良好的。”   “所以大人所想之事,尽力而为定会成功的啊。小帝姬,也就是那个象征呢,人类和……我们的……”   似乎是笑了,那个声音语调轻柔:“也……是呢。”   有什么暖暖的东西覆上她的额头。   安昙眨了眨眼睛,原本晕染开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左手边躺着一缕紫色的长发上缀着点点樱花花瓣,和着挽在臂上披帛的一角。   她动了动嘴唇,声音有些哑:“阿……琉?”   “啊丫头,吵醒你了?”阿琉收回放在她额上的手,思索了下,“好像还没有完全退烧呢,再歇个一两天吧。”   “没,刚才阿琉一直是一个人在这里吗?”安昙摇摇头,想着那个女声她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右手边。   ——总觉得刚刚,有什么人在这里呢。   “诶是啊,你问这个做甚?”   安昙呼出一口气,淡然地解释道:“没什么,大概是我做梦了,听到有人说话什么的。”   “诶?那么你听到在说些什么呢?”一反常态地,阿琉这次倒是一副追问到底不善罢甘休的样子。   “啊……就是什么好好照顾花籽就会开除很好的花……还有什么所想的事情……仔细听的话那个人的声音和阿琉你很像呢。”安昙接过阿琉递来的茶杯,抿了口,毫不在意地说着,“好像还说到什么帝姬什么的?说回来那是什么啊……”   她浑然不觉阿琉瞬时间变了的脸色,连天花板架子上的赤翎听到这句也愣了下,银红色的眼睛里面划过几束光亮,它扇动着翅膀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失神的千年花妖身上,伸了伸脖颈,似乎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终于发现了身旁女子的失神,安昙蹙起了眉头,口气有些埋怨:“阿琉?我说阿琉!”   “……啊抱歉!我要先回去一趟。”赤翎落上肩膀的刹那阿琉回过神来,“丫头你好生歇着,我改天再来看你。”   她匆匆叮嘱了几句就往外走出去,甚至着急得连门都忘了帮安昙关上。   院子里的樱花树因为阿琉能力的影响反季节性的落下花瓣,光芒划过,华服女子的身影倏然不见。   “真是的……突然间怎么了啊……”   安昙见怪不怪地合上纸门重新钻回窝里躺下,温暖的被窝很是具有催眠功效,再加上屋子里刚才阿琉点燃的安眠的香,她很快就又成功地去会周公了。   而后山上的一妖一鸟已经完全因为什么东西而坐立不安了。   “冷静点樱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赤翎在半空中扑扑翅膀,看着在树下团团转的阿琉声音里似有些不满,“如此慌乱像个什么样子。”   虽然急归急,阿琉还是忍不住出言反击:“赤翎你还说我,你看看你自己脖子上的羽毛都竖起来了。”   “……先不说这个,刚才主子说她听到了谈话的声音。”赤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翎羽,一时语塞,它飞到树杈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阿琉,“莫非是……”   “应该是丫头出生不久的时候我跟大人的谈话没错,但是那东西不是应该被好好地……”阿琉略略思索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树上的火红鸟儿。   对方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声音,口气如同长者一般有股莫名的苍凉意味:“你是懂医术的,就像再霸道的药,它的药效也会有退减的一天。所以主子她现在出现这种情况,按理说早已经不足为奇了才是。换句话就是说能够撑到现在已经也到极限了,毕竟……”   “不知不觉地,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   阿琉眼色暗了下来,并不算细腻白皙的十指紧紧握住衣袖的边缘,接上了赤翎的后半句话后又蓦然松开。   对于妖怪来说几乎是不过一瞬的时间,放到其他生物的身上,就是一世,甚至数十个轮回也不是没有可能。   妖怪的一生,注定就是如此漫长而无望的岁月,不论途经过多少繁华,却终究还是要孤身一人在无尽的黑暗中踽踽独行,直至千百次花开花谢之后。   那一刻的象征着解脱的时刻的来临。   这样的无趣,也同样莫名可笑。   银色长发随着风儿上下翻飞,衣袂飘飘中唯有女子的一双明眸,无比温柔而又清晰。   冰砺般的蓝色,此时此刻却如同暖春破冰刹那的河水,搅碎了一池的□□满园。   「呐,阿琉。下一世,我却还是想当妖怪呢。诶?你问为什么?」   「因为这样啊,就一定不会忘记了呢。」   ——即使历史翻过百年的光阴荏苒,我都会一直记得那些,守在他的身边。   ——无论,他记得我与否。   “大人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啊。”   「嗯,或许吧。」   赤翎歪了歪头,看着明显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的阿琉,留下句风轻云淡的话:“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回去主子那里了,你悠着点可别露馅。”   不等阿琉应答,它猛地腾空飞起,冲上半空,随即消失无踪。   愤愤抬头的阿琉眼中却有依稀笑意点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抱怨:“啊——赤翎也真是的,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昏昏沉沉地,安昙一直睡到晚上才醒。   抖着手把自己尽力裹得暖和一些,她有些艰难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拖着虚浮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往外迈着。   动了动鼻子,一股随风飘来的香味勾起了安昙丢失了好几天的食欲:“啊——好香的味道——”   以为冷丽又在厨房的捣腾菜式的安昙随即满心欢喜地推开厨房的大门:“晚上好,冷——”   “啊咧?”剩下的一个字就在看到对方转过来的脸色这么硬生生地被咽了下去,她有些惊讶地拉过一旁的椅子熟门熟路地坐下,“咦铸铎少年你来厨房凑热闹么?冷丽人呢?”   铸铎挑眉,看着差点没把自己包成个粽子的女孩,一手搅和着灶台上的东西:“被叫去主院帮忙了,让我临时代替一下。”   “诶——对了,你没去主院吃饭么?大家都去了吧?”安昙歪了下头,颇为不解,肩上的赤翎滑了下去,不满地拍着翅膀却没被理会,“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嘛……其实他们还是蛮好相予的啦。”   “不会。”   转过头去的少年语气中带着或许是些许的倔强,安昙觉察到对方刚刚一瞬间有些僵硬的背脊,她眯着眼睛笑,像偷了腥的猫咪。   ——明明还是很在意的嘛。   她像个老妈子一样,在心里默默地添上“下次去主院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把铸铎拖过去”的这一事项,他这样的性子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归要让他融入远野比较好呢。   斗志满满的少女却猛然想起似乎自己不久前还刚刚和赤河童爷爷闹了一场,而现在也正是最为尴尬的时期。   ——嘛、嘛……总归会有什么办法的啦。   “呵呵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霜花萝衣青黛浅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求收藏求包养啊QWQ,去妾身的专栏逛逛呗。   看着安昙脸上有些渗人的笑容,铸铎拿起手边的碗。   头顶上方突然出现的瓷碗,冒着热气,安昙感受到温度的变化,抬起脑袋一脸疑惑:“唉?给我的?”   “啊。”极小幅度地点头。   “谢谢。”   伸手接过,氤氲的热气袅袅润着双眼,安昙刚嘘溜溜地喝了口,只听到对面人说出一句差点把她呛死的话。   “那个比赛,就快到了。”   “嗯……也对呢。”   心下盘算着时间,安昙轻轻叹气。   从厨房蹭了点东西吃,恢复了精神和体力大满足的安昙然后往自己院子里回去。   在走廊上信步走着,其他院子也没有什么人,很是安静的气氛令人感到难得的闲适。   院子里的樱花树在阿琉的法力下仍旧开着不会按照季节凋谢的花朵,悠悠荡荡花瓣坠下,落在屋前的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一片。   “哟。”   并没有初次见面的那样惊讶,安昙心里反而是意料之中的感觉,抬头望去果不其然是那个银发的少女,另一个的“她”。   “什么啊,你来了啊。”   “唔?人类还真是孱弱啊,你这是怎么了?又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少女滑下树来,靠着树干一脸的风轻云淡,“你是人类的我啊,好歹争气一点啊。”   安昙下了过廊,踏着点点樱花瓣过去:“风寒啦,打雪仗时候一不小心玩疯了。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银发的少女抬眼看了看她,放下抱着的双臂似乎是笑了笑,衣袂翻飞,瞬时间她便到了安昙面前。   少女微凉的指尖光华凝聚成一个纹章的模样,然后温暖的稀疏星光向周围四散开来,最后消失不见。   “我并不怎么擅长治疗的术法呢,但是能够起作用倒也不错。”收回点在她眉心的手指,银发少女轻轻笑了,不同于平时的那种,是真正的那种关心欣慰的笑颜。   话刚落音安昙就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暖流从头流到脚底,感觉整个人都比刚才的虚浮状态要强健了不少,就像完全康复的那种一身轻。   “好厉害……”安昙看着自己的双手,翻来覆去地感叹着,“这是……你的力量?”   “诶。”银发少女咯咯地笑着,伸手握住她一双冰凉的双手,声音清脆悦耳,空灵出尘。   “是我的力量,也同样是你的。不是么?”   一时间漫天樱花随风飞舞,美轮美奂,仿若仙境,少女的身形蓦然消失不见,唯有安昙手心残留下的那块上午不见了的冰晶昙花。   她伸手拂去发上的花瓣,隐在阴影下的嘴角弯出一丝笑容。   ——我的……力量啊。   翌日窗外阳光明媚,安昙站在阳光里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昙大人。”   忽然身后有人毕恭毕敬地这么唤了句,安昙算了算找遍整个远野会对她这么不卑不亢的,也只有主院里的一个了。   她转过去,不出意料地看见是主院那个侍从的纸人傀儡,而于从前不同的是,今天这个纸人的身上带着施术者的一丝意识,安昙微微笑了笑:“啊,你是来通知比赛的事情的吗?”   “是的。”那傀儡往自己怀里掏了掏,取出一打信封来,按着名字调出来几个递给安昙,“这是这个院子里的人的,还劳烦昙大人送一下。”   “好。”安昙伸手接过,点头应下。   “还有,赤河童大人让小人带话过来。”那傀儡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嘴唇翕赫,“今年比赛优胜者的奖励——”   最后几个字就像敲在安昙心上:“你可以要求你所想的一切。”   握着信封封口的手指瞬间收紧,又蓦然放了开来。安昙抿起唇瓣,毅然转身回屋。   对方似乎有些惊讶她的态度变化,却依旧是静观其变的打算:“……”   黑发少女的最后一步停在了门前。   微侧过的一张脸上,越发明显的是少女弯起的嘴角,还有明亮黑眸中,宛然沉积的紫光。   胭脂色唇边的笑意愈深,甚至连安昙都觉得这个声音此刻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请转告赤河童,安昙,定不负他一番苦心期望。”   随手关上身后的纸门,安昙靠着木头的支柱滑了下来,额角微微有些胀痛,她使劲闭了闭眼,眼底深深的紫色倏然褪去,恢复了原本不见底的浓黑。   将自己的一封拣出来扔在桌子上,安昙按着远近一封封去到其他院子里用石头压好放在屋里最显眼的地方。随后她回到自己的屋里,拆开信来看,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详细规则安昙只挑了重要的看,反正在这个远野保住自己的这条命才是第一要素,否则什么都白搭。   打了个哈欠,安昙扔开手里的信纸,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翻开,拎出几本国中的教科书来看,一边还扯了一旁的几张纸往上写着什么。   一包的书安昙已经按着自己的年龄对照着人类的年级自学了不少,书是若菜夫人给她整理的,怕她在家乡寂寞无聊。   说实话这些东西倒是在日后帮了她良多。   不过现在被一道数学题困扰了许久的安昙少女丝毫没有注意到今天是信上写的所谓的“初次试炼”,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中无法自拔,直到搭档铸铎的破门而入。   “喂笨蛋你在干什么?初次试炼的时间就要到了啊!”   “啥……?”安昙一脸茫然地抬头,似乎在脑子某个犄角旮旯里有着什么什么试炼的字眼,她用着仅剩的脑细胞回忆了下,“初次试炼……时间……本日下午四时……”   然后她抬头看了下墙壁上人类的时钟,发出了极为嘹亮的叫声:“诶啊啊啊啊啊啊啊只剩下十五分钟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闭嘴!”铸铎额角跳了跳,一把摁下在房间里乱得到处跑的少女,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过去,“……冷丽叫我带给你的。”   安昙下意识地将对方抛来的东西接在手里,透过剑鞘往外散发着的森森冷气,可想而知其中是什么。略微静下来些的少女察觉到铸铎少年的不耐,也来不及拔剑细看什么,只得连忙跟上他的步伐。   所谓初次试炼,就是两个人按照指示上写的地点去挑战那里的妖怪,获得胜利并且成功拿到指定物品的队伍才能进入下一轮比赛。   说白了就是杀人放火抢劫干架的事情。   ——所以,这次的任务竟然是学习如何当强盗么……   抱着怀里的剑,安昙腹诽着,看到铸铎拿着纸条回来,她已经有些想念她还没有看完的书了……   虽然有些不愿,她还是姑且凑上去问了下:“我们是要去哪里?”   少年将纸条递给她,安昙扭过头来看,白纸黑字不知是要让她笑还是让她哭好。   出题人狂放不羁的毛笔字,配着看上去富有乡村气息的草纸,上书——后山过道,青萝衣。   安昙一面感叹着自己没有倒了八辈子霉碰上阿琉,却还是倒贴上半辈子对上上次试图杀掉她的家伙。   那群青藤妖不怎么喜光,所以白天基本都是在阴暗的地方活动,听起来对他们有些不利,毕竟敌人在暗处,自己在明处。但是如果加上什么深仇大恨,那群妖怪也就不一定会坐以待毙,等着安昙他们杀过来,反倒是有可能主动出击。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安昙会只身一人地在过道上慢悠悠地走着,带着那种主动惹祸上身的气息。   微风拂过整个森林,安昙在最后几级台阶上突然停下了脚步,她闭上眼睛,将感官发挥到极致,面前的一切以不同的方式呈现在她的脑海里。   树叶摇摆出的沙沙声,身后不远处草丛里浅淡的呼吸声,还有另一边阿琉附近的流水声……   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破空而来,带着无可比拟的速度与气势,方向是……下面!   安昙脚下发力,猛然跃起,在青藤击碎原本她踏着的石块时立即抽刀挥下,冰刃凌厉的冷气在接触到藤蔓的瞬间便将对方寸寸冻结住,并且向着下方蔓延开去。   “你这家伙……啊啊啊!要被冻住了要冻住了啊啊!!”   青藤不断地扭动着,又有其他的藤蔓伸过来试图阻止冰冻的延续。   安昙落到一边,吹了声口哨,尖厉的声响过后一把裹挟着畏的镰刀擦着少女的鬓边呼啸而来,不偏不倚地插在那段蔓延着冰冻的藤蔓上,冰化的速度瞬间减缓了下来。   铸铎从草丛里一跃而出,而安昙也适时地扔出去一个结界,这回冰化被迫完全地停止了下来。   在对方似乎心有余悸地叹气声后,安昙微笑着开口,眼里充斥着在铸铎看来危险满满的光芒:“呐青藤啊,知道你看不惯我,但是今天暂且休战一回。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对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用你穿了几次的那件半旧不新的萝衣换你这大半条命,哪个分量更重,就不用我来说明了吧?而且再犹豫不决的话,冻住的藤条就真的要完全坏死了噢。”   地上翠绿的藤蔓抖了抖,颤颤巍巍从后面拖出一块叠得颇为整齐的衣物扔给安昙,看上去很是心疼:“给你就是了,快帮我解冻。”   “还是挺讲道理的嘛。”看到准备拔起镰刀的铸铎,安昙接住抛来的衣服将设在青藤身上的结界往上移动,每动了一分,就有部分藤蔓恢复绿色。   最后被冻住的藤条完全恢复正常,安昙一甩手撤了结界,对着啪啪抽打地面表示不爽的藤条微笑:“多谢配合。”   “哼。”异口同声地,同一个字,来自两个不同的声音。   铸铎少年显然对于安昙这套不必要的礼节表示嗤之以鼻,而青藤妖则是无比不屑地扭着它僵硬的身子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镰鼬少年,回去交差了。”   安昙毫不怜惜地将手上的衣物扔给了身后的搭档,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件浅绿色的萝衣盖了对方一头一脸,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存心的。   看着走在前面的少女心情颇好而翘起的嘴角,铸铎生生多出了一种想要砍了这个女人的冲动。   似乎感觉到身后的杀气,安昙转头,反而笑得相当张扬:“喂镰鼬先生,你再不快点走可要迟到了哦!”   ☆、十八、沉思往事立残阳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求评论啊嗷嗷嗷!!快要(ノ=Д=)ノ┻━┻没动力了OTL   安昙和铸铎成为倒数第二组收入第一名单的幸运儿,也因此他们将会在赛场上遇见更为强劲的敌手。   “铸铎先生,你觉得怎么样?”安昙捻着自己手里的纸条看向自己明显斗志满满的搭档,发出一声轻嗤,“啊哈,场场的对手应该都不弱。”   瞥了她一眼,铸铎显然极微小地笑了下:“最好不过。”   “喔……果然还真是个好战分子啊。”看到对方眼里的亮光,安昙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突然为了这个搭档感到有些头疼,“真难办啊。”   在这个盛大活动的前一天整个远野基本热闹疯了,所有的空气感觉都是沸腾的,到处都振奋异常。   安昙对于这些过于热血妖怪的行为没什么兴趣,于是就继续呆在房间里看她的国文书数学书英语书直到阿琉喊她去主院吃饭,因为今天晚上也算是比赛的开幕式,不得不去。   我们的姑娘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手里的书去那个人声鼎沸到振聋发聩的院子去带走那份属于她的晚餐。   之后就像平常日子相同,安昙照常跟个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一点也看不出初次参赛的紧张。当年第一次参赛就兴奋的一晚上没睡着的雨造对此感到很神奇,而人家姑娘只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回了句令雨造浮想联翩的话。   “我觉得你一定找错人了,那应该是铸铎而不是我。”   雨造听了这个以后整个人都不大对地急着去找淡岛说要商讨什么东西,却在跑出去一秒不到被安昙一句话定在了院子里。   “还有一件事。”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转告冷丽可以不用准备伞,也谢谢她的刀。”   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的雨造同志表示他今天晚上被吓得不轻。   果然今天还是所有人都不正常了。   果真像安昙说的,阳光甚至灿烂过雨造淡岛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即使她试图极力无视后者,不过显然不大可能做到。   走过一群群举着自己武器装备雀跃炫耀的妖怪,安昙默默搂紧了怀里的东西,在心里发出一声冷哼。   ——又在炫耀着自己的武器……想让对手去思考对策?还是单纯的一群热血笨蛋?   轻巧避开故意伸过来作祟的刀柄,安昙一路安好地走到铸铎呆在的偏僻的一角,少年轻轻用什么东西碰了碰她的手臂,声音不大:“我进攻……你防御。”   “啊,噢。”安昙思索了下才明白他指的什么,才点头答应。   比赛地点每组都是不一样的,安昙和铸铎被分到在一个破旧报废了很久的院子里,蜘蛛网到处都是,灰尘遍地,整个建筑物摇摇欲坠看上去一踢就会倒不说,还透出一股常年腐朽的难闻气息。   安昙一脸哭笑不得,心想还有哪两个倒霉货和他们一样被分到了这么个鬼地方来干架。   “来了。”   站在她前面的铸铎突然这么来了一句,安昙连忙收起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凝神听着不远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唏唏索索,一个在铸铎那边,一个在她自己的右手边。   ——不过……障眼法么?   拔出手中的剑,安昙向着虚空狠狠一挥,呲啦一声衣物碎裂,空中飘下来一块布头,她笑了笑,还躲得挺快嘛,趁着这个空挡她闪身进了背后的屋子,脚尖碰的踢上房门,一手迅速用剑鞘拨上铁门栓。   ——从刚才那家伙的味道和脚步看,应该是狗一类化成的妖怪吧,狗,犬类……   安昙一边思索着对策一边在房里来回踱步。   屋子里除了一个瘫着具骷髅的椅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家具之类的东西,安昙看了看死态安详的骷髅,叹息,定这么个晦气的地方,也不怕打扰人安眠。   她双手合十对着那人拜了拜,罪过罪过,小辈不是有意冒犯。   谁知连手都没有放下,屋子上茅草盖成的顶被整个掀了开来,灰尘扑面滚滚而来,安昙皱着眉头连忙向后跳开了好几步。   狗妖怪的锤子正好砸在那具骷髅坐着的桌上,瞬间骨头木屑碎碎什么的飞溅在房间里,落得到处都是。那颗完好的头骨骨碌碌滚到了安昙脚边,她低头看看,先是惊起了一身寒意,而后顿了几秒吹出一声口哨,在黑暗中的狗耳动了动。   “去!”   按着人类的招呼声,她满怀抱歉地将手里的头骨扔出去,另一只手的指尖微动。   狗妖怪立即本能地追了过去,却在几秒后动弹不得:“这……你这混蛋你做了什么?!”   “你的注意力分散,整个精神力也随之减弱。”安昙弹了弹指尖冒出的一小簇火光,微笑着轻声解释,一手拔剑出鞘,“而我早已在这里布下了无数个结界,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啊啊啊——”   响彻云霄的惨叫声过后整个房间里只留下一座冰雕,安昙收起手里的剑,正准备喊铸铎来把冰雕弄出去,却不料整座房屋轰然倒塌,连躲避都没来得及。   “咳咳咳咳……”一边拍着自己身上的灰一边捂着嘴巴站起来,安昙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被带出来了。   兜头盖下一大块阴影,铸铎的声音带着许多不满:“喂女人,我说的话你都忘了?”   安昙知道现在自己肯定是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她却十分愉快的抬起手,在对方肩膀上顺利按下一个完整的黑手印子:“嘛嘛,偶尔也需要有些变革的啦,铸铎少年你还太年轻了,要好好学着点。”   我去你的变革啊!!   如果安昙是铸铎,她肯定会这么说。可惜我们沉默寡言好心善良的镰鼬少年在任何的时候都不可能蹦出这样简单粗暴的句子,他只是一脸不爽地把冰雕从垃圾堆里踢了出来又在上面刷刷划了几刀而已。   安昙和铸铎是这一轮的胜者,只不过接下来的比赛他们都知道绝对不可能像今天这么轻松,这样轻而易举。   天上吧嗒掉下一个竹筒子,鸟类尖细而难听得类似于乌鸦的声音响起,随即是拍拍翅膀离开的声音:“这一轮的获胜者,请在两天后到纸上写的地点去进行下一轮比赛。”   安昙蹲下身捡起那个竹筒,用随身的一把小刀割开外皮,抽出纸条来看等到她仔仔细细看完那行极小的字以后,少女的内心一点点崩溃了。   ——天呐她怎么可以霉成这样?!先是在一个死人的屋子里面被撒了一身不知道什么东西组成的灰尘,然后第二场竟然还要让她再去上次差点摔下去的地方!找死吗这不是?!   看到安昙脸上表情的变化,铸铎抽出她手里的纸条看了看,顿悟了原因,默默说了句:“你……可以后援。”   “噶?”安昙瞬地抬头,连连摇手表示自己真的很好,“不不不只是有次差点掉下去留了心理阴影而已,没关系的……”   “你说的,偶尔也需要一些变革。你后援,我主攻。”铸铎指指安昙,再指指自己,在对方一脸呆滞的状态下施施然回去了。   发现少年眼底微不可查的些微得逞笑意,安昙才觉自己被反将了一军,虽然有些小小的不服,但其实这样的安排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不怎么反感。   她擦了擦手上的污渍,在嘴前绕成一个圆筒形深吸一口气,好笑地喊:“所以说——镰鼬先生——变革也不是这么个变法啊——”   “还有你倒是等等啊——”   铸铎听见喊声回头,看见少女满脸笑容可掬地快步赶上来,台阶在脚下哒哒的作响,除去安昙一身略脏兮兮的东西,倒也是一副颇能称之为良辰美景的友好画面。   铸铎脚程很快,先安昙一步赶回原本集合的场地,那边已经聚齐了不多人,他还没来得及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呆着就被开上去故意找茬的一伙人围了起来。   “哟,这不是那个外村新来的小哥嘛。不过这样子看上去不怎么样啊?”   “是呢是呢,而且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听说还和统领大人一直护着的那个弱半妖组队……”   “啊?那个不要脸的家伙还来参赛?要是我,肯定直接躲在家里不出来了真是……”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削了你。   铸铎目光沉了沉,一手伸到背后还没来得及拔出自己的镰刀,就被安昙急急忙忙地从背后扑了过来死死压住:“啊啊——我都说了等等啦!走那么快干什么啊你!”   她一把按下他打算拔镰刀的手,顺便扔出去一个结界划开人群,在少年奋力挣扎下往对方手臂的一处穴道狠狠一捅,安昙声音压得极低,刘海遮了眼神,晦暗不明: “别说话,你先过来。”   待到了无人处,她才松了口气般的靠在一旁,抱臂缓缓道:“你应该不知道,远野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说是禁止私斗,否则会有很严酷的处罚。他们一直就是故意这样,如果刚刚我没有阻止你,会怎么样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语毕她又歪头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脸上笑容狡黠得看上去有些不怀好意:“你要是真想跟他们斗,就留着点力气在大后天。那俩家伙是我们下一场的对手。”   看着少年脸上称得上惊讶的表情,安昙趁机抬高了手在他头上拍了两下后逃之夭夭,留下一句老头子一样的唠嗑。   “所以啊,你还是有很大发展空间的啊少年~”   看着那个跑得飞快的脏兮兮的身影,铸铎少年发现一个问题,他为什么那么想飞一把镰刀过去?   不过那个勉强的笑容,倒是怎么看怎么刺眼。   安昙一直跑出了很远,甚至停下了才发现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垂头看着溪水中映出的晴空中的一轮明月。用手揉了揉笑得有些酸痛的脸颊,墨黑的眼底满满的无奈。   其实在铸铎来到远野以前,安昙的身边一直时常会出没那些刺耳无比的闲言碎语,按她自己的话来说理应是早该听习惯了。   因为知道这里弱肉强食的原则,被赤河童爷爷莫名护着的她也没有能力和资格去反驳什么,至少那个她没有。那时正值尚且年幼无知的时候,因着统领的压力妖怪们都还算比较守本分。   难得一两回被欺负了安昙也只是默不作声地咬牙忍着痛,直到不小心被冷丽或者阿琉发现,结果就是被冷丽仔仔细细再叮嘱半天又或是直接被雨造和淡岛两个急性子的家伙拉着去报仇雪恨。   至今安昙都很庆幸自己有冷丽他们几个朋友,但是她终究不可能让他们护她一辈子,尽管对他们来说这件事情或许早已变成习惯。但是她依旧想要有能力去守护自己手中的东西,也包括,不被人看得起的半妖的尊严。   秋风习习,拂过水面,道道涟漪荡了开去。   而仰头望月的安昙并未发现,那潭水中倒映出的银发人儿,正对着她盈盈地笑,瑰丽的紫眸像极了一汪秋水。   ——会成功的,一定。   ☆、十九、兰焰零星冷画屏   仔仔细细洗了回澡,慢慢悠悠踱回去已经快要天黑了,安昙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房间里有着隐隐的光芒透出,推门细看才发现是屋里蜡烛的火光。   赤翎在一旁的架子上睡着了,小脑袋一晃一晃的。桌子上的蜡烛已经燃掉了一半,空气中飘散着不知名的花的味道,似乎是加在蜡烛里面的。   “啊,是阿琉弄的啊。”   看到那个装饰十分眼熟的烛台,安昙蓦然想起那个是自己给阿琉送的礼物,那个花妖除了一般侍弄花花草草还会干一些自己弄蜡烛或者什么别的富有生活情趣的东西。   但是安昙仅仅认为这是她无聊到极点的体现。   在桌前坐下,她看着烛光忽然感觉有些口渴,于是拿起早上剩下的冷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放下茶杯,安昙卷过铺好的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身边一切声音消逝的怪异感使安昙清醒过来,她对着纸门不习惯地眨了眨眼。   ——感觉有什么不大对。   纸门上反射的光影不断在变化,她瞪大了眼睛,翻身坐起。桌子上欢快跳跃着的烛台倏然僵了下,急匆匆往外奔去,安昙还好心地托了它一下以防它脑袋上的火焰把她的房间点着了。   到了关上的纸门前,烛台停了下来,站在门口冲安昙挥了挥爪子,示意她过去。安昙见状顾不得头发还散着,忙拽了件厚实的衣服披上,帮它拉开了门。   烛台蹦蹦跳跳地这么出了去,头上火焰被吹得直晃荡,看上去岌岌可危。安昙探头往外看了看,正思忖着要不要跟上去,下一秒呼啸来的一阵冷风吹得她狠狠打了个哆嗦,默默无声地缩回来,想着还是继续睡觉的少女突然感到肩膀上一沉,有阵阵暖意传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赤翎停在她的肩膀上,向着烛台跑走的方向弯了弯脖颈,那是它一贯表示前进的信号。   安昙只得用生平最快的速度穿戴完毕,认命地跑出去,连门都没有关。   转过拐角发现烛台正乖乖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她来,看到身后安昙的瞬间它又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个劲地跑了起来,好在它还蛮有良心地走两步就转头看看身后,确定安昙有很好地跟上来。   原本跑得匆忙的安昙没有发现周围的风景越发熟悉起来,随着烛台的脚步踏上的石板台阶,那明明是通向后山的路!   站到阿琉的花树下安昙才发现那个烛台已经恢复了原本模样正正落在紫发女子的手上。   “丫头你来啦?”阿琉放下手里的烛台,拂去身上落着的花瓣,转身看向安昙,“本来打算你一回去就让它带你过来看,这下倒好,你倒下去就睡,急得它只好跳来跳去没办法,只好半夜三更把你弄到梦里面来看。”   “诶?”安昙眨了眨眼睛,抱着暖乎乎的赤翎,感觉大脑运作有些迟缓,“所以说……这是梦?那我为什么刚刚会感觉到冷?”   “大概……是你身体现在的睡相问题吧!”阿琉毫无形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八成又踢被子了!”   “什么嘛!大半夜的把我叫出来就为了嘲笑我?”   看着安昙气鼓鼓的一张脸,阿琉终于也正经了一些:“不说这个了,你过来看看。”   “这是……?”   她记得这个,当初阿琉花了好大功夫拿到它以后为在上面画什么这件事情纠结了好久,基本处于半疯癫的状态了。   在阿琉的指引下,安昙面前出现了一扇红木的屏风,中间原本素白色的绢帛染上了浓墨,勾勒出夜空绚烂,月下灵昙盛放,描摹下光华璀璨。   那瞬息之间令人窒息的美感,竟是被阿琉完全的记录在了画卷上,然而美中不足的一点却是画卷下方一块边缘平整的凹陷,似乎是被有意挖去的。   注意到她目光,阿琉解释:“那边我想放冷丽上次来摘下的那朵花,上次我让赤翎来拿了来给我。”   “但我想着还是让你把它按上去好些。”将手中的冰晶昙花递给安昙,指了指那个小洞,“来,你试试。”   指尖触上那块已经打磨光滑的晶体,没有以往冰凉的感觉提醒着安昙这是梦境,她走上去将手里的小块嵌到那个空处,从画卷上虚幻地飘出来昙花绽放的影子,开满了山谷,恍若仙境。   “自上次你染了风寒没有看到,我就想着让你什么时候看一次,可惜光是设计施法就用掉了蛮久。”阿琉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怎么样?”   “谢谢你,阿琉。”安昙扬起脸,声音轻轻的,“我很喜欢。”   “这有什么,毕竟我是……”   怀里赤翎拍了拍翅膀,一双银红色的眼睛里透出无声的光芒,凌厉异常。   接触到它的目光,阿琉一惊,自觉失言,顿了顿便不再说下去,好在安昙沉醉在昙花一现的震撼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欲言又止。   以及悄悄打入眉心的那一束微光。   次日清晨安昙顶着一头乱得像鸟窝一样的头发坐在门口吹风冷静,足见昨夜阿琉说她睡相差绝不是盖的。   还有整整二十四小时还多的时间才到第二轮比赛,但是太过空闲得安昙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   从里间的抽屉里面拿出一套梳妆用具,安昙对着那面甚久不用的镜子握着梳子开始梳头。   长头发打结真是一个痛哭流涕的事情,安昙把自己梳得龇牙咧嘴,随着动作掉下来的一把把头发她看着很心疼。   终于梳通了头发,安昙理了理掉下来的头发,搓着搓成一团递给赤翎叼着让它去扔掉。   然后她拉开纸门,去吃早饭。   ——路上该好好思考一下阿琉关于昨天晚上的问题了。   关于昨天阿琉对于屏风解释的那句:“给你备的嫁妆啊。”   “为什么我的终身大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而你们会操心成这样?难道你们不应该好好为自己操一下心么!”   ——你们这群大龄女人啊喂!!   对于安昙的莫名愤怒阿琉只是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看得对方既窝火又恐惧。   安昙十分庆幸自己的明智,没有说出最后一句话。   否则非得给弄死不可。   恍恍惚惚混到了下午安昙才临时被告知说是比赛提前了。   “请各个参赛者尽快至训练场集合!!”   乌鸦扯着嗓子尖声地大喊大叫,回音在整个远野回荡着,听得人头疼得紧。   “……哈?”   安昙坐在廊下一脸的苦大仇深,只得不情愿地慢吞吞回屋里拿上她的冰刀,往训练场去。   名正言顺地,先到比赛场地的人自然有着先做准备的权利,就像安昙上回干的事情一样。   所以她现在正和铸铎一起在林间穿梭着,努力试图跟上对方速度的少女却在离地点不多距离时被拦了下来,因为本身速度也不算很快所以安昙倒是只往前了几步就稳稳当当地停住了。   安昙看向另外一条路上的少年,满心疑惑着轻声问:“怎么了?”   “他们已经到了。”   “啊?”   跑得有些喘不过气的安昙突然从心底生出一种想要骂人的冲动。   ——他们倒是怎么做到了的!?明明才刚刚开始没几分钟好伐!!就算是妖怪这招也太猥琐了点!   看了斗志满满的他一眼,安昙撇了撇嘴,难得服从一回:“老样子,你攻我防。”   铸铎少年略点了点头就直接拔了镰刀冲了过去,安昙绕到另外一边见机行事。   余光捕捉到草丛里面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闪了闪,她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楚,随即却发现旁边几乎所有的地方都铺满了这种诡异的晶体。   ——等等这个是!!   看了看前面已经无比接近目标了的铸铎,安昙惊呼一声:“别过去!快停下来!!”   一手扔出去一个结界期盼着能框住几个是几个,她脚下奋力一跃向少年扑了过去。   几秒后林子里烟雾弥漫,安昙临时设下的结界的壁在外界的攻击下先显出原本莹白的色泽,随着一波波的攻击颤动着。   安昙抬手将它加固了些许,看向千钧一发被拉下来了的铸铎,皱起眉:“虽说我有信心结界不会破,但是一直这样也什么都做不了吧。而且现在贸然行事只会被弄成个马蜂窝……”   “……你除了上次的那个金色的圆圈还会什么?”铸铎沉思良久,这么问了安昙一句,“除了防御还有其他用途吗?”   “嗯应该没了……还有我说那是我意外弄出来的你信么?”   废话,上次那玩意儿她自己都不怎么清楚是怎么出来的,脑子里面怎么蹦出来她就怎么念了而已。   “……”   地上的攻势依旧未停,而安昙的结界也没有开裂。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局面依旧是僵持不下。   看到了一边挂在树上的沙漏,安昙心中焦急,而结界的维持亦开始大量消耗她的体力。   ——这种东西要像个办法把它停住啊!要是冷丽在的话就可以用冰了……等等,用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武器,有些惋惜冰刃的力量并不足以冻住地上的所有晶体。   ——冰冰冰……   没想到心里这么一念叨还真有那么些用场,眼前模模糊糊出现的几个字符,安昙凝神试图看得更清晰点,然而不管怎样眯着眼睛都是无济于事。   她到最后也只看清楚了前面些许的几个字:“……妾……求于……白耀之王?”   ——什么东西啊喂!   而后铃声大作,宣告比赛的结束。虽惊异于时间之短,安昙仍是乖乖收起周围的结界,不料想地面上来的攻击还没有消停。   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被反应极快地铸铎扑了下去,混乱间她听到什么东西被乱弹命中,啪嗒一声很是清脆。   ——一听就知道肯定是个阴损招儿!   拉着安昙往下去的铸铎在半空中僵了下,左脚踝刺骨的疼痛瞬间传遍整个身子,他心里暗骂一声混蛋,皱起了眉头。   落到地上,安昙发现对方的不对劲,宣布平手明天再比一场的时候她想说话却被铸铎拉了下来。   等到人散得差不多了,安昙跳起来往对方头上招呼了一巴掌:“喂你这个时候逞个什么强!到时候一个不小心就非死即伤还带上我哎!”   “……”听着少女在那里止不住的唠叨,铸铎嘴角也止不住地抽搐着。   “……算了。”看着他也没什么反应,安昙叹一口不明所以的气,蹲下去,“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还是试一下吧。”   少女纤细的手指搭上少年的左脚踝,蹙起眉头。   ——拜托,请把力量借给我……   小小纹章在指尖出现,些微光芒酝酿,而后四散去。   见状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这样子虽然比不得那时候,但也应该起了些作用。   安昙拍了拍对方脚踝,扔下一句“我尽力了”,却在走出几步之后又折回来叮嘱:“记得不要乱动了否则后果自负啊!”   最后还是颇为不负责任的跑掉了,就留了铸铎少年一个在那里默默捂着自己明显温暖起来的伤处,神色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紫霄银月满长空   在林间走着的安昙可以说是十分地,心不在焉。   她在计算着铸铎负伤后他们明天能够获胜的概率,几分钟后脑海中跳出的结果对于安昙来说简直是人神共愤。   「对不起,本次计算显示其发生概率为百分之零点九。」   ——说白了不就是不可能嘛混蛋!   内心一个小人咆哮着狠狠掀起面前的长条木桌,红色的井字高高挂上后脑勺,而现实中安昙也只有扶额叹气的份儿。   很快就到了晚上,安昙坐在廊下一脸“我已经认命了不要来烦我”的颓废样子摆弄着从脖子上取下的连环,注意力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第八个连环的异常裂纹,倒是肩上的赤翎瞳孔收缩了下,眼中划过亮红色的光华。   同样也只有赤翎的眼眸里倒映出院子里樱树上纤细的身影,微风中与花瓣缠绕着的银色发丝带上丝丝缕缕异样的美感,女子的紫眸映着月华,明艳不可方物。   而她手里握的,是与安昙那个一模一样的连环,看着手中物件,女子的眼神若有所思,抿起胭脂色的唇瓣似乎轻轻说了句什么。   而赤翎所能够看到的最后场景,便是女子眼中满心期待的笑意,与她背后的那个繁复纹章。   在安昙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折腾中一人一鸟终于迎来了新一天的曙光,看着照进院子的阳光,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突然为自己的将来感到有些担忧。   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侥幸心理,安昙背着她的冰刀颠颠地去了比赛场地,周围树上一堆两堆地围着许多看好戏的妖怪,听上去很是嘈杂。   伸手掏了掏有些痒的耳朵,她甚至疑惑为什么回来那么多人,明明还没有到最终赛。   就在开打后过了将近十分钟,安昙才明白这群人完完全全就是来看笑话的,以那种胜者的嘴脸居高临下。   她也明白了,自己之前的侥幸是多么的愚蠢。即便还没有用的那个地上的暗器,对方的战力依旧没有丝毫减弱,最为难缠的则是站在后面的那个,不断的弄出点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干扰他们,而且那家伙绝对是看准了铸铎昨天的脚伤才敢这么干的。   ——现在这情况别说让船直了,连人都要翻下去了啊喂!   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危险气息,安昙连忙向后急退,同时抬起武器格挡,咔哒一声让她油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一道裂纹在冰刀的刃上迅速向四周蔓延开去。   她眯起双眼,在惊异的同时暗自观察对方的武器,僵持的过程中有些微弱的热气轻轻扑到她的脸上,那把刀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红色,和着深色的刀身,若是草草扫过去绝对看不出来。   她想冷丽的冰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被融化,原来是用了这种火啊……但是他们那个晶体还没有固定,有机会的!   旁边淡岛和阿琉看得明白,早已大喊出声:“笨丫头快别去!”   在冰刃完全碎裂的同时她奋力一跃,却听得魔鬼一般在身边狞笑着的声音:“谁说这个,只能在地上固定着用啊?”   “尝尝看吧,什么是地狱的滋味!”   然后少女墨色的眼瞳中倒映出一大包向她扔过来的晶体,闪烁着危险至极的颜色四散开来包裹住她的周身。   另一边被纠缠着的铸铎带着伤眼看也是赶不及,树上阿琉站起身来,掌心浮现光芒,却被肩上的赤翎敲了敲脑袋阻止:“笨蛋啊你,自己看看。”   顺着它的视线转过去,阿琉惊了惊,原本举起的手却不知为何放下了。   场中少女脸色不变,反倒嘴角挂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要是,能用冰就好了。   另一个声音在她的心里轻笑,安昙的意识缓缓模糊起来,似乎有谁拍了拍她的肩膀。   ——辛苦了,接下来就交予给我吧。   一瞬间场上寒气逼人、冰雾弥漫,几可与雪女所能散发出的相媲美。   类似于爆炸的巨响过后,整个训练场都是一震。   女子纤细的身影在雾气背后渐渐显现出来,银白的发随着气浪狂舞,却在无形之中对周围产生一种巨大的压力。   她伸手拨拉了下自己一边已然变成无袖的衣服,水晶般剔透的眸子一片盈盈笑意:“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还不赖嘛。”   虽说是夸奖,对方也不禁颤抖起来,他伸手颤颤巍巍地探进自己的衣服里面似乎在翻找着什么。   “啊呀?”看到对方的动作,女子纤眉一跳,有些不满,这家伙到底带了多少那个玩意儿?   ——算了,那就一起冻起来吧。   在对方出手之前,她抬起手,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够传遍整个场地:“妾求于白耀之王,恳请冰辉降临,请汝吟咏冷厉的风歌,将此地染作银白。”   伴随着惨叫声和呼呼凛冽的风声,整个场地以肉眼可见的快速冻结住,厚厚一层破不开的冰覆盖上两个妖怪的身子,连同狰狞的表情一同结住。   与此同时第八个连环的裂纹渐渐布满整个,安昙脚尖点地,身子腾空而起,背后四片羽翼流光溢彩,看着除了搭档呆着的一小块地皮是完好的以外其他都只剩了冰块,她曲起手指弹了弹已然变成冰雕的对手,听着清脆的咔哒一声脸色有些苦恼:“糟糕,没有控制好呢。”   她全然没有察觉到周围一圈眼珠子快要掉出来的妖怪们,依旧自顾自地笑,抬头看向树上:“这样一来,我们算是赢了吧?”   那只乌鸦似乎有些不知如何裁决,转头看向难得出来了的统领。赤河童喝了口茶,点了头缓缓道:“下一场。”   似乎对于裁决很满意,她微笑着走到铸铎少年旁边,毫不顾忌地扶起对方就下了场。   少年听上去语气不善:“你是谁。”   “啊啦,还没有自我介绍过么?”女子面上笑意更深,“我是羽渊安昙,你也可以叫我昙。”   不经意间,她想起了刚才无人能听的对话。   ——所以妖怪的事情就交给你,人类的部分,我来负责就好。   ——啧,你说的哦。以后可别有什么意见。   ——怎么会。   ——也是。   蹲下身子查看对方的伤势,安昙对于那时只能说成功了一半的治疗表示惋惜,感觉到手底下的东西微微抽了下,似乎试图挪走。   她眼皮也不抬一下,皮笑肉不笑的神色让铸铎少年在心里抖了抖:“别乱动,腿断掉我可不管。”   说着一手往上提了下,铸铎立刻感到脚踝处一阵刺痛:“嘶!”   “这样应该好了,你动动看。”将垂下的头发撩到身后,安昙站起来靠在一旁,并不去看场上激烈的打斗,兴趣恹恹地闭了眼养精蓄锐。   良久听到身边人一声轻得有些别扭的道谢,她睁开一只眼,依旧是那副双手抱胸的姿态,眉目间不掩笑意:“没什么好谢的,没有搭档你的话两对一看着多寒伧。”   观赏完对话的全过程的雨造淡岛直接不淡定了。   ——你确定这还是一个人?!快把我们那个温柔贤惠善良天真的昙丫头还回来!!   这次倒是出乎意料地打得很快,在冷丽还担心着武器的当儿,安昙少女已经慢慢悠悠地晃上了场地,一脸的不紧张。   他们最后一轮的对手正在为了安昙的没有武器而感到被蔑视的愤怒,安昙侧过脸问铸铎:“你挑哪个?我挑那个黄毛的。”   “……”   明摆着要让他去对付那个杂毛的大块头,铸铎两三下拔出镰刀,摆出攻击的姿势。   黄毛君在一开始就如安昙所料向着她去,手里一把细剑点得那叫一个风骚,别光看人家姿势漂亮,威力倒还是一点不减。   安昙自知对方的绝招似乎是数次的连击,明白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她迅速拉开距离,抬手虚握。   ——再稍微,借我次力量吧。   少女掌心光华瞬间聚拢,形成细长的剑的模样,地上不见剑身的影子证实了确是那把无色之剑。   对方已极快的速度向她而来,细剑上呼啸出的剑气破开空气发出刺耳的声音,愈来愈近。   ——一定,会成功的。   安昙闭着眼睛,陡然拔剑出鞘。   少女的容颜逐渐重合,两双气质完全不同的眼眸在黑紫两色相叠的瞬间睁开,眸中闪烁的光华璀璨胜过九天星辰。   胭脂色唇瓣勾起,划出一个明媚的弧度。   在场所有人甚至没有看清她是怎么舞剑的,仅听到四声脆响过后兵器嘎啦啦断裂的声音。   也没人注意到不远处村子的畏凭空破开的一个口子,紫色的灰烬飘散而落。   安昙手中无色长剑剑尖直指对方眉心的同时,不愧为好战分子的铸铎也将镰刀架上了对方的要害部位,表情却和安昙一样轻松。   铃声大作,安昙收起手中武器,冲黄毛君礼貌地点点头:“受教。”   随后她同铸铎到赤河童面前领赏,领那个可以获知一切的权利的奖赏。   “那么作为奖励,我就收下这个权利了。”   赤河童似乎有些惊异于她这次的淡然,放下手里的茶杯:“你现在不问么?”   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安昙看着自己的手掌露出一个略恶质的笑容:“不要呢,自己什么都没尝试过未免太无趣了点。”   夜晚淡岛他们专门给安昙和铸铎开了庆功宴,尽管两个主角都不怎么在意这种形式上的场面。   “昙,你有没有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呢?”端着丰盛料理进来的冷丽看着端着一杯清酒在那边小酌的安昙,有些无奈地提醒,否则她怎么会因为单单一个庆功做了那么多东西啊……   “啊?”而当事人安昙一脸迷茫,“淡岛第一天发现自己可以变女人的纪念日?还是雨造终于想好了自己的名字?”   “喂……昙我说不带这样损人的……”   淡岛和雨造看得出是憋了一口气在和安昙说话,似乎是因为被什么束缚了才没有第一时间扑上来弄死她。   感受到了安昙散发出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气息,冷丽头疼地扶了扶额:“小祖宗,今天是你的诞辰啊。”   “诶,我完全忘了。”扳着手指头算了算,安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十三岁了,她抬头问,“十三岁……妖怪是在这个年纪成年吧?”   得到了肯定回答后,安昙抿起嘴唇,一脸的若有所思。   见状淡岛和雨造也就不管她了,直接拉过土彦和铸铎开吃,四个人现在可以说已经混得相当熟了。   而安昙并非没事发呆,看着窗外月明,皱起了眉头,她想起了三年前那封信上最后的几句话。   ——十三岁……   「三年若满,即可返回浮世绘町。」   「愿勿忘归期。」   门外月光依旧,洒下一地清辉若雪。   皓月当空,灵昙盛放。   那是属于永夜的花朵,却有着胜似拂晓的光华。   甚至是那轮皎皎银月,亦为之失色。   【远野篇·永夜生花月华灭】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撒花,第一卷完结啦啦啦啦!接下来就是安昙少女的浮世绘町历险记~   ☆、二十一、夜归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成功进入动画第一季√】   ←_←不留言的快来让妾身剪腿剪腿!!   浮世绘町,奴良组。   早晨陆生起得意外早,但是一想到昨天清继突发奇想要去旧校舍探险的事情就头疼得很,他换好衣服后立即把奴良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部聚集起来。   不管鸦天狗在旁边怎么点头说着“这举动实是符合三代目之举”云云,陆生只是一脸苦笑着伸手按了按一早就开始跳的右眼皮,开口再三地叮嘱:“今天是有事要拜托才将大家聚集起来的,大家今晚绝对不要接近我所在中学的旧校舍哦!”   “听好了绝对不要接近啊!那我去上学了。”   谁知道完全是流年不利地一出门遇上走进来的牛鬼,直接在大白天给他吓出了半身的汗。   紧接着又是在上学路上鸦天狗的一阵碎碎念让陆生忍不住伸出手把它扔回了奴良组,好容易摆脱掉了所有麻烦,到达学校。   一脸不满地拿出鞋柜里自己的鞋子,一边想着“妖怪什么的我才不管,我只想做个普通的人类”的陆生突然听见不远处几道熟悉的女声,议论着校园怪谈。   “呐呐加奈你听说了么,旧校舍的事情?”   “旧校舍?那是什么?”   “那地方虽然在学校的占地范围里,却没有人敢去。听说还有妖怪出没呢。”   “咦,听上去还真可怕呢。”   “妖怪什么的怎么可能存在呢。”棕色头发的女孩子笑得一脸无所谓,然后看到了陆生,笑着问,“对吧?陆生。”   “诶啊……”他有些尴尬地愣了下,“嗯。”   ——妖怪什么的……   中午宽敞的天台总是学生们吃饭的好去处。   清继一脸无法遏制的兴奋表情,看着有些渗人:“你们,今晚都没问题吧?”   “当然了清继同学。”岛一手拿着三明治,一边附和,“奴良同学也要去的吧?”   他点了点头:“嗯。”   “什么什么,在讲什么啊?”同班的卷纱织凑了过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今晚,我们要去旧校舍探险!一定要找出妖怪来!”   身边一群人无比热烈地讨论着妖怪存不存在的话题,我们奴良组的少主早已惊得冷汗涔涔地下来,以至于突然听到身旁加奈的声音,他也只是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最后不知怎么地加奈也半推半就加入进了旧校舍探险活动中来,而陆生无比庆幸自己今天早上已经告诉过家里的妖怪不要靠近旧校舍了。   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很快,入夜之后,旧校舍周围就只剩下了旁边高速公路的灯光,暗淡得基本看不清建筑物的细节模样。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孩子气地晃着一只脚上的鞋子,坐在略显老旧的铁网上,女子嘴里哼着悠扬的小曲子,绕着自己的头发一派轻松。   下方四位少年少女提着手电筒,进入了破旧不堪的楼房。   月下的旧校舍天台上,半掩在阴影中的红唇微勾,安昙银色的发梢与月华融为一体。   捻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她一双紫眸上下扫了扫,发现里面的妖怪基本都是没什么威胁性的,只不过除了一个例外……   唇边的笑意愈发加深,除了那个地方。   ——那可是个不错的大家伙。   赤翎从天上落下来,停在她肩上弯了弯脖颈。   安昙伸手摸了摸它温暖的羽翼,继续好整以暇地看她的戏。   ——说不定,能看到些好东西呢。   四个人还是打开了那扇门,貌似螳螂的妖怪看见鲜活的人类立即丢弃了嘴中的尸体向他们几个扑来。   两个男的被吓傻得屁滚尿流,棕发的少女昏了过去不省人事,在妖怪即将扑上来的时候被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大块头打了个正着。   安昙觉得整个楼宇似乎都晃了晃,低头看到下面窗口中溢出来的寒气,紫眸中多了一分柔和的色彩。   ——和冷丽一样的雪女吗?只不过年纪似乎小了些呢。还真是可惜了……   这种时候被雪女和青田坊打断,安昙拍拍自己的裙摆站起来,提上身旁的行李,从天台一跃而下。   看着头顶被打出去的冰化了的妖怪散成漫天的冰屑屑而落,安昙撇了撇嘴,眼带嫌弃地在头顶加了个结界,防止那些白花花的碎片落在身上。   后来也托这个的福,第二天新闻头条又多了一个——报道旧校舍白发鬼魂跳楼一事。   也只有安昙明白那到底是个甚。   带着少主和加奈离开旧校舍以后,冰丽很是疑惑,在妖怪被打出去的瞬间她有很清晰地看到它背后的三根冰柱,深深没入血肉之中,同样造成了巨大伤害正是他们之后得以如此轻松的原因。   但是很明显这并不是她的冰雪所能造成的,她刚才仅仅是为了封住对方的举动而已。   “青,你在那时候有没有感受到一个气息?很熟悉的那种。”冰丽表情渐渐严肃起来,这有些不同小可,万一来者是敌非友就有些难办了,“好像在哪里见到过的那种。”   “啊,有。”青田坊想了想,回答,“你和少主走在前面,我在后面有看到一个影子跳下来,背后有着像翅膀一样的东西。”   “这样啊。”   冰丽蹙了蹙眉,若是有威胁的人,她绝不允许其在奴良组的地盘上撒野。   只是那气息到底是谁的?   强大却并无恶意的气息,而且莫名熟悉。   着急的是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可恶。   不远处站在黑暗中的女子望着奴良组门后火红的灯笼,微微笑了,勾了勾手指,清风便携着樱花瓣而来,准确无误地掉落在她手上。   看着走进屋里的陆生和加奈,她呼出一口气。   ——算了,今夜已经有客了。还是明天再来拜访吧。   屋里陆生按了按又开始跳的左眼皮,感觉有些奇怪。   今天他是怎么了?   早已过了上学上班的高峰时期,接近中午的时间街上并没有很多人,一个带着黄色草帽穿着素色连衣裙的少女在那个鬼宅的方向走,身后拖着一个行李箱,很普通的装扮,而她肩膀上的赤红色鸟儿却很是扎眼,令路人频频侧目。   在古朴的木门前站定,她清了清嗓子,清脆的声音在并不算安静的环境里极富穿透力:“失礼了,请问这里是奴良组的宅邸吗?”   不知是不是屋内的人没有听见,等到她喊到第二遍才有人匆匆来开门。   “来了来了!”妩媚大波浪卷的和服女子探出头来,容颜是安昙所熟悉的,“是谁啊?”   她伸出手指抬了抬帽沿,露出嘴角礼貌的微笑:“中午好啊,毛娼妓。”   “你是……”毛娼妓一时间想不起来,打量着少女的视线渐渐下移,落到胸口的七个连环挂饰上的瞬间她恍然大悟,“安昙?!”   “是的,好久不见”干脆摘下略大的帽子,安昙理了理稍稍有些乱了的盘发,语气关切而温和,“滑瓢爷爷和若菜阿姨三年来过得怎么样?”   “老朽的话,过得还是非常的满足啊。”   不等毛娼妓回答,老人的声音从背后传出来,不快不慢的那种语调显示出那种闲适淡然,随后带上了一丝调侃的意味:“安昙丫头啊,隔了三年再来当老夫的孙媳妇的吗?”   “真是的……”安昙歪头看向来者,面上笑意不减,也不恼怒,“又不是小时候了,孙子肯不肯还不一定呢,滑瓢爷爷就别拿这个打趣我了。”   滑瓢闻言哈哈一笑,对安昙挥了挥手:“牙尖嘴利的丫头,快别傻站着了,进屋来再说。”   “好。”提着行李箱,安昙跟着老人身后进了院子,“那就打扰啦。”   院内是与三年前的时候一模一样的景色,或许因为其中住着妖怪屋子也受到了一定影响的缘故,没有任何东西有过改变,包括妖怪们的样貌,就如同中间的时光仿佛都不曾存在过。   若菜阿姨虽然是人类,但也是没有什么大变,还是那副温柔贤惠的模样,见到她也是毫不遮掩的惊讶和欣喜,连忙着了人去帮安昙整理房间。   而滑瓢却把安昙拉到了会客室,少女能够明显感觉到天花板上有一堆的小妖怪探出头来悉悉索索地议论着什么,似乎还是关于她的事情。   “安昙丫头啊,这几年在远野过得怎么样?”   “嗯……怎么说呢?”安昙轻轻晃动着手里的茶杯,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无奈的苦笑,“听了爷爷你的话,去找了阿琉打架,结果被虐得那叫一个惨啊。”   少女自豪地笑着,挺了挺胸膛:“不过也多亏了那个魔鬼训练,上次那场武斗会,我可拿了第一呢!”   闻言滑瓢心里略有些惊异,他心知肚明现在眼前少女的实力虽不弱但还远远不是那些人的对手,而她是如何夺魁的,怕是也只有一个方法:“丫头啊,你知道自己妖怪的血统是什么吗?”   “虽然有这个权利,但我暂时还不想知道。”安昙放下手中的杯子,抿着嘴笑,“另一个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知受何影响,杯中茶水悠悠荡荡地晃了开去,漾起些微涟漪,倒映出一头银发的模样。   “白天这副模样勉勉强强只能维持十分钟左右,但晚上那倒也是另当别论了。”   紫色的眼眸中光华流转,女子笑得弯起了眼睛。   「哟,老滑头。」   滑瓢有一瞬间的晃神,那嘴角上扬的弧度是如此的熟悉,几乎和回忆中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的。   只不过婉约的紫色提醒着他,面前的人,并非旧日红颜。   “那陆生怎么样了?”   “啊,我家孙子可还没有继承这个组的意思呢。”   看着滑瓢笑着摇头的样子,安昙吹了吹嘴边的茶杯:“爷爷你放心好了,到时候肯定就会有了,不管是觉悟还是意愿。”   想到以前那些准得惊人的言语,滑瓢也被弄得不得不信:“借你吉言了。”   “客气。”   “丫头你先把行李拾缀拾缀,然后让陆生带你去周围熟悉下吧。”闻言滑瓢对着安昙这样吩咐,看着已经变回人类模样的少女神色有些复杂。   安昙站起身,拿过一旁的行李,微笑着答:“好的。”   拉开纸门赤翎扑棱棱地落到她的肩膀上,冲着屋内滑瓢弯了弯脖颈。   ☆、二十二、再见   悠然跟着前面的小妖怪回了房间,安昙放下行李箱环顾四周,她的房间与从前相差无几,似乎一直没有人住过。   院里原本的花花草草倒是都还在,只是稍稍多了点杂草,安昙有些心疼地蹲下来拨弄拨弄,拔掉几株让赤翎叼着扔了去。   吧嗒一个小盒子随着动作从她口袋里落出来,她用手背一拍额头,连忙站起来洗了个手招呼赤翎往外去,凭着记忆力匆匆找到厨房,站在门口有些踌躇地擦了擦手,拉开门缝往里一探头。   “失……失礼了。”   里面人不多,都是小妖怪在里面闹来闹去,毛娼妓和若菜阿姨在里面做着准备,并不算很忙的样子。   “毛娼妓,若菜阿姨。”   “啊啦,小昙你来啦?”鹅黄色和服的若菜闻声转身,对着安昙依旧是温柔的笑容。   “嗯,又要来麻烦阿姨了呢。”安昙歪头一笑,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盒子,“嗨,这是见面礼哟,我自己做的。”   顺着安昙的意思若菜伸出手来,看着手腕上细巧得类似水晶手链的东西,她也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护身符呢,我自己做的。”翻过她的手腕,安昙扣上小巧银色的搭扣,看着链子中央的一块不知名的绯红色玉石雕成的花朵,笑容里多了一丝自豪感,“一定能够保护好若菜阿姨的。”   话落她感觉头上稍稍一沉,抬头是面前妇人温和的微笑:“谢谢你哦,小昙。”   “不用。”   笑得眉眼弯弯的安昙并没有忽略在一旁晾了许久的毛娼妓,然后少女从怀里掏出一小瓶香气四溢的东西递了过去:“给,毛娼妓是这个。”   以防对方不解,安昙这次倒是抢先一步直接说明:“这是特制的精油,可以对头发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毛娼妓不是一直担心头发会受伤么?”   “不过……”默默想了想她溜进阿琉花园里被发现的时候,她那副狰狞到一定境界的嘴脸,抖了抖,“我在老家做这玩意儿找材料还是费了些代价,所以最好节约点用。”   “好的哟~”已经打开瓶塞稍微试过了的毛娼妓对于这份礼物很是满意,“谢啦安昙。”   “呐呐,等会儿阿姨你们忙好我能借厨房用一下吗?”   “当然没问题啊,只是小昙你要干什么用?”   少女狡黠地笑笑,墨色的眼瞳骨碌碌转了转:“嗯……秘——密!”   虽说是秘密,但是在吃过午饭后,安昙开工干活的时候也没有很介意毛娼妓和若菜靠在一旁兴趣盎然地看着。   少女手脚麻利地生火、和面,然后她将稍微在热水里泡了泡的小刀拿出来擦干,灵巧地转动着手指,刷刷地削下几块小的面片。   若菜和毛娼妓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神色仿佛在欣赏什么盛大精彩的表演。   等到少女将那几个蒸屉摆放整齐的放到炉子上面蒸好的点心一个个拿出来在盘子上小心摆好,看着正在洗手表情已经显然是完事儿了的安昙,毛娼妓发出了惊奇的疑问:“安昙你这……都跟谁学的啊?”   “诶?”安昙闻声,歪头略想了想,手上却动作不慢地将那些花朵装盘,“我们村子里面有一个很会做点心的人,她教我的。”   ——嘛,这样说桥姬她应该不会不满了吧。   “给,尝尝看我的手艺。”   看着面前还冒着热气且香气四溢的浅色花朵,毛娼妓瞬间一脸「啊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师父是谁请受我一拜」的表情对着少女口中的那个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看到面前两个人一脸幸福的表情以后,安昙索性将剩下的点心全部装盘放好:“毛娼妓麻烦帮我一下,我要把这些拿去给大家吃。”   “诶?没事吗?”毛娼妓有些心疼那群没有多少情趣去欣赏艺术的妖怪绝对会暴殄天物,“不会觉得可惜么?”   少女浑然不觉可惜,对她的心疼略疑惑地眨眨眼睛:“嗯?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只是一点……”   安昙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音调特殊的声音打断,随之从脚下而来的一股子纳豆的臭味:“毛娼妓你在弄什么好香啊……”   “啊纳豆,来得正好。”毛娼妓把手里的一堆装好的点心塞到它手上,“把这个拿去给大家分着吃,记得分着吃啊!可别一个人吃独食。”   “哦好……等等!”纳豆小僧踮起脚尖探头往盘子里望了望,差点摔了手里的一堆盘子,“唔啊这个东西真的是吃的?从来没看过做成这种样式的!还有毛娼妓你什么时候会做点心了?”   安昙闻声歪头,看了看下面纳豆小僧小小的身体,有些担心它会不会拿不下被压垮掉,然后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粮食。   突然她被身边的毛娼妓拍了拍肩膀:“不是我啦,这是我们安昙小姐的一点小小的见面礼!”   “噢!你是……三年前远野来的那个女孩?”好在记忆力不错,那只纳豆有些艰难地侧过脸来看她,带着一丝恍然大悟问道。   “嗯,就是我。接下来还是要给你们添麻烦了呢,纳豆先生。”安昙擦了擦手,浅浅一笑。   “这样啊,那我先把东西送到前厅去了啊!”   别看它个子小小一只,跑起来倒还真不算慢,一溜烟就没影了,这或许是因为空气阻力变小了的缘故?   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端起另外几个盘子跟着走了出去。   身后跟着冰丽和青田坊,此时的陆生正放了学往家走。   一到玄关的地方,就听见家里的妖怪很是吵闹地在感叹这什么。   “真是的,大白天就开始闹成这样……”换了鞋子,陆生提着自己的书包拉开了前厅的门,在看到一群小妖怪满足地吃着看上去样子很好很昂贵的点心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爷爷又到哪里去顺手牵羊地吃白食了。   以至于滑瓢从里间一出来就被自己孙子着急地揪住了衣领子:“难道又是去哪里偷来的吗?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过行恶也要适可而止的吗!就算无钱食饭是滑头鬼的特长也……”   塞着一嘴东西的纳豆小僧和三之口面面相觑,似乎商量着要不要解释一下比较好。   “那啥,小少主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从滑瓢身后走出一位少女,她蹲下身子把手里的盘子递给吃得不亦乐乎的纳豆,伸出手指帮着老人解释,颈上佩环随着动作轻响:“那是我做的不是滑瓢爷爷白拿的,真的。”   放开爷爷的领子,陆生看着对面少女有些熟悉的面容,愣了下:“你是……?”   “三年未见,小少主陆生。”少女站起来,眼角眉梢晕染开笑意,冲着陆生浅浅一拜,裙摆微扬,“彼时承蒙照顾,我是羽渊安昙。”   “诶?!”   听她这么一说,倒是身后的雪女冰丽有些惊讶,这是那个那个寄宿的可恶丫头?   但是……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闻声安昙探头望了望:“啊,这个声音……你是昨天晚上的小雪女?等……冰丽!?”   而此时冰丽也意识到了什么,指着安昙的手指颤啊颤地,一手捅了捅后面的青田坊:“你你你是昨天晚上的!啊啊啊青就是这家伙啊!”   这个气息……不会错的,虽然比昨天晚上的要弱得多,但绝对不会错!就是她!   而其他人都是一脸茫然,陆生也只意会出了「昨天晚上安昙也在旧校舍」一个信息。   安昙见状拿起电视遥控机按了几下,调到的一个频道正好在播出近日浮世绘町未解之谜的灵异节目,她指了指那个昨夜旧校舍白衣女子跳楼事件,一脸无奈:“那是我,不小心被看见了。”   发现他们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眼神中明摆着的不相信,安昙只得再次解释:“和你们少主一样,我有四分之一的非人类血统。”   众人顿悟,她却发现陆生的表情有些不正常,又想起滑瓢刚才无可奈何的话。   ——或许他现在,只想当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而不是和妖怪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瓜葛?   “咳咳。”滑瓢理了理自己的领子,打破脚下由吧唧吧唧伴奏的沉默,十分理所应当地给自己孙子委派任务,“安昙今天刚来,陆生你也先别换衣服了。带她去熟悉熟悉这里周围,顺便告诉她人类的那些规矩。”   “啊?哦好。”   昨天就早已基本摸清路线的安昙不解地看过去一眼,嘴上倒很是从善如流地答应了:“那麻烦你了,少主。”   走出宅邸不远,安昙便感觉到身后一直有两股气息跟着,转头一看原来是化成人类的雪女和青田坊。   “那是,你的护卫?”伸手戳了下身边的少年,她指了指后面示意他转头,有些好奇地挑眉,“是认为我太靠不住还是因为什么?”   “啊冰丽和青田坊啊……说什么自从我上一次变成妖怪姿态就一直这么守着……”陆生露出一脸苦恼烦躁的表情,挠了挠头发,“都说了我从来没想过继承这个组了还一直念叨……”   安昙一听,心里蓦然像明镜似的亮堂起来,果然现在他还是缺了点东西,不管是成长也好,决心也罢。   总之就是还没到时候,就像烧制瓷器,火候时辰一旦控制不好就会留下不可弥补的印痕。   ——总归还是得看他自己。   “不过你这妖怪的人类少主当得还真辛苦。”双手背到身后,安昙语带调侃地感叹,“我听着都矛盾得累。”   “能不能不要在外面叫我少主啊安昙?”看着对方一脸的理所当然,陆生差点没有扑过来捂住她的嘴,“在这里的话被听到会很奇怪的!而且关于妖怪的一切都不能说出来,会被大家怀疑的!”   “诶?是这样啊……”伸手卷了卷头发,看着少年一脸的着急样儿,安昙倒是一脸无所谓,“人类也真是疑心病重。”   “这个也不行啊安昙!不能说得自己不是人类一样啊!”   “……”   ——浮世绘町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规矩!够了快把我的言论自由还回来!   “听陆生你这么一说,应该是……”面上微笑着的少女,一手扶着额头,语气有些咬牙切齿,“在这里除了妖怪的事情,其他都、可、以、的、吧?”   “啊啊啊啊那个女人竟然对少主如此失礼!!”   看着安昙一张脸,暴跳如雷的雪女在后面一脚踩上青田坊的脚,后者一脸的有苦说不出只得硬憋着,在心里流下了两道宽粉泪。   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幽怨冷气,安昙摸了摸自己穿着短袖的手臂,脑海里莫名其妙冒出一句从冷丽的话本子上看来的台词。   ——哎!女人啊!你就是个善妒的生物!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三、竖瞳   晚上,陆生不自觉地失眠了。   他走到院子里面,赤脚踏在积起的樱花瓣上,风不大,却足以吹乱一头短发。   “倒是见你一脸不惑。”   低沉的男声从树上传来,陆生抬头看去,白发的男子端着一盏清酒,血红的眼眸斜睨着他,周身威压沉沉。   “我……无能为力。”面色不惊,他依旧垂了眼眸,语气沮丧。   “所以,想变强?”   “大概……”   听了他这么模凌两可的回答,树上的人似乎笑了一声:“从不知晓强为何,却去妄求……”   清风拨开云朵,吹拂得月光越发明亮。   陆生再次抬头,却不知那人何时已经不见,先前坐着的树干处也空无一物,仿若虚幻。   他长叹一口气,转身回屋。   在纸门重新合上的瞬间,樱花树的高枝上翩翩落下一个曼妙的身影,背后四片半透明的绯红色羽翼充斥着盈盈光华,在月光下映出一抹柔和的颜色。   银发女子低头看了眼悠然自得喝着小酒的青年,语中带笑,有些调侃的意味:“看你倒是一点不急。”   随即她看向夜色迷茫的远处,紫眸中露出些饶有兴致的情绪。   “只是怕有些人,要忍不住露出獠牙了。”   青年不语,放下已然饮进了的酒盏,唇边笑意更深,却是不置可否。   安昙这么久违地在奴良组住下了。   她刚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就看见一大群精力过剩整天不用睡觉的小妖怪急急忙忙关上天花板被搬开的木板,大概是心虚地偷窥生怕被她发现动作急了点,反而弄巧成拙像螃蟹一样一串掉了下来。   安昙默默挪出被窝给予它们足够的降落空间,一旁赤翎的架子上空着,鸟儿不见踪迹,这也就是为什么那群小妖怪今天不同往日安分,如此为所欲为的原因了。   很是谨慎地用结界割了块地方换好衣服,再叠好被小妖怪抖落得不堪入目的被子,安昙就出了房间。   在院子里照料好了花花草草,接下来她就这么无所事事了一个上午。   没什么事情做的少女看了看快点饭点的时间,愉快地跑去了厨房帮忙准备午餐,因为需要的份数众多,所以里面可以说是忙得不可开交。   看到安昙昨天的手艺,若菜便很放心地交付了她一些任务。   一边进行着手上的动作,两个人倒忙里偷闲地开始闲聊起来。   “上次给你带回去的书,小昙看懂了么?”   “嗯,自己的学习能力一直是引以为豪呢。”   “诶对了,小昙有去过学校吗?”   “学校啊……上次去的时候还是少主的小学……”   “哎呀不是说这个,是小昙你有没有像陆生他们一样在学校里面上过课。”   “这个倒,还真没有……”   ——说回来远野这么个穷乡僻壤妖怪群聚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类的学校啊!   闻言若菜倒是很兴奋地提议:“那小昙要不要去上学试试?毕竟在小昙还是在读书的年纪呢。”   安昙略略思考了下,想到每天这样无所事事也很无聊而且自己也很好奇人类的学校是个什么样子,就十分从善如流地答应了:“当然好啊,我可是一直都想去看看的呢!”   “那小昙今天就赶紧去把入学手续办好,明天就可以和陆生一起去学校了呢。”   “诶,好。”   迅速麻利地手起刀落,一棵圆滚滚的大白菜就被完整地切成了丝,白花花水灵灵地堆在一起。   拿过一盘待处理的食材,安昙听见纳豆在喊她去前厅拿点心,还说是什么鸠大人带来的礼物。   “我就来。”这么回答着,安昙擦干净双手,对着若菜抱歉地笑笑,“阿姨我去去就回。”   “没事,去吧去吧。”   路上有碰到一位茶色头发的男人,身边伴着一个蛇头的妖怪,出于礼貌安昙还是小幅度地弯了弯腰,行了个礼,只是她在看到蛇头目光的一瞬间眼睛倏地一眯。   ——这家伙……   满心不解地晃到前厅,安昙看着榻榻米上一地凌乱的包装盒和包装纸哭笑不得,所以说那只纳豆纯粹是来叫她处理残局的么?   好容易收拾好一堆乱七八糟的纸盒子,安昙还很幸运地在纸堆低下发现了一个被埋起来的馒头。   在她拿着一堆垃圾往外走的不久后陆生从学校回了来,跟算是稀客的鸠开始叙兄弟间的话。   扔完垃圾,安昙在过道上悠悠走着,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那只意外之喜的馒头,她不难发现前面似乎出现了很大一阵骚动。   眼尖如安昙,立即就看见了里间纷飞的羽毛和慌乱逃跑的众妖怪,还有前不久看到的那个茶色头发的男人,正一脸怒容地大喊“我为你这种家伙活着有什么意义?!”云云。   ——能让一个义兄气成这样……八成又是陆生少主说出了什么人类啊绝对不继承三代目之类的话了吧。   好在那些剧毒的羽毛并没有实体化,而是在男人剧烈的咳嗽声中消失不见,见状安昙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那边自然不用她再来操这个心,仰头看了看已经有些晚了的天色,安昙决定还是先去人类的学校办若菜阿姨说的手续之类的东西。   路基本上和从前的没有什么变化,安昙顺着若菜给的地址无比顺利地找到了校舍的所在,只是有些意外地发现除她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在这个时候转学插班。   黑色的短发,普普通通的着装,而身上却有着一股强大的灵力的气息。   ——这……是阴阳师?   想起来以前在远野的某本书上看见的关于妖类天敌的介绍,虽然与面前少女相符的点少得可怜,但不知为何安昙下意识地肯定她就是阴阳师。   瞥了眼少女在表格里填上的名字,安昙   ——阴阳师少女啊……   她突然觉得其实学校还是很好玩的。   迅速提笔填完了资料,安昙做足了人类所有麻烦的礼节,在合上门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一走出教学楼就有什么东西扑着翅膀落到她的肩上,火红色鸟儿倒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几乎要和夕阳融为一体。   安昙伸手梳着赤翎的羽毛,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她刚刚根本没有动过!   “障眼法吗……”她看了看四周死寂的景象,皱了皱眉。   ——她现在是人类之身,在奴良组的地盘上还不至于有妖怪敢这样放肆地在天黑之前贸然攻击人类。   ——那只有一种可能,来者知道她妖怪的身份而且还是本家的妖怪!   身后传来空气被破开的声音,还未转身的安昙恍若未闻。   赤翎得了命令,张开翅膀倏然飞起。   “……终于等不及露出来了吗?你的獠牙。”   胭脂色的唇瓣勾起,笑容不变的少女下一秒却消失在了原地,而半空中有什么照出一抹靓丽的绯红,银发的身影逆着夕阳,启了朱唇似乎念了句什么。   被从天而降的银色□□击中的一块地方光线倏然扭曲了起来,一团黑色的影子渐渐现了出来,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不断扭动着,模样可怖。   安昙落到它面前,神色不动,只伸手用力将□□拔出,妖类腥臭的鲜血伴随着畏的文字不断流出,发出一些令人作呕的噼啪声响。   弯下腰,略尖的鞋头用力抵住对方的咽喉却不至于让它说不出话,她开口,紫眸中笑意层层往下褪去,剩下完全冻结如冰的部分:“说吧,主子是谁?”   妖怪的半个身子因为□□石化的作用已经变成了坚硬的石头,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却带上了诡计得逞的笑容:“奴良组……必定……断送在……在第……第三代的手里……”   想到了什么似的,女子柳眉微挑:“这样啊。”   ——它们的目标原来是那个不想当三代目的少主么。还真是……   “啊!!”   直接捅进心口的□□华光渐熄,女子松开手,一边嫌弃地把鞋尖在地上捻了捻。   看了眼早已变成石头的妖怪依旧竖瞳圆睁死不瞑目的模样,她歪了头抿嘴笑了笑,轻言细语的不知是说给谁听。   “不会的呢,我没有说过,所以——”   “它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另一边陆生正焦急地跟着鸦天狗试图追上胧车,一只火红色的鸟儿飞到鸦天狗身边,两个人互看了一眼,然后似乎开始交流。   “什么!?”鸦天狗突然在半空来了个急刹车,完全的不可置信。   陆生也随着他停下来,抬头问:“鸦天狗,怎么了?”   “它说,它的主人,也就是安昙小姐,也去追胧车了……”   想到母亲说去学校办手续的少女,陆生更加不解:“诶?安昙她?怎么会?”   “它说安昙小姐在学校里碰到了有着竖瞳的蛇类妖怪,恐怕鸠大人身边有人对他不利所以才连忙赶去。”鸦天狗一边翻译着赤翎的话,一边催促着陆生,“少主,再走一段就到了。一定来得及的。”   他其实心下也在怀疑如此一个人类少女是怎么从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手里跑出来而且行动得竟然比他们还快。   到达竹林子却没有看到安昙小姐的身影,而近在眼前的一切已经容不得鸦天狗多虑什么,蛇大夫的原型毕露,长长的蛇头长着血盆大口扑向一旁暂时手无缚鸡之力的鸠。   在他握了手里的武器,却有一道声音清脆,阻止了他飞向蛇头的动作:“鸦天狗先生,还请稍安勿躁,我这里还有一些事情想要知道。”   “首先,你谁?”   蛇大夫的样子根本不打算回答,鸦天狗在一旁补充了句:“鸠一派的干部,蛇大夫。”   见他停下,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翘着二郎腿坐于半空,手指并拢上下一挥。   鸠面前立起的巨大冰墙瞬间将两个巨大的毒牙冻住,蛇大夫一双竖瞳紧缩,眼看着银发的女子悠悠落地向他这边来,笑盈盈地靠近了端详他的一边的眼睛。   安昙微微睁大眼睛,听上去有些惊讶地感叹:“嗯……简直一模一样啊,那个学校里的家伙莫非是你的什么血亲?”   蛇大夫挣扎越发激烈,眼里惊怒交加,这女人怎么会有这般的力量!她到底把自己的弟弟给怎么了?!   “噢,原来是弟弟啊。”安昙将自己垂落胸前的长发撩到背后,嘴角上扬的弧度美艳绝伦,吐出来字字残忍,“可惜倒没做成蛇羹吃掉,不过变个雕塑也算他的造化。”   目光触及对方眼中悲哀和苦痛,她的神色软下来几分,声音却依旧冷冷。   “记住,到黄泉下告诉你那弟弟,来生莫要再如此嘴贱。”   “若是再不改,往后连天神都救不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四、鬼宅   语毕安昙翩然转身折返,赤翎乖巧地停在她伸出的手臂上。银发随风扬起,女子一双紫眸盈盈一荡,原本的情绪便悉数散去,唯留下些似笑非笑的颜色。   鸠身边站着的陆生倒安安静静地没了反应,倒是一旁的鸦天狗和鸠都是一副吃惊的样子。   鸠曾经听自家老头拿出来当年的画像时说过,当初在成立奴良组的时候,那么一位可以和总大将并肩骑行的大人,正是这般银发的模样,连着肩胛处的纹章样式也是丝毫不差的,只是颜色似乎有些不同。   走到他们面前的女子微笑着轻轻颔首,十分有礼的模样:“多谢,我问完了,接下来还请自便。”   纤长的手指曲起,吧嗒打了个响指,封住蛇头的冰便瞬息不见了。   下一秒钟谁的黑色和服的衣摆扬起,白发青年和银发女子擦肩而过,女子侧了脸,唇边笑意渐深。   “你,应该不用人帮吧?”   青年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依稀能听得出隐约笑意:“老实点看着。”   “我想也是。”安昙耸耸肩,尾音上扬。   倒是一旁的鸠对着莫名冒出来的青年皱了眉道:“你,谁?”   “陆生大人……安昙小姐……”   看着两个与人类之时截然相反的未来领袖,鸦天狗突然觉得今天自己一颗饱经沧桑的心差点激动得停跳。   “陆生?!还有总大将说的那个远野的丫头?”   “哟,鸠。”这是不慌不忙抽刀断水的潇洒少主。   “初次见面呢,小少主的义兄。”此乃袖手旁观好整以暇的悠闲女子。   在陆生料理完一切之后,安昙从一旁的包里面拎出一大块石头,放在面目全非变成两半的蛇大夫身边,算是给两个人合了个葬。   车里陆生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瓶酒,向着安昙晃了晃,问:“喝吗?”   眼底映着跳跃的青色火焰,她想起自己还有些东西没整理,于是捻灭了香上的最后一点火光站起身,笑着摇头拒绝:“你们兄弟叙话,我一个女人就不来打扰了。”   那厢也并没有强留,只背过去冲她挥了挥手:“慢走不送。”   唤过一旁的赤翎,安昙舒展开羽翼,足尖轻点越上长空。   月夜的风习习吹过,带上丝丝沁人的凉意。   安昙眼前浮现出许久不见了的青年的身影。   那小子,畏倒是一点不算弱。   但是……   羽翼上一时间光芒大炽,速度在瞬间提升了去,随着劲风靛青色的衣摆飞扬,安昙略蹙起了眉头。   ——真正鬼持鞭之刻,何时才会到来?   为了不让他人看见,安昙以极快的速度飞回了奴良组的宅邸,落到院子里她略感脱力地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在赤翎的指引下顺利地整理好明天要带的东西,随便在厨房里找了些点心果腹,之后她直接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也就这么睡了过去。   赤翎看着自己的主人,只能无奈地扑腾过去帮她提好了   被子以防着凉。   第二天早晨醒来得早,安昙也就抱了校服去趁着现在没人的的澡堂去清理一下身上的污渍。   时钟的指针指向整点,她神清气爽地绑起一个单马尾,略不习惯地往下拉了拉校服颇短的裙摆,招过赤翎就一个人去上学了。   至于为什么没和陆生他们一起去呢,一是小少主昨晚上稍有些胡来导致现在还睡着,二来她也给这边添了不少麻烦,所以能够靠自己的事情还是尽量独立些来得好。   “从京都转学而来,我叫花开院柚罗,还请诸君多多指教。”   看了看身边黑色短发的阴阳师少女,安昙也依葫芦画瓢,摆出最友好的微笑,欠了欠身:“我是羽渊安昙,突然插班而来,若有不足之处今后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然后两个少女就在下面一阵“好可爱”“好漂亮”的骚动中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过在这之前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多看了对方一眼,各怀心事。   正过午休,教室里的人基本都出去散步聊天去了,剩下在教室里的就安昙、花开院柚罗、陆生和他的几个妖怪热爱份子的同学。   灰黑色头发的男生拿了个笔记本电脑一脸兴奋地给对面的三个人看:“于是接下来——”   “妖怪猜谜:以下那个是鸟身,浑身包裹怪炎的妖怪?”   迫不及待的声音,答案显然错误:“C,姥火!”   等他念完了三个选项,安昙的脑海中也相继映出了三个妖怪在远野的模样,鸟身啊……   “答案是B,你还差得很远呢,岛同学。”   “据说有三分之一的妖怪都是火妖,而它们的目的就是——”   “令人生畏。”   之后就是来自阴阳师的科普:“顺便一提,妖怪之中……”   然后那个妖怪狂热的爱好者一脸的感慨说出“太精彩了我一直在寻找你这样的女孩”等等令人深思的话。   柚罗对自己的听力有自信,而且刚才很明显有两个声音回答了问题,所以她伸手指了指坐在位置上若有所思的黑发少女:“那个……其实刚才她也说了那句话……”   ——竟然被听到了!?   闻言安昙举着书翘着椅子的动作顿了下,有些心虚地向着那个方向转了头,讪讪笑着:“哎呀抱歉呢,打扰到你们了?”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伸出手指晃了晃:“不介意我稍微补充一句吧?妖怪它们多少都是崇尚武力的,一般遵守弱肉强食的原则,而且为了达到目的兽类的一般都不择手段,所以还是小心为好呢。”   然后安昙的手就猛然被人握住,拉了过去。   她没打算伤人,所以也没反抗。   “羽渊同学你也知道的很详细!请务必入我清十字怪奇侦探团!!”   “……哈?”   ——这是什么不着调的破名字!该说果然是满脑子妖怪传说的青少年嘛?   “举行结团仪式的地方……就在奴良同学家吧!那可是街坊四邻里有所耳闻的鬼宅。”   根本不留给安昙拒绝的余地,清继就转过去开始颇为先斩后奏地进行在奴良组宅邸的结团通知,引得陆生和另外一个女孩子惊愕连连。   安昙也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被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类的麻烦里面,感觉到背后有人在看,她迅速地回头,发现后门被拉开了一道缝,门后是一高一低两双眼睛。   ——啊,人类模样的雪女和青田坊吗?   听见走廊上悉悉索索人类孩子的疑问,门后两个妖怪若有所思地议论着什么丝毫没有觉察到,安昙默默换了个角度,她可以想象在走廊里的人们看来这算是怎么一幕景象,然后便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放学之后安昙还是和陆生他们一起回去的。   看着旁边男孩子愁眉苦脸的样子,安昙有些不解:“诶……一个结团仪式你为啥就困扰成这样,因为家里的那些家伙?不是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少女也在么?难道不该开心点嘛。”   原本垂头丧气的少年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顺带回答了问题:“哎?青梅……你说的是加奈?”   “啊……好像是这个名字吧,那个棕色头发的孩子。”察觉到对方投来疑惑的目光,安昙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学着淡岛的样子咂咂嘴,“啧啧大早上的事情可别以为我没看见啊诶嘿嘿。”   陆生听了这话显然一惊:“早上?咦那是什么事情?”   “……”   ——总觉得像话本子里面当女人们开始恶狠狠地斗心计拐弯抹角念出开场白时,男人总是摆出来一副像傻子一无所知的样子,然而最后不管怎样人生赢家总是他的狗血剧情。   “啊啊所以少主我说真的,沾花惹草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故作老成地,安昙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装出一副深沉的嗓音,说着从不知那本上抄袭来的语句,“毕竟你还是个生活在百花丛中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那厢却完全是一脸的茫然与无辜:“诶诶诶?”   不知不觉走得蛮近了,离奴良宅不远就听得见里面吵吵闹闹的,今天似乎热闹得有些过分。   “啊,大白天的他们开始闹了诶。”安昙转了转眼睛思考了下,“今天有什么可以庆祝的事情么?”   “啊真是的!”闻声陆生连忙拉起书包向屋子里奔去,雪女和青田坊也急急跟上,转眼间原地只剩下安昙一个人。   不缓不急的鸣叫声从头顶传来,安昙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赤翎回来了,在她接住落下的鸟儿的时候身后有人在呼喊她。   “喂羽渊同学——”   ——啊妖怪狂热爱好者出现了呢。   转头不出意料地是今天上午在学校的看到的清继和其他三个人。   “羽渊同学怎么来得这么早?”   “你问这个啊……”   ——总不能说自己住在奴良家吧,绝对,会被误会的!   她摸了摸肩膀上的赤翎,依旧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家里住得比较远,就不回去一趟再过来了,很麻烦。”   “哦是这样啊。”清继似乎是认同地点点头,好在其他人也没多在意,便向着已经安静下来的目的地出发。   安昙走在一行人的最后面,大抵是因为陆生刚才叮嘱过,一路上却是到处都有藏起来的妖怪,只是在他们经过不远处的一棵树的时候树干上的小妖怪差点摔下来,惊得安昙差点喊出声音。   发现她一脸紧张的样子,清继便意识里自动地认为妖怪出现,噌地一下跑过去询问:“羽渊同学,怎么了吗?”   “啊没,只是那棵樱花树让我想到了一些东西……”随便扯上个理由,安昙看着被三之口拉住的妖怪,在心里长吁一口气,万幸万幸。   这其实还不算什么,接下来才算是一种对心里承受力的考验。   比如毛娼妓在厨房没有收到通知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跑出来奉茶引发了一阵骚动;比如阴阳师少女柚罗突发奇想地引领着众人踏上了奴良宅探险的康庄大道;比如说推开澡堂的门安昙发现水底下充满着妖怪并且还要给他们打掩护的复杂心情……   再比如拉开纸门被鸠先生的一张深仇大恨的狰狞面孔吓得不轻……之类的……   在众人全员僵住的时候安昙默默地低头揣摩出了此刻鸠的心理:“身为堂堂奴良组三代目竟然和区区人类鬼混!太不像样了!”   然后她当机立断地反手啪地合上门。   ——吓。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五、鼠辈   然后柚罗少女还是很兴致勃勃地领着他们到处逛,她看着陆生在旁边心惊胆战:“呐,差不多了吧。我说大家不回去喝茶吗?”   “不了,请一定让我再好好参观一下贵宅。”   阴阳师柚罗坚决的语气让安昙深深感到了她和陆生任务的远大和艰难。   走到了一扇安昙都没有参观过的房间门前,阴阳师少女感觉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里,散发着进门以来最奇怪的气息呢……”   “啊哈,会不会有可能是错觉呢?”安昙在旁边笑着打着哈哈拉开了门,空无一人的房间却透出一股子熟悉不过的味道,尽管如此她还是装出一脸的意料之中,“你看吧,谁都不在呢。”   房间内部装潢不算崭新,倒是一尊尊佛像庄严肃穆,金光璀璨。   安昙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滑瓢爷爷从哪个时代的富贵人家家里神不知鬼不觉搬来的,虽然这么想有些失礼。   连贵公子富二代的清继也感叹:“哦那么多文物收藏么?”   岛更是两眼放光:“不愧是有钱人啊!”   随后四个人便分散开来参观,这着实令安昙和陆生很是吃不消,临时匆忙分了个工,陆生负责在柚罗这边干扰这位年轻阴阳师的感知,而安昙则在另一边看好三个人以免出什么乱子。   在三人专心致志研究佛像的时候,安昙不经意间地抬头却被吓出了几滴冷汗,佛像背后有小妖怪的触须在那儿大胆地晃啊晃的,然后仿佛感觉到她的视线一般倏然缩了回去,好在三个人没有任何一个注意到佛像的背后有什么这个问题。   “哦,陆生,你的同学吗?”   房间的门被拉开,露出一张老年人的脸。   ——妖怪的头子!阴阳师的最大BOSS!出现了!!   安昙眼角跳了跳,内心的小人儿在风中凌乱,对于一个根本没有意识就这么正正堂堂跑出来的妖怪大将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无语。   滑瓢倒也真的像个普通老人一样叮嘱了几句“玩得开心”之类的话,也没做出什么让两个孙子孙女辈的人心惊肉跳的事情。   反而是他走出去之后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里面蹦达出来两只老鼠,油光锃亮黑不溜秋的样子,看上去养得不错。   加奈因为害怕老鼠被吓得一屁股坐在清继和岛的身上尖叫连连,而对于一系列脏兮兮的生物没什么反应的安昙和柚罗却在惊叫声里发现了异常。   安昙皱起了眉头,和阴阳师少女同时摆出攻击的姿态。   ——这俩家伙,不是普通的老鼠!   两只老鼠见状扭头就跑,两位少女也随之追了出去,一路上安昙有注意到是通向边门的捷径,看来这几只老鼠对内部结构相当熟悉,八成应该是过去被逐出去的组员。   想到这里安昙连忙伸手抛出一个牢固的结界将对方划在里面,一只老鼠咚的一声撞得头晕眼花,另一只则转过头对着她们龇牙,身上毛倒竖起来,一副攻击性极强的模样。   柚罗及时地掷出已经拿出来了的几张符咒,三两下倒是轻松解决。   “以阴阳师花开院之名,妖孽啊,吾要将你灭于尘世。”   “阴阳师?!柚罗同学你刚才是这样说的吗?”   赶来的清继正好听到少女最后一句结尾的台词,显示出一脸的激动万分:“阴阳师和妖怪果真存在!”   安昙蹲着看了看已经变成灰烬的鼠妖,闻言出声:“你不是本家的阴阳师么?京都的名家怎么会到这里来读书?”   “我正在接受一族的试炼。说回来,你方才结出的是什么?手法我从没见过的,好像不是我们一系的。”   突然间,话题转向了安昙,五个人和背后的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看。   想起上次赤河童透露给自己的唯一一条消息,她的父亲似乎曾经从事着现在已经差不多失传了的古老职业。   她只得无奈地站起来,解释:“那个是结界啦。按着你们的话来说,我应该叫做结界师吧?”   “虽然不像阴阳师那样有名,不过你要是看过相关文学典籍的话就肯定会知道的。”   “已经没落了的羽渊家的后裔,现在大概只剩下我一个了吧。”   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少女如是回答。   柚罗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面前黑发的少女似乎也有一个世家的姓氏,又隐隐约约觉得在古典籍的哪里看到过这个姓氏。   原来如此,已经衰落的结界师的家族吗……   不像阴阳师那般与妖怪势不两立,结界师从来只凭借自己的判断行事,所以说帮着妖怪对付人类也并非没可能,有传言说是因君王疑心会对国家不利,所以而现今留下来的后裔少之又少。   而到她们这一代就更加是凤毛麟角的珍稀动物了。   经历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清继他们也在完全入夜之前回去了。   安昙意思意思在一个路口和其他两位少女分别,虽然她背过身去轻轻地类似叮嘱,柚罗也依然能在嘈杂的人群中听清她的话语:“花开院你是阴阳师啊,所以,你要好好保护家长才行呢。”   柚罗心下感到非常奇怪,但也没有追问什么,只是任由身边的加奈拉着转头走掉了。   感觉到背后少女的气息渐渐消失,安昙顺着暗中古怪气息的方向,一步步被逼近了一条无人经过的死胡同里。在看到面前几个人模狗样令人作呕的妖怪时,少女反倒露出了奇异的欣慰的笑容。   “啊,原来是你们啊。”   似乎是其中小头领一般的人物用一种大量物品的眼色上下扫视着安昙,面露不耐:“啊?这女的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对方引诱似的步步逼近,少女脸色不变,只是眸中蓦然沾上厌恶,而胭脂色唇瓣挑起的弧度越发妩媚妖艳。   在对方的手即将触碰到墨色发丝的瞬间,原地突然狂风大作,随着风烈烈舞动的长发瞬间褪色,银白的色泽好比月光如水,一双紫眸在夜色中透出一股沉沉的威压。   “区区鼠辈,这举动未免太过失礼了些。”   她抬手,头顶云聚。   她挥袖,晴空霹雳。   被消了音的哀号声中惨白色的闪电将鼠妖尽数烤成焦炭,她翻了那个领头的服饰看了看,想到了什么似的柳眉蹙起。   ——它们的头儿,不在。   过路的一个醉酒的男人被声音惊到,正走进了胡同一看究竟,他只觉迎面一阵奇异的幽香传来,眼前有银白和绯红的颜色交织在一起迅速略过,其下的面容似乎是个女子。   待他回过神来,原地只有几小块在黑暗中并不明显的黑色粉末,怕是那个人的垃圾袋不小心破了的缘故,刚才的那个女人,大概也是错觉吧。   果然今天喝高了。   他这样想着,又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去。   其实天上的路比地上的不知要畅通无阻多少倍,因此安昙不一会儿就追上了被围困的两人。   敛起背后的羽翼,安昙坐在高楼的顶上,支着下巴看阴阳师少女召唤出狼形的式神。   ——小姑娘厉害是厉害,可惜没有注意到后面怕老鼠的那位啊……   ——破绽已经露出来了,那么接下来……   安昙指尖聚拢了深色的光华,正对准了加奈身边的那群老鼠,却不知为何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最后只缓缓放下。   “丫头啊,试着做一次领路人如何?算是老朽托你一事。”   她当时怎么回答得来着?   “定当尽力而为。”   ——领路人,不是帮手吧。   ——有些事,必须要让他自己处理才行。   站起身来,安昙垂眸看着两个已经昏过去的少女,神色不定。   夜风不安分地扬起银色的发梢,漾开一抹清辉若水。   绯红色的羽翼舒展,女子倏然越上长空,曼妙的身影消失不见。   没有立即回到奴良组,安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但还是不受控制地跟在前面几只老鼠后面。   一路跟到了它们的老巢,见两个姑娘被关到了铁笼子里面,安昙也算是松了口气,至少现在那群老鼠并不打算伤害她们,而是作为人质关押。   换言之,她们现在暂时会是安全的。   在欧式风格建筑的屋顶坐下来,极好的耳力使得安昙轻而易举地听见了屋里的对话,不出意料地是要让奴良组的小少主自动退位让贤,让出三代目的位置之类的话。   而现在她只期待对方口中的少年不要真的一根筋地一个人过来。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在安昙看到不远处铁门外面站着的黑色和服的陆生一个人的时候,徒然生出一种现在立刻马上就放倒他的冲动。   ——这样子连个护卫都不带,真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长脑子!都到了这种地步难道还没看出来自己是个什么处境嘛!?   站在门前的陆生突然感觉到一股森森的寒意涌现,他下意识地四下望着寻找那股子杀气的主人,然后便顺理成章地看到了翘了个二郎腿坐在人家旧鼠组屋顶上的安昙姑娘。   华服的女子支着下巴,侧着脸看他。一头银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似笑非笑的紫眸如幽潭深邃不见底,目光似要把他看穿一般,异常锐利。   ——还是不要多管什么了,在对方出手之前。   这样想着,陆生低了低头,避开女子的目光,走了进屋。   因此安昙也很好地了解了如今不同于远野妖怪们的出尔反尔是个什么意思,透过透明无色的落地窗,她清晰地看见黑色和服的人类少年不知为何默默忍受着受了一下又一下的攻击。   女子纤细的手指不自觉握紧了臂上的长袖,周身萦绕的光华忽隐忽灭,面色却是十分淡然,表情隐忍。   待陆生一摇一晃地走出了旧鼠的宅邸,那双手才缓缓放开,一双瑰丽的紫眸恢复了原本的那种波澜不惊。   ——好险,差点就没忍住。   有些暗自庆幸般地抚了抚心口,安昙长吁一口气,坐在屋顶上继续静观其变。   不久后赤翎找到了她,落在她肩上有些不满地扑着翅膀,似在批评她草率随性的行动。   安昙怕惊了下面的一群老鼠,只得挂着笑赔不是:“我知道啦,下次一定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好在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赤翎眨了眨眼,收起翅膀来算是妥协了。   浮世绘町的夜晚不如远野,很安静却同样很不安宁。   商城的灯火通明了一整个晚上,城市中的黑暗、妖怪容身之地正变得越来越少,这里的夜晚自然比不得妖怪之村远野那般热闹。   而夜色中的人类并没有安分守己地休息,倒是在暗淡无光之中显现出最为丑陋恶心的一面,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地在街边拐进了一家灯光昏暗的店里,醉得一塌糊涂的中年男人在大街上引吭高歌,也有不良分子成群结队地在周边开着非主流的摩托车游荡,随处可以嗅得与白天的风平浪静截然不同的味道。   这也是为何基本上都是一根筋的妖怪们不懂得人类会有那么多面孔和心计的根本原因。   于苍茫夜色中,俯视着的尘世不知为何给予安昙一种感觉。   就像泥潭,一旦陷进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安昙姑娘的狗血黑历史已经开始揭了~   ☆、二十六、夜行   凝视着不远处明亮的灯光,安昙在赤翎的提醒中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向鸟儿示意的方向,不知从何而来的粉色花瓣在半空中飘舞,酿成空气中一丝清甜的味道。   女子抬手微招,立即便有风儿裹挟着将它向前送去,粉嫩的樱花瓣坠落在女子指尖,带着来自黑夜的讯息。   “这份大义,就由我来帮你实现吧。”   青年低沉的声音,以及背后奴良组方向逐渐凝聚起来的属于百鬼夜行的畏,安昙略一惊,而后嘴角却勾起,弯出一个艳丽的弧度。   ——啊,是那家伙么。   赤翎会意地落到她抬起的手臂上,只听得女子咯咯笑着拍了拍手,那语气竟是十分的愉悦:“来,让我们好好看看这百鬼夜行,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宏伟逼人?”   待到夜陆生率领着众妖怪披星戴月地到达了旧鼠的老巢,抬头便发现了我们夜晚的安昙姑娘靠在屋顶上的身影。   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与月华同色的发丝,眸子是黑夜中最明亮的紫晶石。女子斜斜倚在一旁的天窗的墙壁上,轻笑了声:“可算是来了,这厢可是恭候大驾多时了。”   夜陆生挑了挑眉,不语,似是在等着对方下文。   “啊啊——”自屋顶上一跃而下,女子身形如同羽毛一般轻盈,背后绯红色的光芒瞬间大盛,“左右是答应了老头子了的,不好好尽职尽责可不行呢。”   她扬起一只手,手心对着身后一面高大的墙壁,对着虚空只轻轻一握,那面的高墙上便倏然出现了一幅巨大的纹章,灰黑的颜色在月夜并不能够仔细地看清楚。   “……?”   语罢未等陆生反应过来,安昙便将手挥下。   女子那白皙的手掌中仿佛黏连了众多坚硬柔韧的丝线,   整面的墙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拉了下来,易如反掌。   轰隆隆的巨响中墙面坍塌,带起的烈烈狂风舞起安昙的一头银发,月光下胭脂色唇瓣弯起的弧度越发明显,轻声吐出一句意义莫名的话语,似乎在解释着对面人的疑惑:“就扮一回好心人,给仍然年幼的孩子,指一下迷宫的出路。”   而在场的众妖怪都是一惊。   这招破坏力暂且不论,就连爆破之后石块的下落地点仿佛也是算准了一般,纷纷从面前众人身边擦过,没有任何人被碰到一丝一毫。   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然后他们看到少主英姿飒爽地拉着自己和服的外摆这么径直地走到了屋子里,不过在那之前对着一旁银发的女子说了句什么,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身后百鬼都能听清楚。   “承你情了,安昙。”   ——哦,那女人叫安昙啊。   众人恍然大悟齐齐点头后不到三秒,集体在心底迸发出了一阵不可置信的尖叫。   ——安昙??那个是安昙小姐??!!   一点一点转着头,艰难地望向被少主称作安昙的女子,众妖怪使劲儿甩甩头,试图把眼前出现的那个微笑着的黑发少女温柔贤惠的形象与面前艳若桃李的银发女子区分开来。   而对方也正好笑着回答了之前陆生的话:“那不如……你下次再还了我?”   如果他们会现代流行词汇的话,一定会大喊一声卧槽。   因为那笑容简直让人心跳加速得不能自已。   他们齐齐捂住了心口,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得慌。   ——真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女人啊……   “啊呀?”   安昙看着面前一脸纠结状的许多妖怪,稍稍敛了敛那种笑容,多了几丝人类时候温婉的气息,轻挥了挥手作驱赶状,“快进去吧,别让那小子耍太久威风抢了百鬼夜行的排场。”   除了替他们弄开墙壁,剩余的时间安昙都没有打算再出手的意思,原本只是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如同欣赏欣赏一场闹剧。   反正也没有老鼠蠢到回来主动攻击她。   而显然她太高估了对方的嗯……智商?   刚一进去就有两只张牙舞爪地从天台上跳下来,试图来个出其不意,连视线都未分给它们一些的安昙笔直地向关押两个少女的笼子走过去,极为随意地拂袖甩出两道蓝色的火焰,对方瞬间化得连灰都不剩。   那边青田坊凭着一身大力徒手拉开了笼子的金属杠子以便她们逃走,阴阳师少女柚罗却仍然回着头在犹豫着什么。   ——那就是,妖怪的总大将。   “快走吧,阴阳师小女孩。”   她正思考纠结着妖怪总大将什么的事情,突然旁边有人插话进来,语中带笑,声音让人感觉说不出的熨帖。   闻声望去,黑暗中隐隐露出女子曼妙的轮廓,背后的四片绯红色的羽翼光彩夺目,映出身前略略晃眼的银色头发。   “柚罗,快点。”   虽心有不甘,但柚罗还是在家长加奈的催促下走了出去。   闲来无事的安昙出于好心一路送她们到后门出口的地方,顺带还料理掉一些多事的胆小鬼,当她转了身正准备回去看戏,却被一个颇突兀的问题拦下了脚步。   “你,是谁?”阴阳师少女一双棕色的眸子中闪烁着坚定,目光如炬。   寂寂黑夜中,里屋的打斗声不绝于耳,银发女子蓦然驻在了原地,长达两秒的寂静无声令柚罗暗自心虚,一手探向自己的符咒以防万一。   忽然间传来女子咯咯轻笑的声音,柚罗一惊,看着对方笑得甚至微微颤抖着的身体。   对方侧过了脸,姣好的眉眼映着月华,明艳不可方物,她朱唇轻启,语中却带着些异样的自嘲:“若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   “什……”   “呵。”   柚罗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却不知何时女子早已不在原地。   树上的赤红色鸟儿银红的眼中划过一道色彩。   待安昙回到室内的战场,旧鼠组的头领在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中奋力挣扎着,不断发出惨烈的哀嚎。   她四下看了看,心中有数,果不其然是小少主出的手。   只见白发青年手中的红色酒盏中涟漪不停,巨大的鼠妖也被卷入如同漩涡一般的火焰之中,挣脱不能。   “明镜止水,樱……啊。”   等到脱口而出这句话,安昙才觉察到它的怪异,自己明明没有见到过这一招,却为什么会知道它的名字?   “被古老腐朽的代文束缚着的奴良组……是永远不可能继续下去的!”临死之前,旧鼠发出类似于诅咒的恶毒话语,无力的文字随着它的身体渐渐化为灰烬,“我想要,更自由的活着啊!!”   安昙的银发被火焰翻滚着的热气腾腾吹起,扬起优美的弧线,女子的面容淡漠却隐含悲悯。   “……白、白铃?!”   行至末路的旧鼠在看到半空中的女子之时,竟然睁圆了巨大的眼睛,露出了一种莫名欣喜的表情。   ——不,不会错的!他竟然看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女人!!那个鬼王!   看到它的眼神,安昙一惊,而后垂下眼睛为它轻道一声阿门。   ——没想到像它这样子的妖怪竟然也会有那样的眼神啊,纯粹的,是欣喜若狂的样子……   ——不过,白铃?   她从空中落下,翩翩落在百鬼面前,紫眸中浮现出一丝笑意。   破晓黎明终于降临在这个黑暗逐渐消退的城市,隔着朦胧大雾弥漫,阴阳师少女向着对面率领百鬼之人宣战:“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打败你。”   而夜陆生只是略无谓地笑了笑,并不接话:“后会有期。”   “拭目以待,在你足够强大之时。”   女子带着笑意的声音悠悠地飘散在空气中,柚罗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是那个银发妖怪的声音,眯着眼睛看去果然如此。   而她真正感到奇怪的是,那个和对方大将并肩而立的,拥有绯红色羽翼的女人,似乎并不属于身后的百鬼夜行,但是在她身上自己也感觉不到像妖怪总大将一样强烈的气息。   那么,她到底是……?   全神贯注思考着的少女当然没有发现天空中鸟类扑棱翅膀的声音和半空坠落而下的赤红色羽毛。   顺利结束了混战,将对方的老窝一锅端掉。而百鬼的大将似乎还不够尽兴,决定在天明之前再在街上晃一圈再回去。   而安昙自然是拒绝的。   “不一起吗?安昙?”血红色的眼眸对上一双深邃的紫色,两双眼睛的主人气场各异却都是上位者的气息。   面对夜陆生的相邀,安昙面上笑意渐深:“我可不是你的百鬼,没这个义务陪着你浪荡。”   “嘛,不过姑且提点一句,要是你今天再放肆一点,明天可就得躺病床上了哟。”   语毕,不待对方回答,女子耸耸肩,做出一个再见的手势然后一跃而起,冲上黎明的天空。   早上看到陆生变回了人类的样子回来,安昙就知道夜陆生绝对把她的话当成了耳边风,面前的少年脸色潮红,显然是在发烧。   “今天你就不要想去学校了,我和你那两个护卫帮你请个假。”安昙端了清水将搓好的冷毛巾放在对方头上降温,这样叮嘱着。   被子里的陆生咬着温度计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好在安昙连猜带蒙也能听得懂:“安昙还真厉害啊,明明和我一样维持妖怪的姿态一晚上都没什么事。怎么做到的啊……”   “因为训练方法不一样啊。”反手看了看时间,安昙一面算计着什么,“按着阿琉的话来说,就是你还太弱了啦。好了,把左手伸过来。”   陆生依言照做,安昙伸手,指尖微弱光华凝集。   微凉的手指尖按在少年因病温度略高的手腕上,带来阵阵凉意,而顺着少女的指尖陆生感觉到有什么被注入进来,很纯粹的、温和的感觉。   看着摒息凝神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少女,陆生突然对于对方口中的人有些好奇:“对了,阿琉是……?”   “嗯,她算我半个师父吧。”将陆生的手放回被子里面,安昙站起身来,一手拎起身旁的书包,一手带上门“再睡一天就差不多了。那我先出门了哦。”   “嗯,一路小心……”   在学校里整个一天几乎都是没事的,除了小雪女后知后觉地在部学活动快要放学的时候惶恐地跑过来问她他们亲爱的少主大人是不是没来。   得到安昙不明所以的肯定之后,对面圈圈眼的少女瞬间露出了一幅“啊啊啊我真是罪该万死竟然忘记了少主”的表情,然后在下课铃声响起的瞬间抓起书包冲出了教室往奴良组的方向以一种异常快的速度在道路上奔驰。   安昙在后面好笑地跟着,不过那速度即便是她,追在后面也略感到了吃力。   ——女人一旦疯狂起来还真是可怕,雨造你这句话说得真有道理。   此时身在训练场的雨造在远野的夕阳无限好中狠狠打了个喷嚏。   之后就兵分了两路,冰丽当仁不让是主动去少主的病房里忏悔,安昙则回了趟房间放好书包,然后她接过从屋檐上落下的赤翎,听它着刚才看到的东西。   ——咦?人类?还穿着的和自己一样的校服?!带着昨晚的那两个女孩子?!!   蓦然腾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她脑中把刚才能想起的一切回放了一遍,好像……在部活的时候有听到那个狂热的妖怪爱好者说什么来着?   放、学、去、探、病!   ——真是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七、合宿   安昙本来想躲到厨房里去暂时性把自己埋在里面不出来,但是考虑到雪女那种一心为少主的性格她们有极大的可能会露馅,到时候指不定把自己住这里的老底全部抖落出去,那还真是不得了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现在上初中的人类有多八卦得可怕,简直比起淡岛雨造有过之而无不及。   站在走廊上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我们的安昙少女就怀着一腔大义凛然的悲壮踏上了去往陆生房间的道路。   虽然进门被对方头上顶着的一大袋冰袋吓到了。   陆生听见拉门的声音,以为是冰丽回来了:“我说冰丽这个好重能不能取出来点……”   安昙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我可不是你家的雪女哦。话说陆生你的头到底用什么做的……我很好奇……”   ——竟然可以这样负重。   “啊,是安昙啊……”发现自己认错了人,陆生语气里有些讪讪的歉意,“抱歉……”   “我是没事的啦,但你要是把她认成我,小雪女一定会很伤心吧。”扶着榻榻米跪坐下来,安昙伸出手拉住冰袋的口子,解开上面皮筋的结,开始往一旁的水盆里徒手取冰块,还不忘感叹,“唔啊,果然是雪女就很喜欢冰啊,那么大块……”   被叮嘱了不要动的陆生闻言在袋子底下腾起了一种微妙的预感,为了证实一下他开口问了正在对着冰块若有所思的少女:“安昙你不会,在徒手取冰丽的冰吧?”   “嗯,对啊。有什么不对吗?”   听到对方理所当然的语气,陆生有些庆幸少女看不到他此时风中凌乱的表情。   ——雪女用畏结出来的冰是人类的手能随便这样取的吗?!少女你是不是不想要那双手了?!绝对会被冻住的的吧!   “……那、那安昙你的手……”   重新扎好了冰袋的封口,安昙掏出来手帕擦了擦手上的冰水,朝上面哈了口气,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啥?”   “冰丽的畏……”   “噢你说这个啊。”算是明白了陆生的意思,她将手捂在赤翎常年暖和的羽毛上,面带自豪地解释,“至今倒是还没有一位雪女的冰能够冻住我呢。”   “不管是冷丽也好,冰丽也是……”   “冰丽?”   突然纸门后面传出来少女的声音把房间里的两个人吓得不轻,安昙下意识僵了僵背脊。   又好巧不巧地正好冰丽端了药从厨房出来,加奈和冰丽目光交错。   “羽渊同学和及川同学?”   “啊咧家长同学?”   端坐在一旁的安昙似乎看见了一瞬间的电闪雷鸣火光四射,简直就是阿琉那边旧本子的翻版!   “你们两个为什么在这里?”   闻言雪女深吸一口气,却又死死憋住转过身去,放出来的寒气让整间房里的人抖了抖。   滚下半滴冷汗,安昙心道不妙,率先开口解释:“我和冰丽早出来是顺带过来探病的。只比大家早了十分钟左右而已啦!”   她为自己的脸不红心不跳再次庆贺的同时给冰丽递过去一个眼神。   “啊……对啊对啊!”一边伸手喂着药,冰丽一边及时打着哈哈。   “说回来清继同学你们是来干什么的?”采取了每次雨造说错话以后转移话题的举动,安昙看向一旁的妖怪狂热爱好者,“不仅仅只是探病吧。”   安昙确实没料到这句话竟然起了奇效,清继立刻进入了一种不能自拔的状态:“没错!本周末我们要举行一个妖怪合宿!我即将去见一个从前有打过交道的妖怪博士!”   ——妖怪博士?那不是西洋传说中的一个职业嘛,什么时候流传到这边来了……   然后她算了算时间,及时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清继同学你先冷静一下。”   “这周末我倒是没办法参加,家里有事要帮忙呢。”   ——废话好不容易凑到了个好时机要是再换的话一个月以后自己还不得被弄死!   “啊,那就可惜了……”清继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摸了摸下巴,“梅乐园可是个调查的好地方啊。”   安昙却略略蹙了蹙眉,似乎想起了什么:“……梅乐园?”   “羽渊同学怎么了吗?”   “不不不,只是想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已。”她连忙举起手以示清白,“不用在意我。”   见状清继也不再多问什么,继续刚才热烈讨论的话题。   安昙向身后空荡荡的纸门看了一眼,感到有些奇怪。   ——刚刚那边好像,有谁在……   唯有夕阳伴着树影摇曳将光线投掷到纸门上,而那里明显空无一物。   ——错觉吗?   一转眼周末倒是飞快地就来了。   临行前看到雪女往自己的包里疯狂地装着一袋袋的冰,安昙一边怀着“啊这孩子看上去不怎么靠谱啊要不要紧”的心情帮着整理好了普通人类出行需要的一些日常用品,最终还是断了自己一起跟去的想法。   ——毕竟雪女是护卫,还有阴阳师少女在,那群人也不会乱来到哪里去。   一路送到电车站,安昙才慢慢悠悠地晃荡回去,沿途还顺便去买了些浮世绘町的特产。   长空中万里无云,阳光普照,意外的是个好天气,但她望着天空总觉得有些不妥,却不知是哪里。   回到宅邸她便一如既往地帮忙干活,一直这样磨蹭到了黄昏。   此时安昙正陪着滑瓢坐在廊下喝茶。   “陆生今天还没回来啊?”听着他语气和普通人类的老人如出一辙。   “嗯,社团里的合宿,去的什么梅乐园来着。”   “噗——”   安昙话刚落音一旁的鸦天狗就把刚喝到嘴里的茶噗的一声全部喷了出来:“总大将!那座山是!!”   然后大喊着“愚子们”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有些好奇于它的反应,安昙歪头,提问:“有什么组员在哪里吗?”   “那是牛鬼栖居的捩眼山啊。”   得到了慢悠悠的回答,安昙才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同去,牛鬼她在这边有见过几次,虽然对奴良组忠心耿耿,但也不保证他不会做出什么失格的举动出来。   往往有时过于忠诚,也未必会是件好事。   心中有数了时间和路程,安昙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抿了口:“这样啊。”   天色已晚,安昙提着早上买的东西跑到主院的那棵樱花树下,果不其然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影子,紫发轻晃。   “阿琉,好久不见。”   从远野千里迢迢利用能力过来的女子闻言低头看了她一眼,一把捞过她手里的特产:“算你这丫头还有点良心。”   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全部在特产上,安昙深谙其性,只得无奈地笑笑。   对着包装捣腾了一会儿的阿琉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囊丢给安昙,其中东西叮当作响,她打开来一看,赫然是两朵洁白如玉的月灵昙花,被冻在透明的冰里面。   和上回的冰晶昙花一样,只是这次的更加的饱满玲珑,晶莹剔透,不似凡物。   “山上你种的昙花又开了,我择了两朵最好的让冷丽冰起来带给你。做做装饰品什么的应该不比人类生产的差就对了。”   “那还真是多谢了。”   小心地把两朵花收拾好,阿琉又和她扯了点远野最近的日常,然后叮嘱了几句不要乱来以及在人类里面注意行为举止云云的话就回去了。   紫发女子的身影隐入层层叠叠的樱花之中,再看不见,而不知何处吹来微风,那些娇嫩的花瓣飞旋而去。   只听得极轻的一声笑,银色发丝垂落,一抹艳丽的绯红如花一般蓦然在夜色中绽开。   “不注意一下,还真是不行呢。”   主院里面众妖怪都在喝酒的喝酒,打花牌的打花牌,丝毫不觉廊上有剪影闪过,带起一缕银发。廊上女子走得又轻又快,若是不仔细观察,那身影轻盈得几乎是一闪而逝。   一个闪身,她折进了滑瓢所在的房间。奴良组的总大将拢着一双手,仿佛意料之中地微微笑了:“还是不放心么?丫头?”   “不,只是有些事情要去确认一下罢了。”安昙也是嫣然一笑,悠悠走到上段前坐下,裙摆在榻榻米上铺散开来,“你都让小少主自己处理了我又怎么会不放心?只是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可惜啊。”   “你啊……”滑瓢看着夜晚时模样的少女,笑得浅而无奈,“记得早去早回就好。”   “领命。”   瑟瑟寒风从羽翼间穿过,头顶厚重的乌云密布遮挡了原本的皓月清辉。   安昙在捩眼山的上空快速略过,最后落在山顶一座颇为阴森的庙宇门口,她伸手扣扣敲了几下门,里面依旧安静得很,无人回应。   耸耸肩,她径直推了门进去。周围摆放着一尊尊面容严肃甚至有些狰狞的雕像,更加萦造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直走到了最里间,才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吟诗:“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   借着昏暗的烛光,安昙却很容易地认出来那是牛鬼,闻言她笑接道:“似我何由届,与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还得到其中。”   窗外依稀可听云层之上雷声震耳,惨白的闪电瞬间劈下的同时安昙听到了牛鬼低沉的声音:“你,是来阻止我的吗?灵。”   她抱臂倚着门框,虽然不知对方口中的灵是何人,就勉强以为是在叫自己,于是笑答:“若真是这样,我岂不是早就白白失去了最好的时机?”   “知你忠心,不然的话怎会等得到我来?”   烛火一瞬间晃荡,差点被风吹熄,一瞬间牛鬼背后再无女子的身影,唯有她语调略低的声音,沉沉飘散在空气中。   “我不会出手,因他予你的答案,也同样是我想知道的东西。”   另一边刚才结束了一场战斗的陆生正成功抱得美人归,尽管美人脚上受了点伤。   “少、少主,您这身衣服被他们看到的话……”已经恢复人类模样的冰丽有些着急地看着仍然是人类时候打扮着的妖怪姿态的陆生,“恐怕……”   不等他回答,天空中悠悠落下个清亮的女声,银发女子翩然而下:“所以我倒是在想,要是我没来你该是怎么办。”   “安昙?”任由对方接过怀中的雪女,夜陆生露出一抹颇为得意的笑容,“果然是你。”   “什么叫果然是?”动作轻柔地扶住伤患,让她靠在旁边的树干上,闻言安昙也不恼,只以一种极快但对方完全能接住的速度将手里的衣物扔了过去,“事先声明,我只是来看戏的,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随即女子的手中瞬间聚集起了光芒,在捩眼山黑漆漆一片的森林里显得有些刺眼。在一旁已经换上黑色和服的陆生看了眼地上的衣服,想了想,一手聚了两团妖火,一团正在烧毁他人类时候穿的衣服,另外一团却很主动地向正在进行治疗的两个人挪了过去。   那团青色的火焰慢慢悠悠地飘到安昙手掌边上,散发出的火光将她的银发染成略为诡异的浅青色,女子手上动作丝毫不被光线所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非常抱歉!!最近很多事情比较忙但不会断更的,这点妾身保证(≧▽≦)   ☆、二十八、落梅   背后靠着树干的雪女在温暖的明黄色光芒下被睡意渐渐侵袭,而一双特有的圈圈眼却倔强着怎么也不肯完全闭上,总是阖上了几秒又挣扎着勉力睁开。   安昙对于她的举动抱以无奈的一笑,只好对着少女的脸颊轻轻一拂袖,声音是难得的宁静温和:“辛苦了,好好休息下吧。”   看着沉沉睡过去的冰丽,安昙站起身来,对着一旁的陆生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的事情做好了,谁家的护卫谁来抱。   对方倒也配合,她也就乐得清闲。   在袖着双手侧身让开的当下,她听见一个女孩子惊呼的声音从后方的石阶处传过来,十分熟悉的声音引得她转过头去细看了眼,有些莫名的感觉好笑。   陆生见身边的女子突然笑得弯起眼睛,有些奇怪地询问。   只见对方笑得更加明媚,手指指了指身后的石阶,并且左右摇了摇,道:“还不是你惹的风流债。”   随即她就径直向着那里走去,陆生饶有兴致地抱着冰丽跟上。   加奈现在才感觉到天黑下来的森林是多么阴森骇人。   何况她唯一的光线来源的手电摔坏了,害得她现在整个就是进退不能的状态。   “怎么办啊……”   她几乎急得要哭出来了,山中的风寒冷地钻进衣领子里面,像是谁的幽幽啜泣,耳边不断传来隆隆的雷声。   心理的压力骤然增大的同时加奈眼前突然出现少年无论何时都是温暖的笑容。   ——陆、陆生君!   然后她听见前方传来嗒嗒的脚步声,抬头望去,是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两个人。   黑色和服白色头发的男子一双血色眸子目光沉静,周身却散发出一股子邪魅的气息;银发的女子浅色的衣服在黑暗中略微扎眼,背后绯红色的半透明羽翼光华流转,衬着那张艳丽绝伦的面孔,恍若天人。   两者气息虽不同,唯一的共同之处只有那沉沉的威压,令人望而生畏。   加奈的双腿开始不自禁地发抖,她失声颤抖着喊出了妖怪二字,却在下一秒后悔会不会引起对方的不悦或者是其他什么情绪波动。   好在在她看来,没有。   只是青年左手边银发的女子抬起了眼,那里是一片似笑非笑的紫色。   这使得少女突然有些惊慌失措,喉咙里挣扎出了几个音节,她试图向后退,可惜仍然打着颤的发软的双腿无法很好地支撑重心,加奈一脚踩空,向后倒去。   幸运的是她及时被人拉住了,手腕上不断传递上来的温热的触感使得少女的面颊微微发红,逐渐升温。   加奈有些庆幸对方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这样丢人的自己。   少女的暗自庆幸被青年的一声低呼打断,她的视线也由此转移到了青年怀里的人儿身上:“……诶?及川同学?”   “这倒是巧得意外。”她听见银发女子一边笑着这样说,一边伸出手去接及川同学。   青年将雪女交给一旁女子,后拢了拢袖子,招手把青色的火焰铺过整个石阶,照亮了下去的道路:“那就拜托给你了。”   “呵。”将及川手里摇摇欲坠的眼镜取下递给她,女子轻笑一声撩了下脖颈后的头发,“你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就多谢了。”   “等……”   加奈刚想伸手挽留就被青年的声音打断了。   “快回去吧,要下暴雨了。”   对于女子的话语不置可否,他抬头看了看黑云密布的天空,这样说着,往石阶上走了去。   不一会儿对方的身影就完全消失在石阶尽头,加奈突然感觉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围绕上她的手臂,低头一看是原本银发女子挽在臂上的披帛,随之而来的是女子清凉的声音:“披上吧,山里晚风对于人类来说太阴冷了。”   加奈一惊,这才发现女子竟然已经走下了好几级台阶,她连忙跟上,握紧了手里的眼镜,踌躇了许久她终于问出了口:“那,那个请问……陆生君呢?陆生君他怎么了吗?”   看着女子停下的脚步,她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了声糟糕。   回答她的却是女子满带笑意的声音:“不必担心,很快就会回来了。”   在到达他们的住处之前有一段漆黑一片的山道,加奈吞了口口水,不自觉地拽紧了身上的披帛。   “怎么了?”侧脸看了看她,银发女子倒是咯咯地笑了出来,腾出一只手遮了遮她的眼,“若是怕了,那就别看。”   加奈一下愣了住,这句话……和刚才那个男人说的话,给她一模一样的感觉。   “要是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吧。”   “若是怕了,那就别看。”   她在哪里听过,一定。   可是,到底是在哪里呢?   走进下榻的旅店,没有任何人来迎接,先前的几位女性服务生也像失踪了一样,根本找不到人。   身后轰隆隆地伴着雷声下起了瓢泼大雨,就在她们踏进大门的下一秒。   银发女子将及川放在她怀里,加奈手忙脚乱接住的同时也将身上的披帛换给了原主。   “那么,就先告辞了。”   那女子勾起一抹艳丽的笑容,站起身,施施然步出门外。   加奈才反应过来外面下着大雨,连忙旁边抓了把伞冲了出去:“等等!”   打开门,夜风带着细密的雨丝扑在她脸上,慌忙抬手阻挡之后,沉沉的夜幕下哪还有什么银发女子的身影。   “……走掉了啊……”   不知为何,有些惋惜地,她这样喃喃。   正苦恼着要怎样把及川同学挪到房里,加奈身后忽然传来柚罗气喘吁吁的声音,像是激烈运动过后:“家长同学,你……你没事吧?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有啊。”看着柚罗四处察看的动作,她愣了下,对于刚才的女子的事还是缄口不言,“我只找到了及川同学呢。柚罗快帮我一下,把她挪回房间里。”   “啊好。”   柚罗暗自疑惑着,是自己感觉错了吗?   但是刚才明明有极其微弱的气息……   头顶上道道惨白色的闪电撕裂夜空,安昙的周身散发出柔和的绯色光芒,正是因此,纵使她在夜雨中穿梭良久,也未被染湿分毫。   再次进入山上那间庙宇,她安静地靠在外间的墙壁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块地方,似在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案上供着的三支香早就燃尽了,留下微弱的一点火光垂死挣扎着。   何处梅花幽香飘来,安昙猛然回神,里间刀刃相击之声早已止住,胜负已是定局。   ——既然这样,就没有等下去的必要了。   一手拈起衣襟上落着的粉白色花瓣,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清晨。   门外大雨的势头渐渐小了下去,细雨朦胧间捩眼山苍翠一片,远没有夜晚那种阴森恐怖的冷寂,偶尔传来远远的一声鸟鸣,震荡着山中的空气,也增添了几分生气。   脚下石板湿滑,道路两旁的植物叶子上还带着昨夜的雨水,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清新的气味。   安昙突然兴起,稍稍提高了些裙摆,一步步拾级而下。   石阶尽头的古树上开出艳色的梅花,三三两两地如星辰般点缀在入口的石碑处,孤绝傲然,却依旧纤细美好。   安昙伸出食指轻戳那朵半开未开的花骨朵,粉白色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渐渐抖落开来,露出金黄色的娇嫩的花蕊,一旁有几只蜂蝶绕着花朵飞舞。   她看到了一旁石碑上“梅若丸”三字,转身对着它浅浅一拜,随即转身离去。   那应是一次小小的悼念,对于过去的一切。   她这样想。   清晨的奴良组里,小妖怪早就已经精力过剩地闹腾起来了,虽比不得夜晚时候,但也是喧闹声不绝于耳。   敛了羽翼的安昙正好落在滑瓢晨练的院子里面,看到女子微笑的眼眸,滑瓢也悠悠地露出一抹笑容,只说了声欢迎回来。   也只礼节性的应了一声安昙就径直回了房间,无需多言,两个人都知道事情的结果。   不言而喻。   过后不久当事人和旁观者就像山上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白天变回人类模样的安昙和陆生依旧该干嘛干嘛,不过大概是因为她上次为了见阿琉而果断推掉了去牛鬼地盘的旅行和上次暴露了的结界师身份,那位妖怪狂热者的清继同学最近越来越起劲地拉着她去参加他们的部活,热情得像是生怕她逃走一样。   当事人安昙只能每天放学以后一脸无奈地靠在天台的栏杆上,嘬着手里的香蕉牛奶看面前卷纱织和鸟居夏实两个妹子练习完全不成样子的禹步。   她也曾经被阴阳师少女劝说学习禹步以防万一遇上妖怪袭击,但是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当时她怎么回答的来着?   “绝不会辱羽渊家的名声。”   听上去真的是一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因为有些出乎意料地被出身名家的柚罗同学理解,这桩劝学事件也就不了了之。   而安昙内心却是复杂万分的,再怎么说她也算四分之一个妖怪,去学习阴阳师退治妖怪的招数实在是一件过于恐怖而不忍直视的事情;何况她现在还担着个结界师魔末裔的虚名,也当然会几个保命的技俩,再去学习别的其实有些没有必要。   而让她同样一脸复杂的是每天看到和她一样四分之一血统的少主和完全纯种妖怪的雪女竟然在那边半推半就地学那个禹步,还得拼命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以便蒙混过关。   她突然觉得这个姓氏滑瓢爷爷给她起得非常之好,好得在人类学校里每次都可以起到巨大的作用。   今天放学后陆生值日要倒垃圾,因为有雪女和青田坊陪着,所以安昙就提前从教室里上到天台来。   妖怪狂人清继同学意料之外地晚到了几分钟,虽然开场白依旧不正常得令人发指,但一手很煞有介事地端着一个礼物盒子过来,美曰其名说是生日礼物,于此同时无所事事看着楼下树影子的安昙却生出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打开盒子以后旁边的三位少女明显有被惊到,安昙有些好奇地仰了仰头,看到一个和那种被妖怪附身的诡异布偶很像的玩意儿,不禁感叹这位少爷的品位到底是有多吓人。   对方还一脸自豪地陶醉着久久不能自拔:“看吧,很可爱吧!”   卷纱织怒:“所以说快把它拿开!”   结果反倒是加奈一脸平静地收下了:“还是谢谢你,清继同学。”   加奈今天是来申请了早退的,清继知道今天是她生日没有说什么有的没的很爽快地答应了。   在她临走之前,安昙想起了什么似的,靠着栏杆不经意地问了句:“算我冒昧,家长同学今天是几岁的生日呢?”   “啊,今天是我十三岁生日啊!”欲走还留的加奈闻言露出一副疑惑的神色,“羽渊同学怎么了么?”   “没有。”安昙微笑着摇了摇头,跟她挥手道别,“生日快乐,加奈。路上小心。”   忽略了对方突然改变的称呼,加奈也笑着回答:“谢谢。”   目送着阳光下少女步出校门,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安昙将碎发别到耳后。   某处有什么东西的反光一闪而过,晃了人眼。   ——十三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觉得,这张可以改名叫桃花的,真的,看少主身边都是妹子啊妹子……   还有妾身最近考试QAQ求祝福!   ☆、二十九、魔镜   等到陆生完成值日上来,全员一如既往地都又被迫补习妖怪的知识。   即便是阴阳师柚罗也凑上电脑去看。   一如既往,狂热者清继同学打开他那个不知几个钱的笔记本,然后在屏幕上调出来一个窗口,背景是幽暗渗人的暗紫色。   旁边配了画风略诡异的一幅画像,画的是一面令安昙觉得难看极致的镜子,然后她的视线转向它的名字,花哨的字体看上去有些吃力:“云……云外镜?”   “没错!云外镜,又称紫镜、映魔之镜,据说看到这面镜子的人会被诅咒,在十三岁时被杀掉。”清继明显做足了功课,对着连安昙都不甚清楚的妖怪介绍滔滔不绝。   夏实在一边提出疑问:“被杀?为什么是十三岁?”   安昙突然想起上次冷丽给她过生日时候说的话,解释道:“妖怪把十三岁当作是成年的年纪呢。”   “这样啊。”   “也就是十三岁就是优良的果实了。”   清继在一旁补充却被卷无情吐槽:“又不是水果还果实!”   然后清继拿出了一个让众人再次鸡皮疙瘩掉一地的东西,他说那个玩偶是妖怪化的自己,安昙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   清继不知道在那个玩偶上面按了什么键,嘟嘟地试图接通了加奈的玩偶,很自豪地说着:“这里面是有电话的,是清十字团的通讯器呢。”   “喂喂家长同学?”   从一开始听到加奈的声音时安昙就觉得不对,而少女接下来惊慌万分的求救更是确定了她的想法。   她蓦然回首看向半边斜阳若影,想起了不知是谁给的告诫。   黄昏之刻,逢魔之时。   “救救我!我正在被镜子的妖怪袭击!”   ——镜子……?   下意识低头看电脑屏幕上仍然留着的图鉴,玩偶中传过来妖怪的声音安昙听得异常清晰。   ——云中镜?!   她一把拉下清继拿着玩偶的手,高声询问:“家长你现在在哪里?”   “好……好像是学校里的某个男厕所……”   留了两个女生在安全的天台呆着,其余的几个人以最快的速度从上面往下冲。   “是在哪个男厕所呢?”   “不要那么多瞎话,你找这边,我去那边。再晚点家长指不定就没命了。”   清继的一脸兴致勃勃令安昙忽然有些反感,虽然对于人类的事情她不想管太多,既然是小少主的青梅和自己的同班同学,总归不能让妖怪拐了去。   没有注意到自己眼眸深处中泛出来的点点暗紫,她足下发力,一口气越下三级楼梯,快要追上跑在第一个的柚罗。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是不是第一次勇闯男厕,安昙伸手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眉头蹙起。   ——不是这里!   墨色眸子中的紫色如漩涡一般越卷越深,墨色长发颜色渐浅。   眼睁睁地看着清继无视自己这边走了过去,加奈用力地捶着镜子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清继同学我在这里啊!为什么看不见啊!”   对面的妖怪桀桀地笑着:“谁都不会来的哦,所以小加奈……加奈……”   她颤抖着捂住耳朵顿了下去,尖叫:“不要!!”   “加奈!”   “家长同学!”   两道熟悉的声音在加奈耳中就如天籁一般,仿若溺水之人找到了一株救命稻草,她往洗手台的方向扑了过去,眼泪在眼眶里渐涌:“陆生君,安昙!”   “为什么能看到这边?这边只属于我和小加奈而已!”而那妖怪似乎突然恼怒了,伸出那个触手一般的东西狠狠打碎了她面前倒映着两张面孔的镜子,然后缠住了她的手腕大力地往那里拉了过去,“小加奈……”   “不不要!!”   突然又被另外一个人往后一拉,周身的味道很是熟悉,被护在身前的加奈脸上一红,她转头:“你是……?”   青年皱起了眉头,似乎分外不爽:“你这家伙,别在我的地盘上对女人出手。”   “你谁啊,妖怪吗?”然后云外镜分出来好多个分身,“别来妨碍我!”   “怎么样?现在分不清那个是我了吧?”   白发青年潇洒地抽刀,嗤笑一声:“白痴吗?”   然后帅气地连砍七刀,每面镜子无论真假都应声而碎。   “既然不知道,那都砍了就行。”   这边上演的英雄救美一台好戏,楼下四个人急得不能自拔,清继正打算再次走回楼里寻找,进门的瞬间只觉一阵风迎面而来,裹挟着不知名的幽香。   只看到一瞬间银发扬起,红唇微勾,他仿佛被什么东西定在了原地,等到回过神来他才发现分明什么都没有。   幻境轰然破碎,夜陆生听着加奈略胆怯的请求,想起了刚才比他更早变化容貌的银发女子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和留下的话语。   她说,若你得空,今晚不如带着她去化猫屋,可是过时不候哟。   加奈仰头看着对方的脸,自己的脸上却是更加升温得厉害。   明白了安昙的用意,夜陆生勾起一抹笑。   那家伙……   此时我们算是临阵脱逃且美曰其名让个机会给别人救美一回的安昙姑娘正闲闲地缓步走在黄昏尽头的街道上,她提起一枚用链子穿起来的,在光线下泛出明亮清澈光泽的东西,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   ——嗯,决定了。   拉开来居酒屋的门,里面正在准备着夜晚热闹的开张,一旁几乎忙不过来的良太猫一瞥眼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笑意盈盈的银发女子,连忙迎了上去:“昙大人?”   自从旧鼠组的一战,他对于这位虽然不在组内,却及时出手相助的女子也抱有着感恩和敬佩之心。   “良太猫先生,化猫屋现在弄得很有模有样啊。”笑容依旧的女子四处看了看,把手里的一只包裹递给他,“给,伴手礼。”   “啊,不胜惶恐。”   “不用这样拘着礼节。”她垂了垂盈满笑意的紫色眼眸,几不可查地稍微敛了自己周身的气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良太猫哪里敢给这位大神派什么任务,心里算着赶紧找个好地方把她安顿好了,没想到对方下一句差点吓得他把手里的盒子摔了。   “对了,今天晚上小少主也要来呢。”   他突然觉得今天是否真是否极泰来,连着迎来两尊大神。   坐在良太猫特地安排的一个颇为安静的里间,安昙拨弄着方才一直拢在袖里的东西,正是阿琉上回带过来的冰晶昙花中的一朵。   屋里烛影摇曳,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女子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发明显。   加奈内心惶惶不安地跟着前面的青年一步一步走向越发黑暗的道路,一直到略逼仄的转角处,她停下了脚步,看了看旁边始终不言的男人:“那,那个……”   “你不是想知道么?我和那女人的事情。”   青年面不改色地搂过她的肩膀,仿佛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此举在人家情窦初开的少女心里激起了不知几千层浪。   少女脸上登时彤云密布几可媲美晚霞,大脑几乎都停止了运转。   等对方拉开门才发现那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她新奇地张望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两个人的私语,她回过神来时也只听到一句“大人已经在里间候着了”这样不明不白的话。   有些一头雾水地跟着走到了清静的里间,橙黄色的烛光暖暖地映出前面女子姣好的容颜,见他们的到来独自小酌的银发女子竟是无半点惊讶,反倒对着一脸讶异的她笑了笑,掰下一段烛泪在手心里搓揉着,声音清凉悦耳:“终于来了,可是好等。”   加奈有些战战兢兢地看着一些妖怪在房间里聚集起来,围绕着自己身侧的一男一女,人家面色不改,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背后冷汗涔涔,有种才出虎口又入狼窝的错觉。   突然有面镜子伸到她面前,因为好容易脱险而留下来的心理阴影,她下意识惊叫一声闭上眼睛。   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了些,加奈才微睁开眼睛,窥得青年手持那面小巧的梅花镜:“这是……?”   “今天是你生日吧?拿去。”   “……谢谢。”   另一侧的女子见状捂了嘴轻笑,一边将一个长条的盒子推了过来:“啊呀,竟被你抢了先。”   加奈打开盒子,只觉其中飘出一阵浅淡的异香,以一根银链串起的挂坠如同琥珀一般晶莹剔透,无色透明的结晶里包裹着洁白如玉的花瓣,美得不似凡物。   “好漂亮!这是?”   “护身符哟。”看着她惊喜的表情,女子拖了懒懒的语调,端着酒盏眉眼如画地笑,“带着它应该会少不少麻烦。”   闻言加奈微红了双颊,捧着手里两件外人看来再普通不过的礼物竟然生出了一种如获至宝的欣喜。   这也许是她最难忘的一次生日了。   在化猫屋待到了夜半,积累了蛮多精神压力的加奈毫无防备地睡了过去。   这次倒是陆生很主动自觉地在安昙的帮忙下背起少女,走出了化猫屋。   被安昙扶着的少女伏在青年背上,还在说着小声的梦话:“猫先生,饮料很好喝呢……”   作为猫科动物的良太猫先生听力自然不会比安昙差,他于是很欣慰地笑了:“看来玩得很开心啊。”   “多谢招待。”   她和陆生同道一声谢,良太猫在身后一鞠躬目送他们远去。   安昙没有去过加奈家,自然不知道她住哪里,于是一路顺理成章的跟在竹马先生的身后往他的青梅家去。那厢夜陆生图个方便,很没有自觉地试图直接把妹子抱回去,在门口被安昙以“莫非你想参观人家的闺房”这种理由留了下来。   安昙抱着加奈上了楼,把少女在她自己的床上安顿好,稍微调高了一点空调的温度。   随着动作落下的银色的发梢似乎扫到了加奈的面颊,睡梦中的少女皱了皱眉头,安昙伸手挽起那绺不安分的头发,又为她掖实了被子,才直接从窗户离开。   翩然落地,抬眼只见少主陆生以一种风骚的姿势靠在人家家门口,一开口就像话本里面各种高大上的男主一样,一句台词弄得她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安昙,成为我的百鬼吧。”   “……”   ——虽然她以前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怎么说呢?   ——真是个坦率的孩子啊。   不知何处悠远记忆中的话语回荡在耳畔,银发女子却不自觉弯起嘴角,优美的弧度乍现。   ——以万物生灵为先,后了自身之愿。   ——从己心,行己道,非人之百鬼,自为夜行。   ——当为此之一名。   随后白皙指尖带起一阵风从陆生的脸颊边轻轻捻过,空气中似乎瞬间平添出了几分暧昧。   两人突然拉近了距离,近得完全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吐息,气氛缱绻得甚至堪比花前月下。   前提是无视青年似乎僵硬了的身子。   女子勾起依旧媚惑的笑容凑近青年耳边,一手缓缓张开手指,掌心是一枚细小娇嫩的花瓣。   不知从何而来,仅在指尖停留片刻,而后也不知所向何方。   “不,你还不够强大。”   ——还不足以背负,任何都。   安昙轻轻拂去手上的花瓣,虽然她并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然后她抬头看了看夜半的天空,转身招呼着:“好了,回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明暗   第二天安昙那边倒是一如既往的相安无事,昨天大出风头的陆生却在大清早被狠狠考验了下心理承受能力。   进校门前她侧过头看着那厢拦住陆生的加奈一脸羞红地摩挲着镜子的边缘说着“和陆生君没关系吧,我在想什么”明显是一见钟情了的模样,和躲在楼梯那里的青田坊和狰狞加吃惊的雪女,心底悠然生出了一种不道德的幸灾乐祸的感觉。   ——嗯,桃花债。   提了提书包带子,她随即转身进了学校。   另一边打烊了的化猫屋旁倏然刮起一阵怪风,簌簌声中传递着诡异不详的声音:“看来镇压这座城,只要一周就够了。”   浮世绘町长久以来的宁静正在无法觉察地渐渐分崩离析。   在所有学生周五的浑浑噩噩中,终于盼来了双休日。   安昙却在今天申请了早退,上午课间休息的时候滑瓢爷爷通知让她早些回去,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虽然她看着窗外发呆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漂浮在半空中的鸦天狗吓出了一身冷汗。   心跳瞬间毫无疑问地飙上了一百二。   ——敢问这位兄台你能不能有些身为妖怪的自觉啊!教室里有个正统大家的阴阳师妹子啊!   ——你是嫌自己活得太久太悠闲想体验一把刺激不成?!   姑娘捂着心口对着鸦天狗脸色惨淡地听完了所有,然后像做贼一样把它送走以后,安昙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这绝对是早上嘲笑小少主桃花债的报应,她这么想。   简直不能再崩溃。   正是各个学校上课的时间,安昙一身校服在大街上倒是略有些扎眼,因此为了避人耳目她拐进了一条清静的小路。   不过有些东西,想避也是避不开的。   这时候不怎么经常有人走的小道正迎面过来两个人,阳光下的影子看着却让人渗得慌。   ——妖怪么。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安昙微微低了头,拉着包一个劲儿兀自往前走,然而对方显然不像这样轻易放过她。   其中一人的手伸向离安昙的肩膀,却在几寸处似有阻碍再也无法前进,他面不改色地抽回手对着安昙道:“小姐还真是警觉。”   安昙抬头,亦是维持着面上装出来的浅笑:“承蒙夸奖,我只不过不喜欢陌生人触碰罢了。”   而心下却是一惊,她在身边部下的防御结界自是不弱,对付一般小妖绰绰有余。竟然能轻易挣脱防御结界,这个家伙也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此时玉章看着面前少女的身边结界,突然兴起,如同发现了意外之喜。   竟然是结界师?奴良组的地盘上竟然会有这么一块宝贝。   不用示意,身边犬神已经走上前试图困住少女。   瞬息之间衣袂飘飞,纤细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行至了小路尽头。   墨发少女侧过脸,神色冷清:“请谨记这是谁的地盘,还望两位,莫要逾越。”   “呵,奴良组么?”玉章闻言毫不在意地一笑,甚至可以说是包含轻蔑与不屑,“我终究会聚集来比奴良陆生更多的畏,到时别说是浮世绘町……”   然后他的话语被清亮的女声打断,那并不是属于白昼时安昙的音容笑貌 。   墨色眼瞳深处层层翻涌出幽暗的紫色,胭脂色唇瓣挑起醉人的弧度,周身聚集的威压几乎可与对面二人相媲美。   少女轻笑,字字珠玑。   “小狸猫,你不会成功的。”   “你我都清楚。”   说完便一甩手潇洒走掉了,完全无视了身后的两个人。   这就是为什么安昙恢复意识走到奴良组门口的时候一脸追悔莫及的原因。   ——我刚才是怎么回事啊!!那绝对是来者不善啊来者不善!   少女一脸凌乱地捂着自己的头,内心抓狂万分。   “丫头?”   安昙呆愣愣地抬头,正看到袖手站在玄关的滑瓢:“爷爷?”   刚想问对方把自己喊回来的原因,而那老人随即毫无破绽地露出一脸的笑:“正好啊正好,你快来帮一下老朽。”   “诶,好。”连忙走进去放下书包将鞋子放好,安昙歪头,但是特地要我回来是帮什么呢?   “当然是丫头你才会的事情啊。”   跟着滑瓢后面的她闻言头上降下一滴冷汗。   ——被、被看出来了……   ——不过说回来……   滑瓢爷爷刚才那么明显的严肃的表情,她可没有那么好糊弄。   一定有什么蹊跷。   五十分钟以后。   她才明白原来不过是让她回来做个点心……   安昙取过干布擦了擦手,放下盘起来的头发,往一旁摆放讲究地点心上稍稍撒了点绵白糖。   然后她抬起腰环视了下周围,看着一群埋头苦吃地妖怪们深深地叹活了千年的吃货们,认命地亲自送过去。   两位统领一方的大人物坐在廊上如同普通退休隐居老人一样悠闲地就着点心喝茶,看着真是一副神奇的场景。   而那位带着面具的拜访者,安昙可是还记得清清楚楚。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别来无恙,狒狒大人。”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抱着托盘她正准备离开,却被滑瓢硬留下来喝茶。   安昙只得满心腹诽地跪坐在一旁嘘溜溜地喝着若菜新沏的茶,生生喝出了一股子老身之心无人懂的悲凉凄惨之情。   怀揣着无事瞎悲秋情怀的姑娘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狒狒已经离开了,滑瓢依旧面不改色地在原地喝茶,毫无声息的动作惊得安昙抖出了半身冷汗:“……咦?”   终于在胆战心惊半晌后等得对方的开口:“丫头啊,你近来可曾看到些生面孔?”   安昙看了眼空落落已经见底的杯子,认命地叹了口气:“所以说爷爷果然你要隐退还是早了些,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那当然,这里可是老朽的地盘。”   “狸猫,和犬神。虽然没有自报家门,但应是四国过来的没错。”然后少女的眼神蓦然沉了下来,话语中也少了些漫不经心的情绪,一只手悄然握紧,“还是注意一下为好。”   闻言老者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不置可否:“这样啊。”   次日入夜,皓月当空,清辉万里。   可惜皎皎月华只衬得地上死去不多时的尸体更为渗人,大妖怪狒狒大人和他的组被一夜之间全灭,多么骇人听闻的消息。   虽然料得那群人会出手,也没想到竟会这样直接这样快。   明明昨日相见安好,哪知如今已成故人决绝。   惋惜地叹了口气,安昙弯腰拾起地上已经碎裂的薄瓷面具,光滑的边缘上似乎沾了些除了泥土外别的东西。   她反手割下自己一撮发,将发尾轻轻扫在那块泛出异样光泽的地方,月光下银白的发迅速被染上诡异幽暗的颜色,那抹透着死气的颜色以一种惊人地速度迅速向上蔓延开来。   她微蹙起眉头,食指在发丝上一划拦截了它的去路,一面喊住正打算回去汇报的三羽鸦:“三位且慢,安昙这边似乎发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   “已知凶手能操纵风,但是还有一点。”她将手上已经大半发黑了的发丝递了过去,紫眸深邃,“除非下毒人死,那是天下无解的剧毒之风。”   “……多谢。”   三羽鸦回了之后她和良太猫留下来继续清理。   想到刚才良太猫提到自己部下那副愧疚不已的表情,安昙从锦囊里扯出一片月灵昙的花瓣递给他,一边解释:“虽不能解毒,但至少可以吊住他半条命。”   到那名放肆的外来人殒命的时候,怕也不会远了。   自作孽不可活焉。   他们斗得要死要活她才不管,但是无辜生灵的命却绝对不能被任意践踏涂炭。   对于他的那份感恩戴德她只轻巧一笑,摇了摇头。   “如今当务之急,莫过于逮住行凶者。”   簌簌风声穿过竹林子,带来极为些微的声响。   闻声安昙蓦然顿住,手上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昙大人?怎么了吗?”   良太猫听见一旁忽的没了声音,转头望去,只见银发女子倏然咯咯笑出了声音,仿佛听见了什么很滑稽可笑的东西。   末了她抿起唇瓣,对着虚空朗声道:“这笔账,定教汝千倍万倍地还,且等等吧。”   而后林子里有黑影略过,随即恢复了平静。   安昙一双紫眸中浅浅笑意不改,颜色却越发深沉。   滑瓢得知消息以后也并不做什么大反应,就说了句“那家伙还真的去了”这种不瘟不火的话。   按照安昙对他的了解,这着实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了,而这位宝刀未老的头领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还真是没人知道。   为了以防各种意义上的万一,翌日安昙请了假呆在家里帮忙,同时也暗自派赤翎寻找着那些外来势力的根据地和出没人数。   也多亏了这个决定,她才没有在听到阴阳师和四国妖怪在大战还顺便牵扯进了滑瓢的消息时被吓得心跳飙升或者骤停。   屋外日暮低垂,樱树花枝轻曳,也算得一副良辰美景。   挽起垂落的银发,她轻笑着舒展开背后羽翼。   滑瓢晃晃悠悠地立在新建的高楼顶端,可谓几乎是悬崖勒马。   对面的鞭一见他这副样子笑得相当地放肆:“天下闻名的大干部竟然是此等的杂鱼!看来摧毁这个组完全不用一周啊!!”   夹杂着黑紫色的风随着他的动作凝聚起来。   而滑瓢看上去却有些心不在焉,对着他身边的一片虚空缓缓道。   “丫头,知道你在,别藏了。”   “诶——被发现了呢。”   然后空气中微微泛起一丝涟漪,有女子的身影从残阳如血中缓缓步出,面容精致,银发轻扬,有如天女入凡。   ——她、她是?!   “鬼、鬼王?!”   “谁让你刚才情绪波动让老朽正好觉察到的啊。”   “这样啊。不过我觉得刚才你的话,还是在这里收回去比较好哦?”她唇瓣轻启,对着他笑颜如花,却让人感觉危险至极,“什么杂鱼不杂鱼的,至少我觉得,那是一位很好的大人呢。”   背后绯红色光芒瞬间大炽,银发女子笑容不改,却字字冷厉人心。   “所以你的罪孽,以你这一条命来抵,还远远不够。”   “但这里还有比我更加想要你偿命的,所以我姑且让让好了。”   “!?”   对方话音刚落,随后他便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之后再也看不见滑头鬼和鬼王了。   听着鞭略有惊恐地喊出“鬼王”二字,安昙皱起了眉头,又是这个名字,她跟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正在她皱眉思索的当儿,差点没有注意到自己错过了一出好戏。身旁的滑瓢发动了安眠许久的畏,一击毙命。   “精彩,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意思意思拍了拍手,眯着眼睛笑,一副哄孩子的口气令滑瓢怎么听怎么不爽,却也无可奈何,“该报的仇也报了,老统领还不打算回去?鸦天狗可都急疯了快。”   “说到这点,丫头,老朽有些甚为在意的事情。随老朽去一个地方吧,独自旅行颇为无聊呢。”   看着难得有些严肃的滑瓢,安昙愣了下,随即欣然点头答应:“荣幸之至。”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一、拜访   她轻巧地迈着步子跟在老人身后,感受着难得双脚触到实地的奇妙感觉,背后的在人群中不方便显露出的羽翼也就暂时收敛起来。   想起什么似的,安昙抬手对着肩膀上的赤翎轻声嘱咐了两句,赤红色的鸟儿得了主人命令以后立即展翅飞往相反的方向,很快便消失不见。   “怎么?不放心?”   前面走着的滑瓢不知什么时候回过了头,显然是注意到了她的举动,眼睛里携着些戏谑的光芒。   安昙耸耸肩,既不否定也不承认。   ——只希望鸦天狗不要急得疯掉就好。   天色渐晚,路上行人也渐少。   滑瓢貌似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电车站。   凭借着高超的偷摸砸抢的技术,一老一小提着一包纳豆成功地拿到了通往四国的列车的车票。   虽然一路上被一群喜欢脑补什么又八卦的怪阿姨的目光上上下下好好洗礼了一番,毕竟现在老牛吃嫩草的情况在人类里面不少见,想歪了倒是还可以理解。   车厢里面开着空调,安昙把手臂上挽着的披帛向上提了提。   她满脸淡定地在软座上坐下,垂下眼睛正看到那包纳豆。   银发女子,动了动鼻尖,微微一笑。   成功读出姑娘眼神里包含的信息的纳豆小僧脑子里立即打响了警报,包着的纳豆差一点点就漏了出来。   “要是你敢把自己的内馅弄到地上我就把你包得连纳豆的味道也透不出来。”   ——这完全就是赤条条的威胁!姑娘你这样真的好么?!   没有理会纳豆小僧复杂且忧伤的心理,车缓缓发动了,窗外的夜景开始后退,令安昙想起了当初回到远野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种景象。   ——不过……现在既然是去妖怪的地盘,为什么……还要靠现代科技的产物……   想到这里安昙难道有些心虚地瞟了一眼滑瓢。   “因为老朽可没有你这样方便的翅膀啊。”   “……噢。”   ——不老头子我觉得你肯定有更吓人的出行工具,然后认为这次路程太短而不屑去拿出来用!   之后事实证明安昙是对的,她的预感一如既往地准得惊人。   不过,这也算是蛮久以后的故事了。   入夜了,车上的工作人员很体贴地调暗了车厢里面的灯光,以减少光线给眼睛带来的刺激。   不一会儿上车时的喧闹浪潮渐渐退却,周围鼾声如雷四起,对面的纳豆把自己裹在便利店的塑料袋里睡得很熟,身边的滑瓢也睡得差不多了,虽然在安昙看来不知是真是假。   然而在这样的环境里,她自己却没有丝毫睡意,清醒得甚至有些异常,每一个角落的声音都在脑海中变得一清二楚,甚至是隔着车厢的有些秘密谈话也是如此。   车慢慢停下来,看样子是暂时靠站了。   越接近目的地,太阳穴就突突地跳得厉害,因此她放弃休息,起身打算出去稍微走动走动吹吹风清醒一下。   出来的时候被一个烂醉如泥的男人撞到,对方除了一身的酒味嘴里还叼着一支香烟,在明明写着“严禁吸烟”的车厢里。   安昙有些嫌弃的擦了擦被他碰到的地方,只是皱了皱眉头,并不想多管什么,却低头注意到了那个男人手里的不安分的布袋子,里面发出唧唧的叫声。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那男人急忙往袋子上踢了一脚匆匆进了车厢,一声类似于哀嚎的声音过后那个布袋子明显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   “诶——”   安昙眯起紫罗兰色的眼睛,拖长了尾音。   酒精果然是催眠的好东西。   循着那股子酒臭味,安昙在一间颇为高大上的包厢前站定,听到里面传来鼾声四起时,她这样想着。   十分庆幸门栓上的不是电子锁,她指尖挑起一小簇冷色火焰融进锁芯里面,极为细微的咔哒一声标志着第一步的成功。   扑面而来安昙最为厌恶的气味,她屏住呼吸四下寻找着那只不大起眼的布袋子,极为优秀的夜视能力使她轻而易举地看见整个房间里都是横了一地的醉酒者,似乎还有几件女式的列车员制服和不忍直视的一些东西。   嘴角挑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安昙利落地提着裙摆跨过一个横在地上的人,闭上眼睛仔细聆听着所有声响,努力不错过一丝一毫。   终于一个类似于呜咽的细小声音传到了她的耳中,在不远最暗处的角落。   背后舒展开羽翼,安昙从未那么小心这样低空飞行,足尖在空地上略略点了几下,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发声物体的面前,似乎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气息,一瞬间那个被扎紧的袋子剧烈地晃动起来。   安昙蹲下去用手指戳了戳那只袋子,语中带笑,声音却刻意压得极低极轻:“你要再乱动,我都救不了你。”   那只袋子倏地僵了下,似在犹豫。   “四国的小狸猫,在其他人的地盘上我见过你们的少主。”她拍了拍双膝,站了起来,“你要找的是他,所以我大可有理由不救你。”   闻言布袋立即一阵极大晃动,咕噜咕噜有什么东西试图从袋子口使劲儿钻出来,安昙看它辛苦,伸出手来将皮筋略拨了拨松,能让它的头出来却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随后果不其然从袋子口立即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花面狸圆滚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安昙弯着眼睛笑,不躲不闪,却发现对方一双湿漉漉的小眼睛在几秒过后迸发出了两道惊人的光芒。   却不知道它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差点热泪盈眶。   ——姑娘你长得和几百年前来统领领地游玩的顺手救了它一命的那位大人一模一样!   ——感谢您,苍天诶!   看着花面狸的眼光顿时变得分外火热,安昙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   提着那只试图把鼻涕眼泪往她袖子上抹的狸猫把它带回座位的时候,滑瓢算是不再装睡,看着她有些不怀好意,也不知是在笑她出去散步捡回来一只狸猫还是其他别的什么。   她没好气地把手里的狸猫丢到纳豆小僧旁边的座位上去,一手丢过去一个结界罩住它以防人类看到这种奇异的景象引发不必要的骚动,一手拖着下巴看它:“狸猫最引以为豪的幻术,再不济你也该会个一二吧?”   小家伙连忙点头如捣蒜,为了证明什么似的腾地一下摇身一变。   一小团烟雾散掉以后,原地亭亭立了位少女,身着鹅黄色小振袖,面容算不上多么倾城绝色却也不是什么庸脂俗粉,细看来眉梢眼角还和安昙自己略有相似。   拉了拉自己的衣袖,狸猫化成的少女对着安昙娇嗔着埋怨,顺便还抛来一个媚眼:“哎哟大人您怎么可以将我提得这样痛呢?”   显然身为女性是的安昙对于这一切都有着免疫力,她挑眉看着花面狸明显与动物状态时截然不同的性格,可叹对方道行还是太浅,竟然会被自己化出的模样所控制。   “在四国以外的地方你还是不要开口了罢,免得生事。”   “没问题~”   安昙有些无语地随便挥了挥手将她打发,旁边的滑瓢到还真是一言不发,安静得异常。   ——或许是有些担心组里面的情况吧……?   这样想着,安昙缓缓凝神,合上双眼。   短暂的漆黑过后视线逐渐清晰,甚至连谈话声也能够听得清楚。   小小池塘里面小妖怪的尸体是一切骚乱的伊始,樱花树上隐藏着的诡异黑影,散发出的带着腥味的恶臭令人作呕。   现在院子里面一片混乱,从高处往下看更显异常。而真正吸引她注意的是在门外徘徊着却始终不攻入进来的那七个人,毕竟有过前几次的暗中作梗,显得那样正人君子反而有些不正常。   阁楼的房间被弄坏了好几个,犬神已经进来搞了一番破坏,果然真正的目的还是在于下马威吗?   随着赤翎的行动,视角转向大门口特地来“打招呼”的人,玉章一如既往地还是那副统领世界志在必得的表情。   虽说是打招呼,那些向来大不敬的言辞举止理所当然地引起了众人的公愤。   刚失去父亲的猩影自然怒不可遏地冲上去想决一死战,显然光凭着一腔怒火中烧肯定是不够的,不过是有勇无谋。   虽然同样上前去的雪女的冰及时阻挡住了大部分火焰,却因为如此反弹掉的火苗点燃了木制的大门和后面的一些地方。   “下次再见之时,可就没有那么简单放过你。”   奴良组的大门燃烧起来,安昙只听见赤翎似乎很不屑地发出一声嗤笑,随即飞身扑入火中,赤红色的羽毛如同被点燃一般瞬息变成与火焰相同的颜色。   地上的影子渐渐拉长变大,她看到对面回过头的犬凤凰眼中惊恐的神色,倒映出某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模样。   一瞬间头疼欲裂,她神思恍惚,一个不小心便断了联系。   只听得最后一句,那是女子的嗓音,冷冷的,带着嘲笑。   ——这是……谁?   “丫头?看到了什么?”   见她突然皱眉睁开眼睛,滑瓢悠悠地问了句。   “直接跑到本家示威,也算胆子不小。”安昙看着对面地平线升起来的一丝曙光,微微地笑了,“不过这些他还能够处理好。”   曙光的照耀下女子的面容渐渐变换成少女模样,银发的发丝被染上黑夜的颜色,安昙变回了白天人类的样子。   许是消耗略大,她一歪头,不自觉沉沉睡去。   熊熊烈火映得一双银红色眼眸越发灼目,布满不屑嘲讽的颜色。   “愚妄至极,就算你将四国的小妖怪吞下大半去,也难在我族面前卖弄!”   赤红色的鸟儿融入火焰,同时火势也在不断地减小着。   真正令陆生惊讶的是从来不曾开口的鸟儿此时竟然口吐人言,并且它没有陪在安昙的身边。   河童见状也引来水塘的水来灭火,顿时细细的水散作漫天雨丝落下,浇了众人一头一脸,也算是冷静了下来。   即使赤翎和河童及时控制住了火势,但屋顶的地方仍然被烧焦了小部分,需要重新修整一下。   赤翎甩了甩羽毛上凝结住的蒸馏水,看着下面一群人若有所思。   召集了自己的部下让他们将清继他们聚集到本家来之后,陆生颇为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一直就在不远处呆着的赤红色的鸟儿,毕竟被银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的感觉很不好。   “那、那个……赤翎……小姐?”   “奴良家的小少主大可直呼我名,不必拘那些人设的礼。”赤翎展展翅膀,从门框上落下,正正飞到陆生面前,“在我家主人和你家老头回来之前,小少主你可是任重道远。”   “诶?”   “请务必要守好你们这个组哪。”   ——这个奴良组老头子一辈子的心血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二、神社   “安昙小姐诶,醒醒。”   朦胧间安昙听到了某只纳豆的声音,嗅觉的刺激使她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着已然停住的窗外景色和正在陆陆续续下车的人们,问:“……到了吗?”   “是的。”   “滑瓢爷爷呢?”   “总大将闲不住出去走走了。”   “……”   窗外最远处青山绿水,云雾缭绕,一派完美无瑕令人醉心的景象。   ——多好的一个隐居场所。   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接过纳豆手里的草帽子戴上,也不管这身搭配在外面的人看来是多么奇怪不搭调,就这么径直地出了去,身后还跟着一只纳豆和化成人形的狸猫。   滑瓢果然就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等着他们,随后还算顺利地经过了三两巴士的颠簸,他们终于到了郊外,人明显比市中心少了许多。   纳豆散发出的气味似乎略有些发酵的势头,而安昙觉得他们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路程。   当然那只兴奋过度的小狸猫可不会在意。   不过倒把人类姿态的安昙累得够呛,小狸猫自身的道行不足够支撑她变化那么长时间,为了以防她露出什么马脚,安昙需要不时给她渡过去自己的一些灵力足够让她在人群众多的地方维持人形。   而现在她显然可以恢复成原本狸猫的样子在大自然的召唤下奔跑跳跃。   毛茸茸的身子甩着那条圆滚滚的尾巴一颠一颠地往前跑着,好在那速度也算不上多快,安昙一行人还能赶得上。   跟着狸猫走进了那座远看山有色的深山,早晨显然是爬山的好时间,太阳不刺眼也不火辣,只是淡淡地穿梭在树林的枝桠之间,在下面的乱石上留下道道影子的痕迹。   安昙及时地拉住了前面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越跑越快的小狸猫以免后面的纳豆在阳光的作用下进行发酵工程,一行四个人得以在小溪边上歇歇脚。   正在她稍微拉起一点帽子好让汗水被掖干的时候,安昙看到滑瓢突然一脸紧张地转头看了看后面的山体。   “这座山……果然还是很奇怪。”   盘腿在一旁一脸不解的纳豆小僧提出了它的疑惑:“哪里奇怪了?我觉得除了比较艰险以外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啊……”   “不,我觉得和我以前来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了。”   安昙咬着绑头发的皮筋,一边顺着自己略有打结的长发,一边躲着在小溪里面清凉得不亦乐乎的小狸猫泼出来的水。   接下来的路依旧算不上好走,安昙甚至有些想把脚上略有些跟的鞋子脱下来提在手上赤脚在石块上跳跃,不过经过再三考虑,她还是放弃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念头。   “好臭啊!”   树林子传出来异样的声音,一个巨大的红色的类似罗刹的妖怪跑了出来,带动着整个地面的震荡。   “这这是……纳豆?!这里绝对不会有这个味道!!”   仰着头看罗刹脸上称得上惊恐的表情,安昙无语地抚了抚额头,这是什么异常的弱点……   “这里果然很奇怪,竟然没有纳豆的味道。”   闻言安昙突然有种想把那只纳豆丢到水里泡一泡清醒一下的感觉。   ——感情人家不吃你就是奇怪咯?!你这是什么受虐狂的倾向!   可惜现实状况并未让安昙少女把想法付诸于行动,巨大的罗刹一个手刀劈下,带起小溪中无数水花,她和滑瓢下意识高高跃起。   宝刀未老的滑瓢把手里自制的登山杖一下敲在对方眼睛上,疼得那个妖怪捂着脸到处乱窜,在他们正打算追上的时候横空飞来一只大酒壶,刷的一下拉掉好几棵树。   “终于明白了!这地方以前可没这么瘟。”   ——瘟?说来也是。明明是妖怪栖居的山林却感觉不到强烈的妖气……   ——是绝迹了?还是迁移掉了?   安昙足下发力,勉强到达了可以看清楚对方的程度,不过也差点被吓得直接摔下去。   ——好、好好好大!!!   一瞬间滑瓢和那只大狸猫交手,她看到了那个红衣的青年意气风发,银发的女子笑意盈盈,面对着白色长发的狸猫妖怪。   ——这是……?   隐痛又一次卷土重来,这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以至于她捂着额角就蹲了下去。   “丫头!”   “大大大人?!”   完全合上眼睛之前,借着最后几丝光线,安昙看见那团毛茸茸的生物在她身边乱转着聒噪不堪,和远处滑瓢有些急促而来的身影。   「你说,给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嗯……昙、昙花怎么样?」   「虽然是属于黑夜的花朵,却依然可以在阳光下茁壮成长。」   耳畔有什么洗漱的声音,忽远忽近,还有咄咄切菜的声音,锅里食物翻滚的咕嘟咕嘟。   有什么冰凉冰凉地覆上她的额头,带来一阵凉爽的感觉。   安昙挣扎着试图睁开眼睛。   “啊啦!大人你醒了?”   一听这个声音,安昙立即清醒过来,明白了现在自己身处四国而非奴良组。   “啊,多谢你照顾了。”她拿开头上的冰毛巾,坐起身来对着旁边有着狸猫耳朵的少女微微笑了笑。   “啊对了,得去告诉统帅大人!”   在故乡轻而易举变化人形的少女急忙擦了擦手就要往外走,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将她不由分说地拉了下来。   她转过头,这才发现那个坐在榻上披散着一头柔顺长发、微笑着的墨发少女,不知何时双眼已经完全映出晶莹剔透的紫罗兰色。   “你们的统帅我自然要亲自去拜访,不过在这之前,你介不介意我看一下那个救了你是大人留给你的东西?”   “啊,当、当然可以……”狸猫少女愣了下,立即反应过来在贴身的小兜里面翻找着什么,“我看看啊……找到了!”   被小心翼翼递到安昙面前的东西使她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千年不枯不谢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与那副剔透玲珑的模样,却是她最熟悉不过的。   月灵昙。   窗外最后一线斜阳没入山谷最深处,天空完全黑了下来。   紫眸的女子挑起一抹兴致昂然的笑,掀开被子往外走去,一头青丝倏然变为银发。   ——看来现在真的是有必要去拜访一下了呢。   “那、那个大人你的身体……”   “我已经无碍了哟。”银发女子回头,红唇微勾,半隐在夜幕中的笑容美得惊心动魄,“还有,那朵花还请你务必好好保存。”   “啊!好。”   走到那个山口灵神堂,两位从前的大将正在叙旧喝酒,周围几十个类似于信乐烧的狸猫雕塑略略有些密集但也不比从前的数量。   都说宝刀未老,他们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安昙的到来,所以躲躲藏藏还不如正大光明地出了去。   “哟丫头你醒了?”滑瓢没有转头,安昙却确确实实站在了他身后,“快来陪老朽见见故人。”   “嗯,倒是没问题……”   敏锐地发现了看到她现在这般模样的一瞬间隐神刑部狸的眼神有些复杂怀念,安昙便明白了此时便是那个绝佳的时机。   她拢了拢袖子,施了一礼。   “恕晚辈安昙失礼,敢问我与那位白姓的鬼王,到底有和干系?”   再抬头时,紫眸深不见底,徒留一片冷寂之色。   “唉……”   这么一声也不知是谁的叹息,幽幽回响在四国的天空。   夜风的空气虽然较之四国的清新略显浑浊了些,却依旧是安昙钟意的。   应颇贴近地面的飞行,安昙很容易得以看清那个小小的简陋的土地神社,以及它周围不知为何而聚集起来的两方势力。   鸦羽掀起的风儿拂过她的面颊,安昙抬头看着半空中的犬凤凰,微微笑了起来。   她曲起手指,口中默念了什么。   忽而四面八方千根绯红色锁链凭空而至,牢牢缚住了周身环绕火焰的犬凤凰,女子妖娆银发随风而荡,唇畔笑意愈深。   “应知,汝所引之火,必焚自身。”   犬凤凰终于在三羽鸦的风中引火自燃,四国七人同行损失一元大将。   不过安昙看来,这枚子儿,倒是不要也罢。   “安昙小姐!!”   鸦天狗惊叫着扑向空中的女子,对于已经在饭桶里面寻找总大将就差没失心疯的它来说,跟着滑瓢同行的安昙提前回归无疑是一种意外之喜。   “别急,老头儿不过去拜访了位友人。”看它焦急得不行,安昙的笑容也带上了些许无奈,安抚道,“兴许很快就会回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自己也拿不准。   闻言鸦天狗又是两道宽粉泪飞流而下,这个不让人省心的总大将啊!   安昙稍稍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果然连夜从四国回来不是什么好的决定。   虽然后面的麻烦事还要多就对了。   回到宅邸安昙并不意外地发现一整个莫名其妙社团里的人都在别院,毕竟那是小少主重视的人。而令她有些苦恼的是要怎么解释自己会在奴良家或者是不在他们面前出现,不过显然后者实现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她也就认命地陪着一群闲得要发霉长蘑菇的崽子们在院子里做做操打打牌什么的,时不时还得找个借口脱身去处理一下出现的麻烦。   就如同现在。   安昙正和同样逃出来的陆生坐在廊下,他正在叙述着她和滑瓢离开的一段时间里面四国的妖怪做出来的好事。   陆生看着地上的影子,面露沉思:“爷爷以前说过,虽然土地神很弱小,但是从很早开始奴良组就在借用他们的力量了。”   “啊……他们盯上了土地神嘛?”安昙食指敲了敲地面,语气中透露出一股意料之中的感觉来,“该说果然么?”   “没有土地神的庇护,在这块地上就是举步维艰。不论是何方神圣,没有得到土地神的许可就绝不可能在这块地上撒野。”不等陆生搭话,少女仰头望着天空,缓缓解释道,“四国妖怪除去土地神也算是一举两得,既可以让这个组土崩瓦解,又可以在这片土地上释放出所有力量。”   “就像是摩天大厦,若是没了地基,也就只剩碎石一堆,毫无用处。况且浮世绘町的小土地神多得数不胜数。”   然后安昙转头看向恍然大悟的陆生,嘴角勾起的满满都是自豪感:“明白了?滑瓢爷爷还真是想得远,那么久留下的提示。”   ——所以那个叫挽袖大爷的,果然不尽快除掉还真是个大麻烦。   何况昨天遭到阻拦,他们到很有可能近期连日出动。   想到此处,她的眼神不禁添上一抹担忧。   ——总觉得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三、诅咒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妾身已经开始逐步解开妹子的狗血身世了!Σ(っ °Д °;)っ【喂】   还有我这不把男主放出来了嘛别再吐槽陆生被吃了(╯‵□′)╯︵┴─┴   回到屋子的路上里看到地上突兀地歪着一只纸鹤,安昙蹲下身捡起它,堪称完美的样子令她想起了以前得到的一只明显粗糙得不行出自汉子之手的不明物体。   明显是云泥之别,可能是别院的哪个妹子折纸鹤落在这里的吧。   手里握着千纸鹤,安昙站在廊上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千纸鹤?是谁要去祭拜神明吗?   随后她便看见故意兵分两路先进去的雪女和陆生转身冲了回来,说是鸟居一个不注意被放出门了。   “哈?”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没有理会身后不解的喊声,安昙跟上前面两个人的脚步去寻找夏实。   “那啥……我们知道是哪个神社么?”   “……”   看着身边两个人渐渐缓下来的步伐,安昙额头上骤然坠下一排黑线,心里面的小人带着头上的十字掀起了桌子。   ——这里神社多得跟牛毛似的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还找个鬼啊!   一阵子沉默,三人陷入了思考。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一双墨瞳转了转,复又开口道:“……让乌鸦们地毯式搜寻也只怕太费时间,只能用这个办法了,虽然要稍微累上一点。”   陆生点点头表示可以一试,雪女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安昙利索地掏出手帕覆盖在手心的千纸鹤上面,将灵力缓缓注入进去,手帕叠成的花印渐渐漂浮了起来。   纸鹤上有夏实的气息,让花印循着气息找到她,现在是唯一最快的途径。   虽然不知能否及时赶到,现在也只好寄希望于此了。   素色的薄绢慢悠悠地飞起,向着东面飘去。   “抱歉啊千羽大人,那么久没有来祭拜了。”   少女小心翼翼地拂去了木制神社上的积起来的灰尘,将怀着叠得精致无比的纸鹤一一在地上摆开,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拜了拜。   夏实正转身欲走,左手袖子却猛然被人拉住,一个极阴森诡谲的声音在背后缓缓道。   “拜这种弱小的小神明有何用?不如呼唤我挽袖大爷的名字。”   明明被长辈迷信或者是挚友看了网上的怪谈告诫过无数次,听到身后诡异的喊声不能回头,可她的身体偏偏此刻不受控制般地慢慢转了过去。   ——不、不要!   “叫我挽袖大爷的名字!!”   然后一张扭曲可怖的脸映入眼帘的同时她尖叫一声,海蓝色的袖子被撕拉一声扯下,少女心跳瞬间骤停,意识逐渐涣散。   随后安昙一行匆匆赶到,远远看到黑田坊手里的少女一动不动的模样,心头不禁一窒。   ——还是来晚了……   她抬手将停在半空的绢花抓下来卷在掌心,正打算和陆生一起把夏实送去急诊,却在看到少女祭拜的神明的瞬间改了主意。   注意到她停下了脚步,黑田坊后面的陆生回头询问道:“安昙?怎么了吗?”   “不,没事。”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你快去吧,夏实现在耽搁不起。我只是有些不怎么重要的事情想和这位神明聊一聊罢了。”   “好。”   泠泠弦月高挂长空,满地清辉若霜雪。   “昙大人,见到您千羽很是荣幸。”   凭空降下的神明薄宣覆脸,背后是如同千纸鹤一般的翅膀,手中小串纸鹤散发出柔和透亮的明黄色光芒。   “千羽大人倒是不必多礼。”忽而一阵风动草惊,略过长长柔顺的银色发梢,带起女子清凉悦耳的声音,“若是不介意,能否同妾一叙?”   “乐意至极。”   “原来现今祭拜的人越发少了,你才落得这副模样。怪不得堂堂去病的神明竟解不开一个诅咒……”没有丝毫嘲笑性质地自语,安昙绕着自己的银发,若有所思地眯起紫罗兰色的眼睛,“说回来,如果我们要是想救夏实,只有把那个挽袖大爷给杀了解诅咒?”   在得到肯定回答的时候,她蓦然敛着袖子笑了出来,眉眼弯弯,仿佛说到的是一份类似于出游锻炼轻松至极的事情,而不是趁着月黑风高去杀人越货:“什么呀,说到底还是做回了老本行嘛。”   “亏得今夜月亮好得出奇,你不来看看还真是可惜了。”   夜安昙的唇瓣越发上扬,身后的人步步走来,容貌逐渐变化。   白发的青年勾起笑容:“月亮出来的正是时候。”   “少主,您唤我们吗?”   “去吧那个挽袖大爷找出来,定要彻查。”   “是。”   三羽鸦齐齐飞上夜空,消失无踪。   而后夜陆生又道:“我们走,安昙,黑。”   银发女子挑了挑眉,似乎对于对方这种对部下的口气略有不爽,却依旧依言跟上。   临行前她递给千羽一个眼神,深邃如漩涡的紫色凝重一片,却依稀笑意盈盈。   “这里就拜托你了。”   再次隐身于黑夜俯视这块繁华都市,安昙垂下眼眸看着脚下的一片灯火通明,任凭夜风扬起她银色的长发,穿过背后绯红色羽翼流光飞舞。   她身边的夜陆生却是另一副表情,倒也算是严肃。   “少主!昙大人!找到了!”   安昙顺着右手边的发声源望去,许久不见了的良太猫先生正和她打着招呼,几秒后身后传来扑棱棱鸟类收敛翅膀降落的声音,她身边的青年勾起了嘴角,她抱着双臂亦是扬眉浅笑。   “黑。”   夜陆生一声低呼,躲藏在后面的黑田坊立即领了命,先行赶往那个神社,而后他们也起身活动了下,打算启程。   羽翼舒展,越上长空,安昙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速度尽量与下面两个在地上跑的和身边飞着的平行,既要快速又要顾及到别人还真是一门技术活。   他们到达的时候黑田坊差不多已经一手解决掉了,那个挽袖大爷基本上浑身失血地躺在地上抽搐,一副随时要死掉的样子,待他们问到夏实的事情它还颇为得意地说着什么“诅咒会要人命,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云云,末了还桀桀笑了两下才化作灰尘散去。   看着地上正在被风卷走的灰烬,她蹙起眉头,曲起手指,指尖弹出一簇青色火苗,那微弱的火苗舔舐上灰烬的瞬间就蓦然变大了起来。   熊熊燃烧着的青色火焰映着皓月清辉,显得有种异常的诡异美感。   她想起了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段话,关于土地神的。   「何为土地神?人之意愿堆积而成,万物之灵中一分支。」   「若为人所忘却,无人参拜,则消失无踪之时,指日可待。」   原来如此。   她站起来,微微一笑。   霎时间风吹草乱,赤色绯光大盛,银发女子的身影瞬时消失在了原地。   于此同时千羽倒是吃惊不小的样子:“昙大人?怎么竟这样快?”   安昙不语,只提起裙摆转身向着夜空跪拜了下来,双手合十,面容虔诚。   胭脂色的唇瓣开开合合,念着令千羽心惊胆寒的文字,那是一般神明都不能够轻易运用的咒语。   无数的如同萤火一般的光点在银发女子身边汇聚,天地间磅礴的灵力在周围凝聚成固态,她蓦然睁开双眼,眸中紫光几可与星辰媲美。   两指相并,安昙翻转手腕隔空一划,泛着温和光泽的半透明的光华立即如同液体一般涓涓地从手上流下,撒在那些千纸鹤上。   那是她以自身为媒介而聚拢来的灵气,足以让最为弱小的生物顷刻间拥有令人恐惧的力量。   暖意流淌的力量渐渐用上来,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大人,这!”   “你就好好接受吧,夏实毕竟还要你去救。”似乎消耗了颇多的体力,她摇头拒绝了千羽的帮助,缓缓起身,依旧是弯出一个笑来,“她是我的友人。我所能做的,自当尽力。”   “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言罢她顺势折返,向着后方的医院走去。   千羽望着银发女子的背影远去,可谓百感交集。   纵使弱小,他也有想要保护的东西。   早晨的第一抹微光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东边的天空一片透亮的蓝色。   街道上陆陆续续出现了行人,人们准备着投入新一天的忙碌之中。   医院病房里的女孩体征恢复正常,她摘掉了呼吸机,对着身边的友人报以微笑。   清风拂过站在医院天台上的女子鬓角的发丝,带来阵阵凉意,她若有所思地轻笑引得一旁的青年侧头看过来。   在快要到时间之前,夜安昙突然心血来潮,对着陆生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小少主,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什么吗?”   夜陆生转过身对着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安昙笑得越发妖艳,伸手将对方衣领往下拉,恰到好处的距离令她的唇瓣正好在他的耳畔,几乎是贴上去却也恰巧分开了几毫米。   霎时间清晨稀薄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暧昧起来,当然夜陆生也不算个好惹的主儿,只堪堪愣了半秒钟就顺着对方姑娘的动作揽上了人家的腰。   呼吸带出的热气弄痒了他的耳朵,女子轻柔的呢喃带着笑意呼之欲出,唇瓣开合间缓缓吐出一个百转千回的字眼儿。   “灵。”   明显是精打细算好根本没给陆生留下什么时间思考,倏然墨色的发丝微凉地扫过他的鼻尖,已然恢复成人类模样的少女顺着刚才的动作落在了他的怀里。   她的体力远在他之上,所以原本不会这样快,只怪安昙消耗了过多,才会先行变回去人类的样子。   青年的嘴角挂起了一丝连自己都有些莫名的笑,只暗暗地决定让人类的自己去收拾这个摊子。手臂坏心眼地搂地紧了几分后他也到了时间,被阳光照射到的同时,身形渐渐缩了回去。   一时间意识的回归令陆生有些不习惯,他对着刺眼的阳光眯起了眼睛,正想伸手推一下鼻梁上下滑的眼镜,这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似乎还抱着什么温热的东西。   他恍恍惚惚低头往下一看。   “?!”   这么一看差点把人家少年的魂都给吓没了。   一直在陆生面前表现出与人类不同的强势和夜晚惊人力量的安昙,此时此刻过分安静的模样像极了在正常世界普通成长的邻家少女。   可惜他知道,那不是属于他们两个的世界。   妖类的血液早已注定他们不会有真正的人类生活,就如同人偶,不管被制造得再怎么像人,却终究不会有人的体温,人的感情。   不过陆生觉得自己已经是异常幸运的了,可以找到一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人。   虽然是异类,好在他们都不会孤独。   晨光熹微中,棕发的少年轻轻搂住怀中熟睡的少女以免她滑到地上,微笑着的眉眼恍若人间最绚烂的烟火,令人忍不住倾尽岁月去描绘。   殊不知少年心底,却暗然生出一种悸动的感觉,一种他未曾察觉到的情愫。   ☆、三十四、帷幕   不知为什么,从那天的乱子过后安昙越发觉得最近来给她送饭的雪女每天表情看上去都是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模样。   甚至有时候那副样子令她会怀疑饭里是不是下了什么泻药来泄愤,虽然这么想人家有些不道德。   安昙的身体素质当然是一等一的好,以至于第二天就已经完全恢复,却被鸦天狗惊叫着一把按回了被窝里,当事人自己完全是不明所以。   闲来无事,安昙便又开始思考到底自己干了什么会让冰丽气成那样,却翻来覆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大概都是一时间想开了磨蹭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终于两个人都没坚持住,差点闹得个天翻地覆。   “啊啊啊罪恶的女人竟然勾引少主简直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安昙灵敏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闻言她眼角一跳,抬头看向碎碎念的雪女,一字一顿:“……勾、引?”   对方当然是理直气壮地拿圈圈眼瞪了她一眼:“难道不是么?不然怎么会让少主把你抱回来,你不是一直强得变态嘛?”   “那是因为动用了大部分的精力,再怎么样我也不是刀枪不入的好伐。”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安昙思量着自己的措辞以免造成更大的误会,“不过你说的无来由的勾引,我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该说是相同的恶趣味还是怎么样,那两个人玩得也太开心了点吧。   ——竟然把后事都丢给她来料理,那她也稍微玩一下有何不可。   这样想着安昙墨瞳微亮,点了点对方冰凉的额头,笑容玩味颇深:“只是我予了一个答案罢了,关于你们少主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问题。不过你若还想再知道些什么,不妨去问问当事人。”   “他干了什么,不过是他自己最清楚了罢。”   施施然地收回手指,安昙看着对面快要炸毛的姑娘,努力地憋住笑在心里给陆生上了个香,恩小少主你的桃花债就交给你了自己好自为之!   下午安昙终于摆脱了传说中无法逃脱的被窝,一路溜到妖怪狂热爱好者同学们那里去露个脸打个酱油。   进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他们在打那个妖怪牌,清继“又是纳豆小僧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的鬼叫声不绝于耳,她朝着看过来的陆生点点头,相视一笑。   另外三个妹子在一边自得其乐,安昙略微弯下腰对着前几天才大好的夏实关切道:“夏实已经不要紧了吗?还有没有不舒服?”   夏实仰头笑得欢实,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安昙坐下来:“没有了啦,安昙你放心啦!我现在好得很呢。”   “那就好啊。”就着夏实的动作坐了下来,一边答着一手挽起自己耳畔垂落的发丝,安昙肩上随手搭着的外套却被一阵奇怪的风给拂了下来。   她歪了歪头,许是经过了鞭的那次事件过于敏感了罢,这样想着也就没去管它。   肩膀上的赤翎咕噜了一声,抖了抖羽毛。   夏实的目光明显被颜色鲜艳的赤翎吸引过去,呼声也唤起了另外两个妹子的注意:“啊,这是安昙的宠物吗?”   “嗯?”安昙微笑着摸了摸赤翎的羽毛,将它抱到怀里,有些苦恼地笑笑,“赤翎应该不算宠物吧……我觉得它的年纪比我还要大。”   “诶?不会吧!”   “它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了。”安昙摇摇头,丝毫没有注意到怀里赤红色鸟儿整个儿一僵,解释道,“从小就在了。”   “哦!那还真是稀奇啊!一只鸟竟然能够活那么久?”一直在后面打着妖怪牌最终四十连败的清继听到前面的对话立即满血复活地跳了起来,“难道……是妖怪?!”   安昙无言翻了翻一双白眼看他,默默将赤翎抱远了去,以免清继一个激动把它夹到碳十三鉴定仪上好好测一下年代。   对此赤翎窝在主子怀里扭过头嗤之以鼻。   鱼唇的人类,如此高贵的本宫怎么可能会是妖怪!你这是什么破烂眼光怪不得一个小妖怪都不想见你!   陆生好笑地看着少女难得翻了下白眼,明白清继对于奇怪事物的狂热喜爱,正想说两句打个圆场安抚一下却一眼瞥见对方的手依旧往赤翎那边去,险些吓得半死。   ——少年你想吃烧烤我不介意但是在我家里把自己弄成烧烤不是什么好说得清楚的事啊!   “那个!”   “嘀嘀嘀!嘀嘀嘀!”   好在清继将手不要命地伸向赤翎即将被烤成炭烧猪蹄的前一秒,他放在地上的电脑嘀嘀嘀地响了。   清继立刻想打了鸡血一样蹦过去,那一瞬间快到安昙只看到屏幕上噌噌跳出几条信息,看来这玩意儿对于妖怪狂魔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远远地安昙只听见他说了什么旧校舍目击妖怪什么的东西,对于自己被误当做鬼魂拍下来的地方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虽然她自己也算不小心。   “决定!今天就去旧校舍一探究竟!”   安昙手一抖,差点没握住吃了一半的西瓜片。   ——你还真敢说,上次被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的人如果我大脑正常的话那一定就是你好伐!   “……”然后她十分愉悦地咔嚓咔嚓两口解决掉西瓜,悠闲地擦了擦手看着陆生百般阻挠各种的蹩脚理由。   觉察到陆生应付不过来而投来求助的目光,安昙站起来正打算过去帮忙。   赤翎不知为何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她正想开口解释,背后纸门投下曼妙的背影,毛娼妓妩媚成熟的声音轻声恭敬道:“陆生大人,有你的电话。还有安昙小姐……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诶?我也有啊……”这样说着,安昙有些不情愿地站起来往外去,在走廊尽头和陆生分了两路。   正兀自担心着别院的那群人,她走到偏门口才抬头看了眼,门口夕阳下少女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两只狸猫耳朵毛茸茸的好不明显。   那个时候的小狸猫。   “大人!”   看到她,少女的眼神亮了亮,身后狸猫的尾巴也甩了甩,像极了小狗的那种动作。   安昙眼尖地发现少女的足尖是隐隐透明的颜色,轻微的笑了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惜利用幻术现身于此,想必不会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况且凭她的力量长远距离的幻化还远远不够,怕是那位隐神刑部狸也参与了才对。   “嗯!我是来跑腿送信的!”说着少女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啊掏地拿出来一个封得很好的信封,而她的下半身已经开始慢慢褪色,“说是一定要送到大人你的手上,丝毫怠慢不得的呢!”   “嗯,辛苦了。”   接过她手里的信件,安昙顺手摸了摸对方柔软的头发。   无色透明渐渐从脚下侵蚀上来,狸猫的耳朵尖儿动了动,少女最后在空气中咧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来。   像是得了什么褒奖一样,很是高兴的样子。   尽管她并不是那个几百年前的“大人”。   转身回屋的路上,手上的信安昙已经颠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只每读一遍,心里就凉了一分。   何况她进到房间里只看见那张贴在电脑屏幕上的纸条子,那感觉真的是非常的糟糕。   糟糕到她都想把那位不谙世事的大少爷拉出来胖揍一顿。   来不及通知陆生,她急急忙忙招了赤翎就往外狂奔而去。   旧校舍门前依旧冷寂,门可罗雀。   内里的气息也是诡异,可安昙现下顾不了那么多,一路上只冒出来几只蜘蛛样的妖怪,看来是头领下了令有意不拦她。   “什么啊……不是奴良陆生啊……”   “犬……神?”   略气喘地感到那块黄白色幕布前面,安昙听到这句立即警觉地抬起头,面前伸着舌头看上去如此异形的“人”,她却不自觉地轻轻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不愧为怨恨的聚集体。   似乎被她的态度激怒,犬神的表情开始变得狰狞。   “你是结界师……结界师是人类,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都会聚在奴良陆生那个妖怪的身边?!为什么没有把他当做异类?!”   “你知不知道我作为妖怪有多么痛苦!为什么你们还可以笑着混在人类里面?!”   “啧。”   嘴角挑起的笑容不知何时变得轻蔑,一头长发无风而动,被夕阳漂染成璀璨的金色,原本的深色倏然褪去,女子竖起食指晃了晃,“可惜呢,你错了。”   “我也并非完全的人类。”   “我,也是妖怪。”   “至于为什么你会如此苦痛呢?”而后安昙歪头想了想,用袖子掩住嘴唇,嫣然一笑,冷凝的紫色弥漫心间,“还请找找镜子好好看看自己吧。”   他似乎更加地怨恨起来,安昙感觉到他的力量有了明显的增长,她思量着还是先在这里把他解决了比较好。   霎时间赤红色光芒大盛,女子身形已然极快地略至对方身前。   不知为何安昙却睁大了眼,耳畔挥之不去的声音促使她不由自主地开口,声音空灵幽静得不像她自己。   “汝为世间仇恨之体,竟可称为神?”   她不是什么圣人,她也不会敌视仇恨。   只是不知为什么,心底的声音呐喊着,无法控制,徘徊不去。   声声仿若催促,撕心裂肺,刻骨铭心。   “玷污神之名者,斩汝以示惩戒!”   陆生在门外就听见屋内巨大的骚动与女子清亮的音色,他连忙第一个冲了进去,眼前的场景瞬间令他瞳孔紧缩,他下意识地大喊出声。   “安昙,住手!”   半空中的女子转过头漠然看了他们一眼,却绽开了微笑,而眼色依然冷得彻底,令人心惊。   “妾并非汝之百鬼,为何要从尔令?”   “妾从己心,后果自负。”   安昙银发随着烈烈狂风飘扬,手中凭空而现的巨大的螺旋状的武器散发着诡异扭曲的紫黑色烟雾,夹杂着浓郁的血色令人毛骨悚然。   陆生的直觉告诉他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好还可能有什么诅咒反噬,情急之下他只好极力用嗓子阻止安昙。   “他、难道、就不算是、生灵了吗!!”   轰隆一声螺旋卷下,伴随着陆生心里一个咯噔。   溅起来的灰尘木屑眯了人的眼,一时间看不清场上的情况,唯有极其响亮的叮的一声刺入耳中,和弥漫开来一股火炎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妹子的黑化【?】嘛,写得倒蛮顺手QAQ   ☆、三十五、云聚   发现自己打偏了的安昙连忙急退开去,无色的长剑替她挡住了犬神头身分离而来的一次攻击,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她依旧虎口发麻。   赤翎催生出火焰将她圈在里面,为她掩护。   安昙一路退到陆生一行人身旁,紫罗兰色的眼眸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清明。   赤翎与犬神在半空缠斗着,地面上投下巨大鸟类展翅的影子,身后拖着六根长长的尾翎。   似乎被影子所震慑,犬神反应迟缓了一瞬,便被附着着赤翎火焰的红色丝绳捆绑住,他奋力挣扎,滚烫的烈焰在皮肉中越勒越紧,浑浊不堪的眼目中被熏出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泪水。   一旁被丢下的无人注意的身子却起了诡异的变化,原本穿着人类短袖校服的身子迅速膨胀生长起来,甚至把安昙射偏的螺旋剑生生折断了去。   因为刚才一瞬间的不对劲,安昙变回了人类的模样,可以说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那身体拱破了天花板,碎裂的石块纷纷落下。   她连忙结出结界来,将众人护在其中,因为被撞击而显现的莹白色薄壁振动着,一分一秒地消耗着施术者的耐力。   好在一旁雪女也出手相助,冻结而粉碎的石块明显减轻了结界承受的压力。   犬神的头重新归位,夕阳下巨大的身影令安昙都感到震惊,雪女和奴良组的一干干部挡在他们面前。   “安昙小姐,请快和少主一起逃。”   二人对视一眼,点点头,他们本就没有逃走的意思,况且犬神也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一干护卫全部被击打到了墙上,下一秒安昙只觉自身腾空而起,虽然方才结界留下的麻木感还没消失,但她清晰地感知到了那股几乎要将她骨骼捏碎的大力。   他们被举过了头顶,空气越发稀薄,喘不上气。   地平线上最后一抹夕阳被吞没消失的瞬间,安昙和陆生顺着犬神的动作被狠狠砸向了礼堂的墙壁。   雪女和毛娼妓瞬间瞳孔紧缩。   “少主!安昙!”   “哈哈哈!我干掉了那个结界师和奴良陆生!”   在犬神肆意疯狂的狞笑中,有什么东西在天黑了的角落里折射出一抹突兀的颜色。   那是鲜血的色彩。   紧接而来的是犬神的痛呼,银发随着夜风扬起,手持无色之剑的女子撇了撇嘴,很是不满:“什么叫那个结界师?”   然后她抬手和不远处的青年一样帅气地甩掉了刃上的血液,抬头笑得眉目如画。   “妾名为昙,无知之辈,给我好好记住了。”   夜陆生往女子那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满她抢了先,一个眼神交汇,她会意耸耸肩,示意他请便。   “黑暗……”   看到银发女子的瞬间,赤翎周身凝结出来的红莲烈火便消散了去,整个身子一脱力,软软往下坠去。   “诶。”安昙飞身过去伸手接住了赤红色的鸟儿,一手为它顺了顺毛,“辛苦了,赤翎。”   手中弥弥切丸架在肩上,白发青年眼眸冷厉深沉:“刚才我略低调,你就越发猖狂。”   “你!你是奴良陆生?!”   看见陆生的变化,犬神似乎异常吃惊。   安昙抱着赤翎在一边摇头,不是都说了没那么简单了嘛,真以为奴良家是什么好欺负的主?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何况这明明是个披着兔子皮的老虎。   受到连续攻击的犬神吃痛,拼命动着自己庞大的身躯,却更加适得其反,终是叫嚣着“我绝不认可”之类的话从已经没了的屋顶飞了出去。   安昙自然随着犬神的动作绽开羽翼,越上长空。   一路尾随到某个无人的建筑工地,她一手抱着赤翎一手拔剑而起,霎时间极浅的绯红剑光如水般倾斜而下。   银发女子游刃有余地微笑,手中无色之剑灵巧地旋转翻转着收剑:“你可不是我的猎物呢,还是省省罢,也免得他等会和我抱怨又抢了先。”   与此同时她瞬息间退开三尺,另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刃立即迎了上来,弥弥切丸的锋利一如既往。   “别再东逃西窜了。”   “啰嗦!”   陆生仗着自己的身形灵巧,在犬神的身子上划出道道深痕,犬神吃痛,一怒之下用长尾将背上的青年打下。   “不赖嘛。”   安昙明显可见他额角流淌下细长的血迹,却依旧嘲讽般地咧出一个笑来:“你就是那种程度的妖怪。”   “谁高谁低,真是小气量的妖怪。”下一瞬陆生的身影在犬神掀起的土尘中消失不见,一声断喝响彻长空,“像你这种半道出家的家伙……到底都是!!”   自上而下的一刀,犬神轰然倒地,化作原本类似的人形,陆生并未下杀手。   忽然间绿色的叶子飘然而至,是近期安昙熟悉的东西。   ——狸猫的幻术。   果不其然犬神的身边出现了从前见过一面的身影,看上去与他们年龄相差无几少年眼角挑起,眼眸无波却又透露残忍之意,甚至令人有些无来由的颤栗。   ——隐神刑部狸玉章……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手中的长剑开始震动,仿佛通灵一样感觉到了什么污秽诡异之物想要从剑鞘中弹出来,却在出鞘一半的时候被安昙一把按回了原位。   对方只有一个人,显然不是决战之时,不过看他们这架势,似乎距离那天也不远了。   这样思忖着,看着玉章的表情和听到的话语,安昙更觉讽刺,终究是要手刃所有同伴的人,这时候打什么感情牌。   演得一手好戏,连她差点都想拍案叫绝了。   但是最后的最后,却依旧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伴着他,不论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也算是太好命。   紫眸中的冷色淡去几分,她的目光落到犬神的身上,微侧过脸叹气。   “我要夺取你的【畏】,站在众妖的顶端。下次见面的时候,便是我取走它和你的命的时候。”   闻言安昙轻笑他的野心,抱着赤翎毫不顾忌的上前,目光冷冷如九天星辰:“休说众妖,就算你让整个妖界屈服,我依旧不会承认现在的你一分一毫。”   “即将屠尽麾下百鬼之人,又凭何立于百鬼之首?”   第二句是安昙直接传进玉章耳朵里的,所以并没有让犬神和陆生听见,他们只看到玉章倏然变了变的眼神而感到奇怪。   陆生看着安昙侧脸的眼神却充满了兴致和笑意。   “那么,再会了。”   在安昙眼里完全算是用来遮掩的耍帅台词,她也没多少兴趣理会,直接转身打算走人,倒是在即将离地的瞬间被人捉住了手腕。   她摆摆手,示意赤翎先行会去治伤。赤红色的鸟儿略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依言展翅飞向了夜空。   “怎么了?”安昙随着陆生的动作落到地上,有些惊讶地发现身后的护卫不知何时都被遣走了,于是面上笑意越发明显,满含调侃之意“她还真那么放心你?”   夜陆生闻言看了她一眼,也笑:“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细心地发现他刚才被犬神弄出来的伤口往外渗出的血已经快要流进眼睛了,安昙指了指自己的额角,示意陆生自己处理一下。   没想到他也倒是直接豪迈地卷了袖子就往上摁,安昙连忙一手拉住他的手臂,一手拿出自己的手帕帮他掖了掖血迹,动作却意外得轻柔熟练,嘴里小声地抱怨着:“真是,和雨造淡岛一个样儿……莫非天底下的男的都这样?……”   照顾到两人之间的身高差,陆生寻了个地坐了下来。   然后银发女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神漂泊不定了起来:“说来还没跟你道谢,下午的时候……”   在她差点没控制住的时候,阻止了她。   “谢谢,嗯。”   “嗯?不用,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说着他就要站起来,却被不由分说地按了回去。   “等等,别动。”将手帕翻了个面叠好收回去,安昙思量着什么,眼眸沉静,“伤口有点深,当作回报,我帮你稍微处理下。”   说着指尖汇聚起温暖的明黄色光芒,女子眉眼映照着清辉万里,明艳芳华胜似春日群芳,令人心跳不禁漏去一拍。   她弯腰欺身上前,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额角,略有些痒但陆生明显感到那种刺痛的消失,他仰头看向满面认真的安昙。   空气传递来的幽香令人感到安心,郊外宁静的气氛十分适合现在的场景。   特别是这一瞬两人同时撞进对方的眼中,上位者的气息可谓是荡然无存,就如同情窦初开的孩子一般,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   因为距离的缘故,两个人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吞吐的气息就如同什么滚烫的气体,蒸得脸颊迅速升温。   倒是陆生开口打破了这种令人尴尬的气氛,虽然青年脸上的笑完全看不出任何尴尬:“安昙你,刚才和玉章说了什么?”   “诶?”绕着头发的安昙顿了顿,有些敷衍笑笑,“被发现了啊。”   “那样不祥的东西,许是不要知道比较好……罢。”   她仰头望天,紫罗兰色的眸子盛满不明的情绪,银发被夜风撩起几缕。   不论再怎样强大,背影依旧是女子共有的单薄倔强。   甚至……有那么些让人心疼。   那时的陆生,这么想着。   为了不引起怀疑和不必要的麻烦骚动,安昙和陆生第二天还是去了学校。   尽管天气并不是令人感到舒适,灰色的云团在城市上空汇聚,形成一个模糊的漩涡,似要把人们一同卷入其中。   安昙明白,那是四国的力量开始聚集起来而产生的现象,妖怪由现实孕育而成,他们的行动自然可以影响一些个把事物。   “羽渊同学,请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   墨发少女全然不闻,一手托腮,一手握着笔杆子在本子上漫不经心地打着节奏,明显是在走神。   “羽渊同学!”   老师瞬间提高的音量震醒了前面几个睡着了的人,也成功召唤回安昙的魂灵。   她迅速判断了一下现在的大致战况和自己的处境,学着每次淡岛雨造耍赖的时候故作冷静的样子站起来,走上去答题:“不好意思,老师。”   “我就来。”   安昙十分庆幸当初英语这门神奇的语言自己花了大功夫去学,就差没用上她和阿琉打架时的干劲,总算是只在拼错了一个单词的情况下做完了整个大题。   “羽渊你记好,这个话翻过来就叫‘山雨欲来风满楼’,所以不该这样用。明白了吗?”   “……说不定还真是这样呢……”安昙看着地面上的倒影小声地喃喃,“浮世绘町啊……”   “……什么?”   “啊……”   云层上传来似有雷声滚滚,要落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_←男主陆生再次被妾身吐出来了感谢我吧hhhhhh【喂】   ☆、三十六、倾巢   是夜,更深。   城市中的妖气依旧被搅得紊乱,杂得人心烦,想睡都睡不着。   安昙起身,拉开纸门看了看暗色的天空,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   在黑暗中可以更加明显感知到那个不怎么友好的外来势力。   ——真是令人不快。   她拉过一旁衣架上的外衣,打算出去走走。   此时的猩影已经到达了那座大厦门前,楼内的一双双鲜红的眼眸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虚空中有沙哑的声音诡异传来。   “居然孤身一人闯进敌营,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因着父亲的死,他体内的血液几乎沸腾:“这是奴良组的地盘,不需要向你们外人报上名字!”   “身体强健,勇气可嘉。那就不问你姓名了,小子,反正你也死到临头了。”   硕大的黑影从身后笼罩而下,倏然一股极大的力量几乎将他的身体脏腑压碎,一口血止不住从喉间喷涌而出。   小而锋利的剪刀咔嚓剪下来一支长得不怎么好的枝桠。   “玩你的盆栽啊,简直就是人类的老头啊。”   “人类的老头啊……那也不错。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加入奴良组?”   “因为我迷上了总大将啊,他是真正的妖怪,却也懂得人心。虽然我比总大将更有力气,却总觉得无法和他相比较。”   “更何况还有那么样值得信赖的同道人。”   “那算什么啊?”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咳!!”   ——可恶!   猩影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巨大的极富攻击力的脚掌将再次落下,而他自己却无力躲避。   老爹,对不起……   浅色衣角轻柔拂过,空中却有清脆的笑声响起,悠扬悦耳。   樱花瓣不知从何而来,银发女子足尖轻点在他身旁,暗香浮动,紫眸如盈盈秋水,沉静却毫无惧意。   她不紧不慢地抽出怀中抱着的鲜红色纸伞,在漆黑的空气中漾开一抹柔美的绯红,脆弱易碎的纸伞却凌厉地破开空气,替他生生挡下一击。   那女子朱唇轻启,将纸伞一手横在面前,露出一个绝美的笑来:“汝等觉着谁有胜算的,尽管上前来。”   几只小妖不服,径直联手扑了过去。   瞬间绯红色光芒大盛,甚至没人看清她的动作,下一秒便是尘归尘,土归土。   最惊人的是那几个小妖怪连尸骨也不曾留下。   而后几百妖怪,面对一女子却再无一人敢上前,对方虽只身一人,但气势却犹如千军万马在后,威压沉沉。   见状她意料之中地微微一笑,将红伞收回怀中抱着。   一群妖怪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姑娘把人明目张胆地架着走了。   “不要追,手洗鬼。”赤红着双眼的玉章这样说着,“一切都会在最后的决战中血债血偿。”   手中的魔王小槌散发出幽幽紫光诡异,引得安昙背后一阵毛骨悚然。   ——不祥呵。   “伤势倒是无碍,却也麻烦。”   猩影忽然听见身边架着他的女子这样说着,伴随着极细微的一声叹气,将他的手臂稍往上抬了抬。   指尖不经意勾到的银发微凉,粘腻的触感让猩影这才发现自己的血把人家的头发弄脏了。   “别在意。”感觉到猩影隐约的不自在,安昙出声算是安慰,架着他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停下,她随意地擦了下额角沁出的汗,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说起来还是和你第一次见面,猩影君。”   “你可以叫我昙,名义上算是你们少主的……指导者罢。”   “本来却不是我来,但你可知我为何要救你?”   丝毫没有等他接话的意思,银发女子弯着一双紫眸这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按着顺序伸出三根手指:“其一,你要是出事了,我们那位大将绝对会自责到死,我毕竟有义务稍微搭把手;其二,令尊是个不错的人,少时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个人而言不希望他唯一的血亲死得这样窝囊莽撞;其三,你是奴良组的人,在这样大敌当前的情况下能多一个战力是一个。”   “安昙小姐,多谢相助。”   身边鸦羽飘落而下,猩影看见在三羽鸦落下的一瞬银发女子微微笑了:“不必多礼,只是举手之劳。”   “方才那些算我多嘴,你权当没听见好了。”   然后猩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女子便绽开背后绯红色的羽翼,瞬息再无踪迹。   几乎是要清晨的时候安昙才回的组里,进门就发现大半个院子因为猩影的伤乱成了一锅粥,也没有什么人来管她也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倒头大睡起来。   昏昏沉沉地到几乎半夜的时候才醒来,安昙竟也不觉得像往常一样有多饥饿,许是饿过了头。   揉了揉酸胀无比的额角,她起身随意吃了两口不知什么时候送进来的、被赤翎保温好的饭菜,又洗了把冷水脸清醒。   定定看着镜子中自己岀了神,仍旧是墨发少女的容颜,没有丝毫的变化,唯有眼眸深处沉积下来的紫色愈发深邃幽暗。   思忖着反正无所事事,安昙便打算去看望一下昨天救下来的猩影,就算是铜墙铁壁做的身子,那种伤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可能恢复。   更何况,他母亲似乎不是妖怪,那样一来妖类的自愈能力也就被削弱了一半,就更需要时间恢复。   不过现在是只怕时间不等人啊。   她叹气,杀父之仇不得不报。   走到安顿猩影的院子的廊上,远远安昙就发现那颗樱花树下站着个黑色和服的少年。   ——陆生?他在这里……   自己的疑问还没有完全成立之前,她所看到的便完全说明了一切。   樱花树下的两人看上去差了许多,不论是年龄或者身高。   陆生正在和另外一个自己对话着,就像她当初一样。   安昙小心翼翼地走到正后方坐下,侧头看到他们的伤患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白发的青年显然发现了她的行为,安昙便也笑得直接,毕竟的确没什么好遮掩的。   而她没有发现的是,自己身后的银发女子也在月光下显出了身形,笑意盈盈地看着。   身后传出悉悉索索布料摩擦的声响,不远处的陆生立即小跑了过来,安昙也连忙回过身去。   “猩影君你现在还不能起来啊!”   “我……不能不去啊!!”挣扎着,青年试图从病榻上站起,低低地怒吼压抑在喉咙里,饱含痛苦与愤怒。   “那下次潜入四国,我也一起去。”陆生却在此时转过身,背对着安昙和猩影,“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百鬼夜行总可能办到。”   看着面前的少年已然颇有大将风范的模样,安昙略感欣慰地笑了,她也算不负期望。   下一秒少女弯起的嘴角弧度愈深,容貌于瞬息间变化,眼角眉梢的妖艳绝伦正如猩影昨晚看到的那般模样,惊艳了整个夜空。   “你不必为了一只笨狸猫而做好死的觉悟!你是我们的家人啊。”   声音逐渐变换,风过带起樱花瓣四散,竟迷了人眼。   猩影再看时原地的少年少女已经变了模样,白银的发,红紫的眸,和那与生俱来的气息,他一瞬间不禁怔忪。   白发的青年对坐在廊上的银发女子款款伸出手,做出相邀的姿态:“到时候助我一臂之力吧,安昙。”   “……呵。”闻言女子轻笑一声,略带着抱怨的意味却无半点不屑,“倒是便宜的你。”   虽这样说着,她却依然伸出手去,任由陆生将自己拉起。   她顺势上前两步,与他并肩而立。   “令尊的仇,就由你亲手剥下那笨狸猫的皮,我们会在身后支持你。”   一双青年男女并肩立在樱花树下,都侧过脸来看他,眼含着笑意。   白发的青年意气风发,银发的女子明艳无双。   一如千百年前的那般模样。   安昙笑着抬起手,顿时浅浅的明黄色光芒笼罩了猩影所在的整个屋子,令人感到温暖却有些昏昏欲睡。   “好好歇着吧。”话落下的同时,屋内重伤的青年重新昏睡过去。   大约是动静闹得有些大,已经同陆生喝了三七分交杯酒的妖怪匆匆赶来:“少主,怎么了么?”   “来吧,我们去百鬼夜行,一家出动。”   安昙靠着背后的栏杆,依然微笑着,紫罗兰色的眸中风轻云淡,不起波澜。   虽然真的是很微小不起眼的夜行,但力量确确实实是在汇聚着。   终有一天定会成为那样声势浩大的百鬼,就像那时候一样。   一个人,背负起所有的畏,无论弱小,或者强大。   夜樱依旧兀自飘散,散去百年的光阴荏苒。   唯有那一池不知从何而来、如何说起的记忆,如同被风搅碎的春水,时不时映出那双眼,那张颜。   却又不知究竟是谁。   大战将近,安昙和陆生还有一班的及川和仓田,名正言顺地逃掉了连续好几天的课。   今天上午还有伤得不轻的组员前来通报,说是四国的大军已经过了什么什么山,正在往这边赶来。   许久不曾好好闹一场了的妖怪们全部都开始激动起来,院子里的气息几乎都是沸腾着的,就如同当年远野的武斗会一般。   赤翎站在安昙肩上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群群热血笨蛋,倒是从来都没有变过。   城市的另一个地方,力量也在以另一种方式凝聚着。   幽暗紫色包裹着的碎裂的刀刃,空气中弥漫着妖类腥臭的血液味道,徘徊着魔王小槌诡异惊悚的抽泣,滴落下满满鲜红的色彩。   “安昙,现在有空吗?”   突然身边有人这么说道。   “嗯。”虽然完全能够凭借音色辨认出来,无需回头,但她还是转过身去,却只是问道,“怎么了吗?”   “稍微,有些事想和安昙商量一下。”   看着少年有些严肃也有些苦恼的表情,安昙点点头,算是答应:“荣幸之至。”   “啊……所以你是怕现在这点人手不够?”   听陆生娓娓道来了前因后果的忧虑,安昙支着下巴这样问道,挑了挑眉:“对方人很多吗?”   “如果情报属实的话……恐怕是的。”   对方四国的所以大将都全体出动的情况也不容他们有多乐观。   “诶——”得到肯定回答的安昙嘴上禁不住感叹,同时也在快速思索着解决的方法,“奴良组本家竟然会不够人手,这还是前所未见的稀奇事儿啊。”   “嗯……”陆生看着下面的榻榻米,原本一直是温和笑脸的面上眉头蹙起,神色很是凝重,“毕竟他们这次倾巢出动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七、夜雀   “倾巢……而出?”喃喃自语着反复咀嚼着这个词,仿佛它有多么深厚的意义,突然安昙眼睛一亮,一手激动地拍上了桌子,身体不住前倾,“对啊!他们全体出动那我们也一起好啦!”   少女激动地凑上前去,距离突然的缩短令陆生受到了些许惊吓,他眨了眨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诶?诶?”   “奴良组那么多派别总不会是吃白饭的吧!”   知他不解,安昙手指搭在桌上较为详细地解释了几句:“你是少主,现在写一封求援信让他们派出各自的主力不就好咯?他们呆在组里那么多时候总不会不给本家面子啊。”   “跟他们一样倾巢而出呗。”看着对面少年逐渐明朗起来的脸色,她狡黠地笑了,眉眼弯弯,“这个办法如何?小少主?”   “谢谢你安昙,得救了!”陆生立即站起来,似是要打算行动起来了。   “嗯!”   安昙伏在茶几上摆摆手,加深了笑容算是应答。   结果据她所知,第一次写这种信件的少主花了一整个上午和一半的中午终于拟好了草稿,那种霸气却不失礼貌的字句有些令帮着抄写的安昙哭笑不得。   因为没有也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所以陆生和安昙就快马加鞭地手抄完了三十几份的信件,然后显而易见少不了揉着酸疼的不能自已的胳膊一番打滚嚎叫。   “这或许……也是修行锻炼吧……”   她在远野可从没受过这样的锻炼啊……   头埋在桌上的软垫上,安昙捂着自己的右手,声音闷闷的。   对面的陆生也没好到哪里去,皱着眉直苦笑:“啊哈哈……”   “嘛。”少女的语气突然转换,她转个头对着外面的夕阳伸了个懒腰,“接下来倒还是要看你自己。”   “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应对。”   金光晕染开少女精致的容颜,残阳如血中她嘴角勾起,似是在笑。   背后的夜幕,即将来临。   初代的百鬼夜行的大将齐聚一堂,却迟迟不见应坐在上段位的人到来。   过去许久,终于有人不耐了起来,屋内渐渐嘈杂了起来。   鸠唤来小妖,问少主现在在哪里。   “三代目在哪里?”   那小妖惊了惊,额上滑下半滴汗:“额……这个……”   “怎么?”看着它吞吞吐吐的样子,鸠皱起了眉头,声音略大了些,引得整个屋子的人向这边看来。   “少主他……在门口。”   “啥?”   此时的安昙正站在门口,看着陆生好整以暇地端着酒盏喝得尽兴,自己捧着一杯临时沏的热茶靠在旁边。   顺带一提,两个人都是夜晚的模样。   感觉到脚步声的渐进,安昙回头望了眼,果不其然走廊尽头出现了一大群影子:“来了哟。”   “啊。”白发青年笑得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而后赶到的奴良组众人都是一脸的目瞪口呆,少主坐在大门口喝酒,还一边满面从容地问着他们:“你们要不要也来一杯?”   他手边浅色的木盆里交叠着两把兵器,淬了银的弥弥切丸刀身修长,不见剑身的无色长剑徒留下一个细长的影子映在盆底。   刀剑无眼亦无情,近千年过后依旧凌厉得令人心惊。   他们少主显而易见地淡定得不用说,而长剑之主的安昙丫头也靠在墙边喝茶,就如同家常便饭地过活一样。   两个人都平静得根本没有大敌当前的紧张无措,令他们是既疑惑又不得不去服从。   安昙抬起眼看着百鬼纷纷接过酒盏,微笑着慢悠悠地捧起茶杯抿了一口,不怎么明显的浮世绘町以外强大妖气的聚拢,她笑意更深。   ——看来是成功了呢。   刚回来的赤红色鸟儿扑棱棱落下,安昙顺势抬起手臂,赤翎的喙高啄了下,似乎在和她言语着什么。   将赤翎放到肩上,她垂着眼睛笑,可谓是满腔的敬佩,不愧是老头子,倒是连时间都掐得分毫不差的。   灰黑色的乌鸦黑压压的一片几乎盖满整个夜空,陆生率领着身后的百鬼,器宇轩昂地打算出阵。   “等等!”一目上前去拦住了整个队伍,“我有话要说。”   安昙不满地撇了撇嘴,坐在玄关的柱子上看着那边毫无意义的唧唧歪歪。   “少主,敢问如今唱得又是哪一出?总大将不在的如今,贸然与四国对战。而且连干部的意见都未征求,如此轻率的举动,可不能称作明智之举啊。”   而后被无声反驳了的一目又迅速找到了一个更蹩脚的理由——叫做胜算问题。   安昙看到陆生勾出一抹笑容,那种胜券在握的表情确实再熟悉不过,对于一目后面的话语她好笑地摇了摇头。   说到底说得那么好听就是为了阻止陆生出阵,好在先前有准备召集了人手,现在应该是快到了。   果不其然三羽鸦传来了恰到好处的报告。   “各大家的援军都已疾驰而来,请少主出阵。”   现代的几个糟老头可谓是目瞪口呆。   闻言安昙也整了整自己的状态,落在百鬼的最前端,好整以暇地梳起长发,对着夜陆生嫣然一笑:“果然,我后悔了呢。”   对方看着她,也勾出了一抹笑来:“什么?”   “真是便宜你了。”伸出食指晃了晃,她站到游离在外的位置,随着他们队伍的速度缓缓前进。   对于决战的地点是如此明目张胆的闹市小广场,安昙稍稍有些失落,她原本以为还会是什么很大的排场呢。   而且这样一来那种太张扬显眼的招式就不能用了啊,她摇了摇头,太可惜了。   小卒无名,愚蠢地认为她是个姑娘看上去好欺负,拿着那把奇特的武器就冲了过来。   安昙小幅度地歪了下头,心里只是单纯觉得不爽。   ——竟然被小看了呢。   她伸手,食指隔空轻点,顿时莹白色的结界将那小妖怪框在里面,严严实实的。   然后她笑着一弹指,道:“爆破。”   顿时碰的一声结界碎裂成无数片,伴随着弥漫开来的白色雾气,对面女子的身形已然不见,唯有她肩上的鸟儿挥动着翅膀凝结起熊熊烈火。   焚尽夜空。   “久等。”   随着乌鸦的指引,女子飞身登上车站附近一座大厦的顶层,烈烈狂风卷起银色长发,飘散在夜空中,稍稍遮掩掉背后过于艳丽的颜色。   “哪里的话,安昙小姐来得刚好。”   “算我多问一句,你们别放在心上。”安昙接过佐佐美递来的衣裙,她拨了拨刘海,有些疑惑,“明明你们三个人可以很好的把老头子带过去,为什么还要拜托我?”   “这个……”三羽鸦面面相觑,几秒钟之后便给了她同一的答案,“因为我们这样不能出现在人类面前……”   “啊,这样啊。”   依言换上便服敛起羽翼的夜安昙敲了下手心,这时的她褪去了身上的沉沉威压,看上去与同龄的人类别无二致,紫眸含笑,眉目如画:“那我出发了。”   在站台冰凉的金属椅子上坐下,安昙见头顶电子屏幕显示的下一班来的车还有一会儿才到,便试图联系赤翎,远观一下现在的战况如何。   可她自始至终只能听到赤翎的声音,没有画面,眼前完全是一片黑色,空无一物的死寂。   ——发生了……什么?   ——四国妖怪里面有个叫夜雀的,它的羽毛化作了现在的黑暗。但是我差不多已经找到了破解的办法,还请您放心。   ——有什么变故没有?   ——至今一切正常。   ——嗯,那就交给你了。   ——领命。   睁开眼睛,突然接受到身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人潮里夹杂着列车进站机械发出的匡匡声,一时间耳朵有些轻微的疼痛。   知道自家老头子不会挤这种热闹,安昙依旧坐在椅子上,她靠着背后的靠背,深深吐了口气。   ——看来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终于站台上的人变得稀稀拉拉不剩下几个了,安昙才拉了拉裙摆站起来,正看到奇怪头型的老人和另一位蓄着胡子的老者,和脚边跟着一只做了贼一样的纳豆从车厢里出来。   显然滑瓢已经发现了她,向这边走过来,她也迎上前去,微笑着道:“欢迎回来,老头子。”   “还有又见面了,隐神刑部狸阁下。”   闻言带着草帽的老者似乎是苦笑了下:“不必对我如此多礼,此番对于我那逆子,是来同你们赔罪的。”   而后出车站的途中滑瓢一脸淡定地同安昙聊着人命关天的事情:“丫头啊,陆生那边怎么样了?”   “小少主现在机灵得很,连先前的准备都把你那几个干部都弄得一愣一愣的。”安昙感叹着摇头,复又补充了句,“算是孺子可教也。”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不要担心。   “这样啊,那还不错。”   滑瓢也就笑着这么答,心里倒也略放开了点。   ——这丫头。   陆生那边的情况却有些不容乐观。   黑暗的世界里他什么都看不见,唯有玉章意图蛊惑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很是烦人。   他忽然想起来少时的一次迷路,那时夕阳已下,昏暗的深处传来沙沙作响的声音,孩童生来对于黑暗的恐惧令他动弹不得。   这是头顶传来一声清越的鸣叫,赤红色的羽毛翩翩而下,带着温暖安抚的温度。   陆生抬头看去,只见有着银红色眼眸的鸟儿拖着流光溢彩的长长尾翎在他头顶盘旋着。   随后前方探出一只手来,肌肤胜雪,在黑暗的底色中越发明显。他不自觉地伸手握住。   “原来您在这里啊。”雪女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声音温柔地告诫着,“以后可不能一个人来这样的地方啊,幸好没有遇上夜雀……”   “夜雀?”他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只鸟儿,抬头一看却早已不知所踪,陆生捏着手里的羽毛,问道,“那是什么颜色的?”   “夜雀夜雀,当仁不让的肯定是黑色了。它会将人们拖进黑暗里,就回不来啦。”   闻言他才松了口气,跟着冰丽回家。   另一只手里握住的羽毛赤红色光芒流转,不似凡物。   突如其来的一声清啸打断了他深沉的回忆。   被扇动带来的热浪几乎要灼伤肌肤,而背后的寒风凛冽也不容忽视。   感受到了身边的冰火两重天,陆生笑了笑,现在想想,当初的那只鸟,大约是赤翎的先辈或者亲戚什么的吧。   不过现在还不是确认这种事情的时候。   “背后就交给你了,雪女。”   “还有拜托了,赤翎。”   “是,少主。”   “就帮你这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八、父亲   车站离他们的战场隔得蛮远,虽然基本上各自手里都提着个人,三羽鸦和安昙都提到了当前最快的速度往回赶。   因为根据时间的显示,离天就快要亮的时间,已经不剩多少了。   “玉章他试图超越我,三百年前人类和妖怪的大战,我作为大将的一败涂地让那个孩子认为是我的无能。”将从前的事情娓娓道来,隐神刑部狸深深叹了口气,“所以他才做出那种事情。”   还真是个野心家啊,安昙挑了挑眉,然后她思量着开口询问:“那把刀,魔王的小槌,是否为不祥之刃?”   “没错。不然那场战役,妖怪怎么会输?”老者摇摇头,这样回答着,“那把刀依靠吸食妖怪的怨念来增强力量,怨念越深,力量便越强。”   “啊,这下真麻烦了……”   “丫头?”听见安昙自语的滑瓢看着她皱眉的样子,问道,“想起了什么?”   “不,只是有这种预感。”安昙抿了抿唇,说出了之后残忍但即将成为事实的话语,“如果玉章……把八十八鬼夜行都用那把刀砍了……”   怨念到达了顶峰,灾厄必将降临。   ——虽然无趣但还是值得相信的先人之语。   安昙姑娘一向对自己的一语成谶很是自豪,而现在似乎对于正在打斗的陆生等人并没有什么用。   玉章真的把自己几乎所有的百鬼全灭,包括七人同行的钩针女。   赤翎看在眼里,差点和毛娼妓一样忍不住冲上去把他狠狠揍一顿打醒,小小毛孩儿!真当百鬼是儿戏还是道具?!   ——翎,冷静。   倏然听见女子冷清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接通了联系,赤翎整个人一顿,不甘地收起周身的离火。   半晌才答。   ——……是。   听着赤翎的口气,安昙皱起眉头,唤道:“佐佐美,老头子能先交给你吗?看来我得早些回去。”   “啊,交给我好了。”   “老头子,我先走一步。”   滑瓢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然后安昙下落一段距离,随机背后的绯红色羽翼迸发出无可匹敌的光芒,女子的身影瞬时不见。   滑瓢露出有些莫名的笑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以最快的速度穿梭在云层之上,水雾扑打在她脸上,风吹起那银色的发梢,如同万里清辉般的颜色荡漾。   她到的时候,所有该来的不该来的算是都到齐了。   阴阳师少女柚罗站在两位大将的面前,和不远处的家长加奈。   大厦楼顶化作原形的犬神发出暴躁的低吠,血月之下化作人形将加奈绑作人质。   “形势大逆转啊!竟然会在这种关键时候被人类拖了后腿!都是因为你一味想要保护人类才会落得如此田地。”   “小子,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带着嘲讽笑意的话语响起,当空一道剑气呼啸而下,令犬神不得不放开了手里的人质,不然那赔上的就是自己半个身子。   加奈只觉微凉的发丝扫过自己的鼻尖,下一秒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护在了怀里,周围萦绕的幽香令人无端端地感到安心。   那女子又朗声道,语气里满满的嘲讽。   “因你那份衷心,便给你忠告。”   “你好好,瞧一瞧你所追随的人罢。”   “哟。”见她回来,夜陆生还是分了个眼神来打招呼,看上去有些意料之外的模样。   她无辜地耸耸肩,指尖摩挲着手中剑鞘的纹路:“老一辈的恩怨情仇。”   对方甚至很是体贴地将袖子挡在她眼前,似乎是什么不能直视的场面,但加奈此时此刻却异常地想去了解他们,这两个几度出面相救的妖怪。   “那、那个……袖子……”   “啊,反正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又不是我们家的事。”她听见对方这样咂了砸嘴,从善如流地放下手臂,似乎是好心地叮嘱,“不过加奈若是怕了,那就别看。”   加奈瞬间想了起来,小学的一次校车事故,她见过他们两个,一模一样的话语。   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一旁的银发女子和白发青年,女子依然笑容不改,青年也是那副熟悉的表情。   “啊……”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她就被柚罗匆匆地拉了走,知道她是真的担心,加奈便安慰了两句,而目光依旧停在那一对男女身上。   最后果然不出安昙所料的,玉章将自己最忠诚的追随者直接化作了自己的力量。   “我的畏终于完满。来吧,奴良陆生,来看看谁才是真正的黑暗之主!”   而安昙却只觉得无比可笑,引得她甚至咯咯地笑出了声音。   “你说畏?别傻了有哪个会追随身负同伴血债的人?!而且……”   她伸出食指点了点陆生,又转到玉章身上,声音蓦然就冷了下来,如置冰窖。   “他跟你,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一丝一毫地相似。”   所谓畏,敬意固然不可少,而最重要的,是那份满怀希望的憧憬啊。   而后战场转到了一边的平房顶部。   觉着胜负已定的安昙无心思再看下去,便跑到伤患那里帮忙治疗。   明黄色光芒满溢,场中重伤的妖怪霎时间便好了大半。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安昙听到身后鸠这样不可置信地喃喃,笑了:“如果说我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办?”   背后人似乎一时无语凝噎,她笑得更加无所谓,一手探向脚下的地面,在触到的瞬间感受到了四面八方传达而来的消息。   ——看来快了呢。   天边月色逐渐消退,破晓的晨曦跃然而上地平线的彼端,眯起眼睛任由阳光照射,安昙却依旧是那副夜晚的模样,紫罗兰色的眼眸清亮如星。   “安昙小姐……没有变回人类?”   “是的呢。竟然成功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撩起一撮银色的发丝,微微笑了起来指了指楼上打斗声依然不断,“你们小少主也是。”   抬头看去天台的地方有点点粉白色飘舞,竟是樱花的花瓣,却有小妖怪立刻活蹦乱跳地叫着说刚才看到了昙花的花瓣,就在出太阳的瞬间开在了安昙的脚边,据说还是晶莹剔透的白色。   突然有黑色的烟雾滚滚向着天空的方向飘散而去,百鬼的呼号消散在光线的照射之下。   “结束了。”安昙不自觉松了口气。   也与此同时三羽鸦同滑瓢和隐神刑部狸及时赶到,老头子趁她未拔剑时自己上去挡下陆生一击:“看来是赶上了。”   闻言安昙默默腹诽着,笑得无奈。   ——明明是老头子你自己掐到了时间点好么。   一眼瞥见跌落在地的魔王小槌,四国曾经野心最大的儿子如今跌坐在地,口中却似乎还在自语着什么。   玉章瞬间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举着那把不祥之刃向着半空跃来,安昙皱起眉头,手中长剑发出阵阵低吟自动弹出剑鞘。   长剑当空,映出一抹靓丽的绯红。   “早说过,你不会成功的。”   语气中带上难得的怜悯,安昙手中无色之剑狠狠挥下,直将玉章打回天台。   瞬间银色□□直指他的眉心,她摇摇头,似是在惋惜着什么,“你应对得起那些追随你的妖怪。”   他们该说的都已经完了,而后便是年迈的慈父教训小儿子的场景。   “你这个!大笨蛋!”巨大的狸猫举起自己的手掌,似要拍下。雪女和毛娼妓一瞬间不忍地闭上了眼,不愿直视。   而安昙仍然仰头看着,眼神笃定,她早在这位父亲赶来向她赔罪时就看出来了,不会的,那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他怎么下得去手?   果然不出所料,掌风硬生生地卡在了半空,仿佛脱力一般无力垂下,巨大身躯动了动,他向着安昙和陆生的方向扣下了头。   “我向你们赔罪了,请务必原谅他。虽然是这么个不孝子,对我来说却是个可爱的儿子。我一定,会让他赎罪的。”   看着眼前扣下的年迈父亲,安昙抿起有些干裂的唇瓣,垂下眼睛。   ——父亲啊……   ——我的父亲……是怎么样的呢?   恍惚听见咔嗒一声东西碎裂的声音,她下意识伸手抓向胸前的连环,却摸到一手的粉末簌簌随风而去。   眼前忽的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不知何处山吹花开满园,鹅黄的花瓣随风而起,却被飞溅的点点血液染红。   “不要!不要!!!”   “鲤伴大人!!!”   少女尖叫等等声音刺痛着她的耳膜,头也被震得生疼,似要裂开来一般。   ——这……是?   嘈杂声一片,她感知不到任何东西,唯有谁的声音在旁边唤着“安昙”。   世界颠倒了许久,安昙才回过神来,一旁已经变回人类模样的陆生正焦急地看着她。   她摆摆手,刚想说自己没事,眼前便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再看不见。   ——这是梦……吧?   环顾四周,安昙握紧了此时身上奇异服饰的袖子,一步步向前走着,格外小心谨慎。   然后眼前出现了一座白色的凉亭,亭外梨花如雪,积在通往亭子的石板路上。   似乎有人发现了她,安昙整个人抖了抖。   “昙儿?快来这儿。”   听声音是个男的,如此只好见机行事,安昙只得依言乖乖地提着裙摆从那些花瓣上走过去。   “你看看,这是阿琉前几天刚刚开花的盆栽,漂亮吧?”   她非常努力地踮起脚尖,然后绝望地发现这个身体竟然还没有这个破石桌来得高,只好自力更生不顾形象得爬上石凳子跪在上面。   下一个瞬间,安昙吓得差点一个咕噜从石凳上滚下去。   盆里面开着的花朵透着月华般皎洁的光芒,莹润的花瓣散发出令人怀念的香气。   “阿琉还说这个娇贵得很,难得开一次花。名字……叫什么来着……?”   感觉到男人摸了摸她的头,似乎略苦恼地想着什么。   她听到自己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仰起头回答:“是月灵昙呢!父亲~”   “对对对!就是这个!还是我们昙儿聪明。”   ——父亲?!   她瞪大眼睛直直看着面前的男人,发现自己人类的墨发墨瞳均遗传自他,如果真的是她的生父。   还有最要命的一点,证实了这个事实。   她听到了不远处似乎是阿琉的声音,呼唤着。   “羽渊大人——你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OTL接下来我要存稿恐惧症发作了……←_←妾身会稍微存多一点时间可能会长些QWQ莫要打我!   ☆、三十九、记忆   沉寂了许久的奴良组难得的一次大出动,虽说是凯旋而归,但把两位年轻的大将都真的是累着了,就连安昙都昏睡了整整一天。   外面阳光明媚绚烂,时不时有鸟儿啁啾鸣叫,异常有活力。   梳洗完毕,安昙对着纸门外停下的女子身影轻声道:“早上好,若菜阿姨。”   若菜拉开纸门,脸上依旧是那样温暖的笑容:“早安哟,小昙。睡得怎么样?”   “还好啦。”安昙摸了摸还是有些凌乱的头发,苦恼地笑笑,“就是头发结得太厉害。”   “是吗?小昙还有这样的苦恼啊……”   “若菜夫人,您不是去洗衣服了吗?”   “啊!我衣服还没晾呢!那小昙我先走咯。”   “嗯。”   远远就听见纳豆标志性的声音,若菜惊呼一声,匆匆提起篮子走了。   ——若菜阿姨还是一样的精神啊。   “啊对了,安昙小姐,总大将说要是你醒了就到他那里去一趟。”纳豆捧着比自己还高的木盆,只露出一只眼睛,看上去摇摇欲坠。   安昙不禁失笑,拉过一旁的衣物披上,答:“那我这就去。”   “话说你们少主呢?”接过纳豆捧着的木盆,安昙忽然想起来那位出尽风头的大将,“伤势如何?”   纳豆走在前面带路,一面老气横秋的摇头:“都是轻伤,只是少主现在还在昏睡。不只是少主,安昙小姐你自己也要注意啊。”   “我知道的啦。你再这样担心,小心过会儿纳豆流出来哦~”   “噗咦?!!”   纳豆小僧立刻吞了口口水,端正地走着一颗脑袋一动不动。   去看望了下至今未醒的陆生,安昙才折向主院。   “……滑瓢爷爷,你找我?”   转过走廊的转角,晨练着的老者打在背上的毛巾啪啪有声,安昙听着都有些牙疼。   “啊,赤河童那家伙又写信过来了。”滑瓢指了指走廊上压着的信封,“老朽觉得这件事,还是丫头你自己决定罢。”   “……”安昙不语,伸手打开信封。   心下有什么不明不白的感觉升腾而起,肆意蔓延。   少女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白色信纸的周围边缘却被生生捏出皱痕。   “呵 。”   眼底最深处的紫罗兰色如同漩涡,就如暗夜中蠢蠢欲动的梦魇,几欲喷薄而出。   确如安昙所言,陆生在后天的早上醒来了。   她却在厨房窝了一整天,十分的不正常,每次回远野的前一天她基本都是不大好的。   除了期间若菜夫人把她喊出去和大家一起吃饭,安昙姑娘就是微蹙着眉头,对着地面发呆。   她就一直是这个状态,浑浑噩噩到了晚上。   黑色和服的青年端着酒盏,好整以暇地倚在树干上,眺望远方。   “啧啧啧,伤还没好就这么潇洒?”不知何时出现在转角的银发女子挑眉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你倒是快活似神仙。”   “谁说不是呢。”青年看了她一眼,继续喝着,无法忽视地嘴角笑意渐深,“只是……与四国一战的时候,倒是哪个说好要出战结果跑去接老头子的?”   夜安昙自知理亏,耸了耸肩,仰头问道:“那你说,怎么个补偿法?”   青年笑得越发像偷了腥的猫,对着女子侧了侧酒盏:“不如过来陪我喝酒罢。”   安昙叹气,笑得无奈,这哪是一组总大将,明明就是一个普通人类家的孩子。   “好啊。”   陆生只觉一阵微风乱了满树樱花,绯红色的羽翼自空中盛开。   身下树枝略微一沉,随即女子便如他一样稳稳地坐在樱花树上,手上便是一旁已经斟满的酒盏。   不等他开口,安昙却已经自顾自地说起来了。   “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老头子从来不说我的来历?”女子晃荡着一只脚,不紧不慢地再给自己添了一杯酒,“为什么那群老干部看到我这副样子会有那样的反应?”   陆生杯中的酒液洒出了几滴,而安昙依旧是那副笑颜,她甚至轻声地唱着什么他从未听过的歌谣。   忽然风起影动,夜陆生下意识地伸手,却正正搭在什么有温度的东西上面。   酒的味道在空气间弥漫开来, 伴随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她暧昧不清的声音轻柔地在耳畔回响。   “随便找个老成员,问问他们知不知道一个叫做白铃的女人。”   “安昙……你……”   手下是人家姑娘偏瘦小的肩膀,夜陆生确实是难得的无措,她……醉了?   “怎么可能。”安昙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施施然走回刚才的位置坐下,笑容越发艳丽,“我酒量可不比你差,小少主。”   听到那句熟悉的“小少主”,夜陆生也算是从刚才那种缱绻的气氛中回过神来。   “突然说这些有的没得的你今天怎么了?”   “变聪明了嘛。”眼神中带着夸张的吃惊,安昙瞟了他一眼。   “那还真是多谢夸奖啊。”   “没错,我是要暂时回去一趟。”看着樱花瓣缓缓落入自己的酒盏中,波纹层层荡漾开去,“为了一些不得不弄清楚的事情。”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说过,终有一天我会带你去看昙花开满山谷的样子么?到时候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你们一定很合得来。”银色逐渐被黑暗吞噬殆尽,安昙不知怎么的变回了人类的样子,声音却逐渐弱了下去,“都是那样的好战分子啊……”   “喂!安昙!”   陆生被突然前倾的少女吓得不轻,赶紧把她拉过来靠在自己怀里。   万里清辉如水倾下而下,少女长睫微颤,面容安祥,就如平常睡着了的模样。   青年赤色眼眸中的光泽一丝丝柔软下来,半晌,他微微一低头。   轻轻吻了吻怀中少女柔软的面颊。   “好梦,安昙。”   这个梦异常地缓慢悠长,就像过了整个一生。   最先出现的画面是一座安昙从未见过的城池,城内依稀可见有什么洁白的花瓣落下如雪堆积在城墙上。   而后她极力地往下看,看到城门的门匾上写着不曾见过字符,但她却能够认出那是“灵城”二字。城池周围云雾缭绕,落雪成川,充沛的灵气扑面而来,暖意入骨。   城的最中心的宫殿上,银发的女子俯瞰城内的子民,意气风发,英气逼人。   然后就是瞬间的业火滔天,堪比天崩地裂的惨绝人寰。前一秒还是祥和宁静的城池整个变成了火海,城内的惨状不忍卒暏,却唯有最偏北近山的一角仍固若金汤。   黑衣白衣的几个身影来回的穿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鲜红的血液染上了谁的衣襟,尖锐的悲鸣似要刺穿耳膜,却没能听清那句话语。   再后,蔚蓝色的晴空万里无云,似乎连空气也是静止的。   开满山吹花的院子里传来孩童稚嫩的朗朗读书声,花和服的温婉女子在里屋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着牙牙学语的孩子。   银发的少女提着个纸袋子一进屋,孩子们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喊着什么,惹得少女十分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一旁墨发的女子看着这副画面,遮住嘴唇笑得开怀。她摸了摸银发少女的头,折过一支花园里的山吹簪进她的发间,轻声夸赞着什么。   仍是山吹满园,而周遭的景色早已截然不同。   残破的刀刃上鲜血滴滴溅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妖艳的花来。   黑发少女苍白的脸上有血泪滚落,而后她却绽开了一个过分邪魅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小小的棕色身影后退着跑开了,稚嫩的声音在空气里蹒跚着,一边又一遍地质问着姐姐你是谁。   而回答的只有少女冰凉诡谲的笑声,手中刀刃反射出的尖锐银光刺痛眼眸。   最后,场景回到了安昙最为熟悉的地方。   正是她前几天刚去过的四国。   夕阳西下,残照的光辉将树林子里的一切都拉得很长很长,归鸟纷纷回巢,树上落叶悠然落下。   “恕安昙无礼,只是敢问我与那位鬼王,到底有个联系?”   安昙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呼吸也同样变得不平稳起来。   良久才听得一声长长的叹息。   隐神刑部狸的声音苍老,每个字都仿佛敲在她的心上,字字诛心。   他说,虽然具体的他也不甚清楚,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   安昙的脑海中一瞬间滤过了许多画面。   九重宫阙之上,银发女子如此自信道。   “只要我在一日,便护着灵城一日安好。”   鲜血染透重衫,不知谁的声音虚弱不堪。   “对不起……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   山吹花开几重,墨发女子的嗓音轻柔温婉。   “小昙是个漂亮的孩子呢。”   冷厉剑光乍现,妖物的笑容如同梦魇。   “呵呵。”   异地残阳晚照,苍老混厚的嗓音缓缓道来。   “你是鬼王的血亲,你也姓白。”   然后她便想起来了。   她也姓白。   她叫白昙。   【四国篇?山雨欲来风满楼】   【完】 作者有话要说:  hhhhhhh第二卷到此结束~   妹子的身世还有一半被我吃掉了hhhh   好心预告,下一卷妾身要开始虐安昙妹子了2333333【喂】   PS:天津事件,愿逝者安息,生者节哀。   ☆、四十、不告而归   次日安昙搭上了通往远野方向的电车。   窗外的景色和从前的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地上一只有个小小的影子在安昙的正上方,因为车上似乎没法带动物,所以就委屈赤翎待在车顶上了。   一如既往在发呆的时间里就到了,安昙走出车站的时候是傍晚,她有些惋惜地想着是不是自己得带些吃的会去以免没有自己的份儿而被饿着。   黄昏入深山老林安昙也佩服自己非常人的勇气,还好赤翎蹲在她肩上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天将要黑下来的山林其实能见度极低,谁知道身边的草丛里会冒出些什么东西,虽然赤翎有放出几个火团团找路,这次回来没有通知生剥鬼来接一下的安昙不得不欲哭无泪地承认自己似乎迷了路。   眼看着夕阳就要消失在最后的山脚,安昙找到了一个荒废了许久的小院。   屋前大块大块贫瘠的土地看得她直叹可惜,而被火光照亮的地方有一棵小小的植物依旧顽强地立在那里。   那是一株柔弱的山吹花,看样子还是不久前新栽种下的。   黄色的花朵在安昙眼前轻晃,她瞬间想起了什么,刷地一下站起了身。   环顾四周,虽然时间似乎变迁了许久连砖瓦都被侵蚀开裂,院落的大体结构和她梦中的那个屋子一模一样,还有那个黑发的女人,与她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然后安昙就发现自己似乎蠢了,现下天黑了她完全可以变成夜晚的姿态找到远野村子的路。   但首要任务还是从这里离开,还有这个屋子,她有怎么偏偏会走到这里来?   莫非是……幻境?   安昙拔出手中的长剑,刷的利落挥下,瞬间整个画面如同齑粉一般簌簌而去。   然后她便发现自己站在通向村子的长阶尽头。   低头看了看手里极具杀伤力的武器,安昙还是选择用一种毕竟温柔地方式地打开村子的畏,以免她变成村子里第一个把畏弄碎的人。   她弯腰捡起地上一根树枝,轻轻地一划,面前的空气便裂开了一个紫黑色的口子,然后安昙探身进去,用手指把那个口子小心地补上。   夕阳已下,只有一个方向传来的声音特别的响亮明显,想也不用想那一定是主院的大伙在聚餐。   她慢慢悠悠地展开翅膀,腾越上久违的远野的夜空。   冷风渗透进肌肤里,带来熟悉清凉的惬意。   安昙在主院门口落下,并没有收起羽翼来的打算,就这么推门径直而入。   屋内的妖怪们自然是有觉察的,一时间全部消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门口,也就是安昙站着的地方。   淡岛和雨造惊得手里的筷子吧嗒掉在了地上,冷丽也不住掩住嘴唇。   “昙昙……昙那丫头几时说过要回来的??”雨造看着最中间绯红色流光溢彩的地方,银发女子笑靥如花的样子,结结巴巴许久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铸铎在一边依旧冷静地吃着自己的伙食。   她无视众人的目光,缓步行至首座的赤河童面前,然而取过一旁的酒壶为他斟酒。   “您的信件确实是收到了,此番是多谢您的关心和……算我不告而回的赔礼罢。”   “丫头你啊……也罢也罢,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吧。”   “遵命。”   她放下手里的酒壶,接过刚盛上来的饭菜,一步步走向铸铎雨造冷丽在的那个地方。   “哟,真是别来无恙。”   安昙将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在重新开始的喧闹间对着仍然沉浸在惊讶中久久不能自拔的几个人微笑着道。   因为吃饭不能太吵,看着雨造几个的筷子快被咬断的那种欲言不能的状态,安昙心中已经笑得不能自已。   以至于回到别院就被一巴掌扇在背心上,尽管她有防备但还是很疼。   “雨造淡岛,非得每次这样迎接我回来吗?”   “哎呀一下子太激动就没控制住,话说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的吧?”   “……但还是会有感觉的。”   “啊哈哈……对了昙你怎么一直是这个样子?”   闻言安昙耸了耸肩:“在妖怪的村子里就要用妖怪的样子嘛,而且在这里这个样子比较轻松。”   “诶……”淡岛拖着下巴上上下下地大量安昙,然后勾上了她的肩膀,“我说昙啊,我们明天来一场怎么样?”   “喂喂又打啊……”   不等安昙抱怨,雨造也急急忙忙凑上来:“还有我还有我!!”   当事人安昙没有表态,倒是这两个挣得不亦乐乎,在一阵吵闹声中安昙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倦了。   “昙!你说!想和谁打?”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安昙惊了下,随即很是随便地摆摆手打算进屋休息了。   “我是无所谓啦,等明天再说吧。”   留下身后两个人凌乱。   其实究竟和谁打安昙心里早就有数了,刚才淡岛雨造的那巴掌足以证明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没少锻炼,比起那两个人,她更加期待隔壁院子那位的成长。   赤翎提前回到房间帮她打理好东西,这段时间里安昙的房间并没有被整理过,所以现在还勉勉强强能够凑合着用已经算好的了。   安昙回到房间的时候赤翎正趴在她的被子上替她烘被子,以免许久不见阳光的被子散发出那种陈旧潮湿的味道。   她看着相对于被子体积略小的赤翎在上面滚来滚去以求均匀,扑哧一声有些不道德地笑了出来,因此差点点燃一条被子。   再次打了个哈欠,安昙卷过还热乎着的被子往里一翻,顺势躺下了。   “晚安,赤翎。”   被笼罩在同一片月光下的京都,却不显得如此安静平和。   巨大的黑色气旋拔地而起,这个城市的光明正在逐渐被慢慢扩大的黑暗所吞没。   但是人们却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对于逼近的危险毫不觉察。   在远野的日子依旧十分地骄奢淫逸,早晨的空气格外新鲜。   赤翎不在房间里,不知到哪里去了,安昙起身换了一套衣服,绑起银色的长发,打算出去走走。   周围没有什么变化,并不算多么的陌生,而她倒发现一直在村子里待着的生剥鬼今天稀奇地似乎是出了门。   逛了圈发现没有什么事干的安昙慢慢悠悠地晃到训练场打算旁观,她挑了根视野非常好的树干坐下来,打斗声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连看了三场不怎么精彩的比试安昙几乎都要靠着树干睡着了,就在她眼皮打架快要合上的前一秒几棵树旁寒光闪过,有什么东西隔开空气直直飞了过来。   她觉察到的瞬间便一下跃起,背后绯红色羽翼瞬时展开,随即又是不同方向的几把凶器刷刷地飞来,看到那种熟悉的畏,安昙露出一个极小的微笑。   巨大的树干被一下劈断,在弥漫开来的灰尘中下面的一群人止不住的咳嗽着。   铛铛几声相击的声音过后,旋转着的镰刀被打了回来,直直飞回原主手中,女子身影从尘雾背后走出,手中无色长剑指地。   不愠不怒,面上是艳丽无双的笑容,她对不远处朗声道:“依旧是这样直接的方式。铸铎,看来你这方面还需要继续学习呢。”   一个黑色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向那女子袭去,她手中长剑横在面前,牢牢隔住了对方手里的两把镰刀。   “和我来一场,昙。”   靠近的时候安昙听见他这样说道,她一个发力格开铸铎的镰刀,向后跃开一段距离,嫣然一笑:“好啊。”   果然是好战分子么?   “啊铸铎那家伙竟然抢了先!”   “卧槽这也行?!”   原本训练场上的妖怪都被两人的畏给生生逼了下来,安昙抬起手里的长剑,摆出攻击的姿势,紫眸中泛出点点光华。   来吧,让我看看……   气氛是一触即发的情况。   不同于训练场,此时的后山。   “啊——真是的。赤河童要告诉昙丫头那些事情?”   “是的,除非就是我脑子坏掉了。”   “那怎么办嗷嗷?”   “不知道。”   “……”   无语过后,神情严肃异常的一妖一鸟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半晌过后,阿琉忍不住有了动作,她一下站了起来,有些烦躁地走来走去。   然后她低着头,停了下来:“其实我们这次说不定不用再次阻止这个了。”   “阿琉你说什么呢!现在她还不能……”   “昙丫头是自己想知道的对吧?”阿琉仰头望向天空,打断了赤翎的话语,“那样的话……我们的阻止仅仅只是时间上的拖延而已,并没有任何用处。”   “昙是大人的孩子,我们都知道,终有一天她会知晓一切,并将它们背负起来。”   “而我们所能做到的,就是不辜负大人的嘱托,在那天还没到来之前,将她的羽翼培养丰满而已。”   “不是吗?”   赤翎只见紫发女子的指尖花开花落,枯萎凋落的花瓣随风而去,天地间华服女子的身影单薄而孤寂,面容娇俏而眼眸沉寂得仿若久经沧桑的老者一般。   然后它深深地叹了口气,同意了:“也是。”   回头看了赤翎一眼,阿琉笑容可掬地走过来:“那你和丫头去了奴良组那么久,发生了些什么我倒是很有兴趣呢。”   “……”   你那一脸我不讲就不放我走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明明你自己也隔段时间去看的好嘛!   “败给你了。”   赤翎无奈地摇摇头,对着面前虽然年纪不小但是还是很爱听故事的阿琉缓缓开口道。   “这次是三代那孩子和四国那群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一、意料之外   练习场上刀剑相击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两个人影快速的移动着,场下的一群人只能见到一个剪影。   两个人都比几年前快了不止一倍。   时间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安昙和铸铎的体力开始快速地消耗着,而两个人的性子都算死倔,还在上面硬撑着,谁也不让谁。   直到饭点的铃声打响,才好容易阻止两个人继续缠斗下去。   雨造在下面呼喊,挥着手:“铸铎!昙!下午再打吧!去主院吃饭咯!”   “啊,就来。”安昙收起长剑,正巧赤翎从半空中落下,对着她说了什么。   她随即对着冷丽雨造淡岛笑了笑,道:“不,你们先去吧,我稍微有点事情。”   刚才赤翎传达的信息的话,许久不见的桥姬找她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商量啊。   “诶,会是什么事情呢?”安昙一边自语着,一边往林子深处走进去。   比起用飞的,安昙现在宁愿走着去,她的脚程很快,不消很久就到了桥姬的那座桥上。   脚下的河水依旧荡漾,在日光的照耀下泛出粼粼波纹。   安昙看着毫无动静的水底,撇了撇嘴,翻身直接跳入河水中。   她的嘴角冒出一连串的小气泡,水下的光景依旧像多年前的那样,从没改变过。   安昙抬手撩起面前的珠帘子,微笑着探头进去。   “桥姬?”   紫发女子从内屋走出来,看到她这副模样略微愣了下:“啊……昙丫头你倒是终于知道回来了啊。”   “嗯,赤河童爷爷说要把我想知道的东西告诉我啊。”安昙绕着自己的银发,眉眼弯弯,“桥姬你找我咯?”   “确实,对着丫头你这副样子就算是我也有些吃惊啊。”桥姬摇摇头,对着她笑,“太像了,你和你的祖辈。”   安昙无言,轻轻歪头表示不解。   “今天叫你来呢,是想把这个给你。”桥姬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安昙凑过去一看,是一个异常精致的匣子,而里面装着的,是她以前见到过的那个山吹花的黄色挂坠。   “待你知道那些事情之后,你也会明白这是什么的。”桥姬用一条银链将它串起来,“来,我帮你戴上。”   她依言撩起颈后的发丝,坠下的七个连环与那朵花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桥姬的笑意温柔悠远:“它一定能够保护好你的。”   安昙手指触上胸前的山吹花,冰凉却温润的触感分外熟悉,却想不起是在哪里。   「小昙?」   「小昙。」   阿……阿姐?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打断了她的沉思,桥姬拉着安昙进了厨房,“难得你回来,我就犒劳犒劳你吧。”   “好啊。”   迷迷糊糊间,陆生醒来,发现周围都是陌生的妖怪。   而自己,正在一口蒸锅里面。   瞬间他就清醒了。   “啊这家伙还真的醒过来了啊。”   “好可惜,再晚点倒可以煮了吃掉啊。”   “哈?”   陆生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是被老头子打晕过去,怎么一觉睡醒就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正是个奇怪的家伙呢,一到夜里头发就会长长呢。”   “奴良组的少主?没想到是个半妖啊。”   “不不不连半妖都算不上啊,据说只有四分之一的血统啊。”   “四分之一?!那不就和那个家伙一样吗?”   并未多在意周围的议论纷纷,陆生现在整个人都乱七八糟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啊终于醒了吗?真是个让人操心的新人。”身后传来一个颇为不耐的声音,随即装着陆生的蒸锅被一脚踢翻,“还不快去给赤河童大人请安!”   一张巨大的红色脸凑到陆生面前,他下意识地往后挪了点。   陆生的内心是崩溃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安昙正坐在美人靠上心不在焉地看着面前的桥姬忙忙碌碌,拿过一旁的书随意地翻了翻。   “好了,丫头。久等了。”桥姬端着瓷盘放到安昙面前,顺便递给她两个盒子,“吃完顺便替我去跑一趟吧。”   咽下一块点心,安昙笑眯眯地回答:“嗯,可以啊。”   然后她告别了桥姬,一手一个盒子往回去。   赤翎挥挥翅膀落到她肩头,说了什么。   “主子,赤河童在主院等你过去,说是要议事。”   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安昙轻轻地点头:“嗯。”   主院近在眼前,安昙深吸一口气踏了进去。   把手里的一个盒子递给过来的侍从,她站在和室的中央,笑得不卑不亢。   “赤河童爷爷,听赤翎说您有事同我商量?”   “啊。”赤河童捧着茶杯悠悠地喝了口,“今天来了个新人,老朽想让你亲自指导。”   “诶?我?”   “是的,和铸铎那孩子一起。”   “……那就承蒙爷爷信任了。”   安昙浅浅一拜,转身离去。   竟然能够让赤河童爷爷动用铸铎少年亲自指导,再连带上她自己一起。   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她还真想见见。   蹲在河边洗衣服终于洗的不耐烦了的陆生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逃跑,面前一座桥他当然是毫不犹豫地跑了上去。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他就这么一脚踏了空下了去。   树林子里刷刷几把镰刀飞过,削下来的树皮子自动地结成一张网恰好将陆生接住。   “喂你是笨蛋么?”还有些惊魂未定地陆生仰头看向嘲讽声音的来处,“看来你还真是对这个远野一无所知啊。”   “远野是世外村庄,简单来说整个村子都是妖怪。”那个背着圆盘状武器的身影转过身去,“如果没有斩断畏的力量,那么到死都没法离开这里。”   陆生瞬间就想起了老头子说的话。   “远古的妖怪都会进入下一个阶段。”   斩断畏的力量……老头子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把我扔到这里来的吗。   连忙试图叫住前面的人:“喂你……”   “铸铎。”那人终于转过来,是个长得还算俊俏的少年,“我是镰鼬铸铎。”   “你刚刚说了什么?”   “赶快回去洗衣服去。”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铸铎丢下一句话就跳上树干走掉了。   陆生见状连忙爬上来跟上。   最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树桩前面。   “这是哪里?”   “远野的训练场,是最大的一个。”   然后懒得做口头说明的铸铎直接让他亲身体验了什么叫做畏,陆生差些被那股气势掀下树去。   等到第一场打完以后铸铎领着他下去,场上有些人散得散,有几个向这里聚拢,似乎和铸铎关系甚好。   “铸铎,这谁啊?很面生嘛。”   其中一个粉发的女子想起什么似的:“啊,就是这个孩子吧,命令铸铎亲自指导的。”   “别说出来啊喂!”一瞬间脸红的铸铎看了看,没看见那个银发女子的身影,“不止我啊,还有一个没来啊。”   “还有?”雨造摸了摸下巴,“两个人指导?”   淡岛嚼着嘴里的一根草:“该说这小子是好运呢还是够呛啊。”   “话说还有一个是谁啊?”   “等等……难道是!”   在那个名字险些脱口而出的前一秒,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了雨造的猜测。   “啊,找到了。”银发女子从树干上翩然落下,“今天怎么都到这里来了?”   铸铎指了指安昙,对着旁边一干人道:“就是她。”   陆生有些难以置信:“安……昙?”   “诶?陆生?!”把手里的点心盒子递给前面几个吃货,安昙眨了眨眼,难得有些吃惊,然后她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那个说的弱爆了的大家少主原来……是你啊。”   不过这下她终于知道老头子临走前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是几个意思了。   他说,我家的孙子就拜托你照顾下了。   ——果然当初就不该随便答应下来的啦。   她侧头问一旁同样负责指导的铸铎:“那接下来干什么?”   对于指导者安昙完全是个新手。   “让这家伙自己试试看怎么发动畏啊。”   “这样啊。”她看了看穿着睡衣的陆生,突然有些不忍直视,“你确定……这样他能打?”   “……”   最后还是紫去找了套没穿过的衣服给陆生,以免看上去太穷酸。   握着木棍子的陆生拉了拉腰带,摆好姿势然后发动了明镜止水。   黑烟过后场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安昙和铸铎站在前列,银发女子眯起了眼睛。   身后的几人已然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住手,他现在的对手是我铸铎。”   “你倒是挺游刃有余嘛。”安昙笑着侧过脸调侃他,“我看过这招也就不出手咯。”   “废话。”铸铎一边说着一边拔出背后的镰刀,笑容张扬而自信。   安昙左手轻轻按住身侧的长剑,侧身看着陆生所在的地方,紫眸中笑意盈盈。   殊不知人家刚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心里有些不爽。   随即只听到刷刷不知几声镰刀飞出,陆生一惊,身后传来巨响,是树木折断的声音。   安昙看了看周围,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说那么大动干戈是要又想把这里给拆了嘛……”   畏被压制了的陆生自然显出了身形,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坐在地上,一脸复杂。   然后他对着安昙一行人行了礼,声音坚定不移:“请务必把它教给我。”   “那,死了我们可不负责啊。”安昙抱臂转头看他,依旧是一脸笑意,“就算这样,也没问题吗?”   收起镰刀的铸铎转身,也是同样的语气态度:“没有必死的觉悟,我才没功夫陪他在这里耗。”   “比起弱还不如去死啊。”   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的回答,铸铎略满意地划出一个笑容:“这边都是好战分子,有的可是实战。”   “好!尽管放马过来。”   “哟西!接下来让你见识见识我淡岛的畏!”   “第二个是俺。”   “等等连战啊?”被淡岛勾住脖子的陆生此时才反应过来,可惜来不及了。   “我上了!”   “啊啊啊——”   惊起一大片飞鸟,陆生的惨叫声回荡在村子的上空。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求跳【喂】求收藏www[网王]知秋   存稿求关注求踩踏ww→_→[晨曦公主]缺月挂疏桐   ☆、四十二、月下美人   第一天的训练结果自然是陆生的遍体鳞伤。   安昙抱着衣物木盆和冷丽还有紫一起到山上的大浴池去洗澡的时候看到前面一个跑得飞快的影子刷地一下溜了过去。   ——那个影子……是淡岛吧。   她眼角一跳,还是跟着冷丽往前走。   听到不远处好几个人的谈话声,安昙将手里的木盆递给冷丽。   “昙?你要干什么去。”   “……防止不明生物进入浴池。”   说着冷丽只看到银色在面前一扫而过,带去一阵清幽的香味,女子的身影瞬间跑远了。   紫默默说了句:“……大概是淡岛吧,咳咳。”   然后冷丽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安昙觉得自己莫名奇妙地感觉很庆幸,在晚上身为女人的淡岛踏进男浴池的前一秒把她拖了出来。   “卧槽昙你干啥?!”淡岛双手扒拉下刚才安昙甩上去的里衣,一脸愤慨的样子仿佛她刚才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不要阻止我和新人谈心!”   “……谈个鬼啊你们。”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整个池子里的人,安昙将自己的头发绕到耳后,“既然晚上是女人淡岛你就去女浴池那边洗去啊。”   “那边冷丽已经把紫的耳朵都捂上了啊!你到底打算干些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诶嘿嘿怎么会,只是单纯的坦诚相待而已。”露出一抹安昙最为熟悉的不怀好意的笑容,淡岛扭头颇为大声地说,“其实昙你就是护短吧!”   得到她眼神示意,池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卧槽莫非昙和陆生有什么?!!”   “卧槽我们的这多花要出嫁了吗?!”   “!!??”   当事人之一的陆生不明所以,抬头去看安昙脸色。   “……呵。”   银发女子不怒不恼,只弯出一个笑容,艳丽无端,如果忽视她额头上隐约的青筋。   然后安昙这样笑着蹲下身,将手友好地搭到了淡岛的身上,开口轻念了句什么。   “奔驰吧,雷神。”   顿时一个晴天霹雳划破夜空,径直落到他们所在的浴池里面,刺啦啦的电流过水导电,无比准确地将岸边赖着不走的淡岛炸到了不远处,只听扑通一声似乎是准确地掉进了女浴池里面。   “那你们慢慢洗吧,打扰了。”   安昙仰头看着那个光溜溜的东西消失不见,对着身后池子里面仅剩的几个清醒着的人嫣然一笑。   后面几个整个人都是一抖,我看到了魔鬼的笑容麻麻救命!   伴随着淡岛浮尸状漂浮在水面上,安昙总算是安定地洗了回澡。   回院子的路上看到路边一个熟悉的人影,她眨了眨眼:“铸铎?怎么了?”   “啊,来和你说一声。”靠在树上的那个影子动了动,“算下来只有你院子里有空房间了,陆生……就睡你那了。”   “这样啊……”   安昙想了想,那个空房间似乎不用去整理,反正陆生不介意就住下好了。   夜半,蝉鸣的演奏已经趋近尾声。   房内漆黑一片,唯有纸门外的点点月光透过遮拦,落到榻榻米上。   原本躺在床上的陆生刷的一下立即翻身而起,警戒地看着周围的情况。   纸门的尾端投下一个曼妙的身影,女子的声音轻轻,语调熟悉。   “陆生?醒了吗?”   闻言他略略松懈下来,抬手揉了揉头发。   “啊,是安昙啊……”   “很吃惊?”那头女子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你稍微整理一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陆生依言快速穿戴整齐,安昙就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然后她转身示意他跟上来,中途安昙突然笑了,似乎有些无奈:“你还真的跟过来了啊,万一是远野的陷阱怎么办?”   “……”夜陆生瞬间有些语塞,“嗯……你大概……比他们更加能够信任吧……”   ——相信我啊……   安昙摇摇头,不过他这次算是没错。   看着刚才被蒙住双眼的青年,叹息一声,略有些不情愿地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握住他的,以免不认路的家伙意外摔下去。对方掌心的温度灼得她心底发痒,安昙瑟缩了下想要抽开手,却没有成功。   也就任由他去。   “……到了。”   走了颇为漫长的一段夜路,从刚才起蒙在陆生眼睛上的布条状的东西自动脱落下来,安昙也趁机撒开手,上前几步走到那片花田之中。   在安昙踏上那块土地的刹那,仿佛有着灵性一般感知到了什么,那些数不胜数的花骨朵相继开放。   洁白晶莹的花瓣轻轻抖落开来,一瞬间的光华胜过天空中的月亮。   银发的女子张开双臂,似要把夜色尽数搂入怀中,她转过脸去,对着身后青年伸出手去,指尖拈着一片皎洁的月华。   紫罗兰色的眼中晶莹笑意使得天地间万物瞬时失色,她朱唇轻启。   “说过的,带你来看它开遍山间的风景。”   随着安昙一手的移动,带起的一阵风吹起许多花瓣,最后她将它们都拢在掌心,莹白色的光芒过后静静躺在女子掌心的只是一枚圆润光滑的琥珀状的石头。   石头的中央是一朵盛开的月灵昙。   安昙呼出一口气,握住手中的晶石,缓步走向陆生,裙摆的一角扫过昙花,足下便再绽出一朵。   她的手握成拳,示意陆生伸手来接。   看着青年缓缓伸出手,安昙唯独忽略了对方眼底积攒起来的笑意。   放下那块晶石,她的手却蓦然被人轻握住,那种温度立即传递到了心尖上,直接带动心脏的鼓动。   手掌间的晶石完美地传递着那一阵阵鼓动,似乎即将融化。   她抬头对上那双红色的眼眸,脸上笑意不减。   两人直视了许久,最后安昙轻轻踮起脚尖,唇瓣在对方侧脸上轻轻擦过,如蜻蜓点水一般轻柔。   仿若无意之举,又如同蓄意已久,只是唯有那种浓烈的诀别之感不可忽视。   陆生也一下愣住,满眼都是面前女子的笑颜璀璨,明艳不可方物。   “予尔妾之护佑,愿月灵伴你永世。”   “此生幸福安康。”   翌日陆生依旧被差去干洗衣服这种粗活,不过比起刚来的时候他已经熟练了很多,所谓熟能生巧他已经不觉得这活儿有多吃力了。   比起这种不足道的小事情,他更加期待着洗完衣服以后安昙他们的指导实战训练。   “即便是想忘也无法忘却的脸,最糟糕的记忆啊。”   不知何时身后出现了三个黑衣的人,正在陆生愣神的一秒钟,已经有一个人发起了攻击。   来不及发动畏的陆生只能凭借自身的灵巧避开来,他跃到一边的石头上,无端感到奇怪:“怎么回事?”   再一下的攻击袭了过来,陆生连忙凭借畏及时隐去了身形。   就在他暗自说着好险的时候,对面那个类似于头目的人的话让陆生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果然是那个家伙啊……让羽衣狐大人吃了一刀的……那个滑头鬼的能力。”   然后他拔刀往半空中一划,几乎是轻而易举地破开了陆生的明镜止水。   那男人看到他的瞬间脱口而出:“你不是他……”   “在下是鬼童丸,你是何人?”陆生没有回答,那人便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和那位公主的孩子吗?不对,从你身上感觉不到四百年的岁月。”   “啊,这样啊,是孙子。”鬼童丸说着摸了摸下巴,一脸复杂且有些动容,“居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当时滑头鬼挥刀而下,失去羽衣狐大人的瞬间开始,我们的时间就停止了。”   这家伙……是老头子的……   “可恨的奴良组,滑头鬼……”   此时安昙坐在树枝上,听着下面淡岛雨造一顿聊天。   “今天陆生来得还真慢啊……”   “是啊好无聊……”   “他不会像上次一样一不小心掉河里了吧……”   “噗不会吧……”   不知怎么说着说着扯上了安昙和旁边树上的铸铎。   “喂!你们两个——指导的小徒弟不关心一下好嘛——”   铸铎对此是嗤之以鼻:“这点事情都不会还在这里训练个什么啊。”   安昙眨了眨眼睛,瞬间看到了一幅画面,引得她瞬间站了起来,对着对面大喊。   “铸铎!陆生他碰到京都的妖怪了!”   “现在在河边!我们得快些去!!”   绯红色的羽翼瞬时展开,安昙一下腾越上天空,速度的优势使得她比如任何人都要快一步到达目的地。   直接俯冲而下,使得她轻轻一划便砍断了对方的手臂,浓郁陌生的畏从中冒出来。   那个站在高处的老头子看到安昙,似乎表情变了变:“这张脸,这个颜色,那个女人……”   “但是身上颇为浓重岁月痕迹,那翅膀和眼睛的颜色却不一样……”   “你是鬼王的……”   “你先慢着点啰嗦。”对着那副我什么都知道的嘴脸,安昙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好态度,但她依旧笑了出来:“先不管我是谁,你就这样闯进远野,是打算得到什么结果?”   另外一个不识相的家伙依旧不放弃地去攻击陆生,安昙就侧脸一看,却并不出手。   赶到的铸铎及时拦住了他的攻击:“在干什么呢,敢在我们村子里放肆,京都妖怪们哟……”   他一下拔出三把镰刀,一把咬在嘴里,两手各一把,摆出战斗的姿势:“宰了你们。”   安昙背后羽翼光华流转,为手中的无色长剑也染上了些许绯红。   一触即发的气氛。   “这样啊,我算是明白了。”   被两人护在身后的陆生突然发出一声轻笑,似乎是恍然大悟。   “你们别出手,那是我的对手。”   安昙和铸铎对视一眼,点点头分别向两侧退开。   总得看看特训的成果。 作者有话要说:  ←_←这卷要开始解开妹子的身世了OTL等到妾身全抖落出来可别说我坑爹……   ps:即日起每天双更√   叫我勤劳的小天使烟!!(/ω\)【喂】   ☆、四十三、雌雄双煞   陆生此刻所释放的畏,是安昙只在老头子身上感受到过的。   那是镜中之花,水中之月。   轻薄如纸,幻作云烟。   仿佛无处不在,却又无从认知。   最后青年的身形在河边的石头上显现出来,他看着手里断了的木棒,有些感慨。   “果然用木棒只能到这种程度嘛……”   鬼童丸倏然拔刀而起,快到安昙和铸铎瞬间几乎没了反应。   铸铎立刻大声疾呼:“别解开畏啊陆生!!”   “啧。”安昙蹙起眉头,足下发力,却也是慢了些许。   ——不行了吗?!   ——请……   不知从何而来的银色□□和就地结起的冰柱子牢牢地阻止了鬼童丸的攻击,安昙知道那是冷丽及时赶来,但是那把□□从何而来?   她这回并没有说出那些奇怪的语句。   冷丽从高处的阴影里走出:“铸铎,昙,你们不是负责陆生的指导吗?可不能这样疏忽大意哟。”   然后她原本弯起的嘴角倏然拉成一条直线,在她的目光落在被冰封的鬼童丸身上时:“大叔,你是无法从那个冰牢里逃脱的。不想被冻死的话,就请你为在远野犯下的罪行大声地道歉吧!”   ——不会的,不会的。   ——他会出来的,他能出来的!   心底细小的声音挣扎呼喊着,安昙指关节扣紧了手中的长剑。   鬼童丸反手一刀竟然尽数劈碎了冷丽的冰,冰屑纷飞间银发女子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飞身而上,直逼鬼童丸的   首级。   背后的众人都是一惊,只有安昙弯出一个笑容,胸腔里震动的声音,连她自己都感觉陌生无比。   “你们的大人,如今又是那个皮囊的模样?我着实是好奇。”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也,不远了罢。”   鬼童丸似乎想起了什么,只是反手一刀将安昙隔开:“不要和奴良组扯上关系,不然就让你们像花开院一样全灭。”   “过不了多久,京都和阴阳师,就会一并落入羽衣狐大人的手中。”   他劈开村子的畏,领着身后两人走了出去。   “这次还算干的不错。”安昙转身拍了拍陆生的肩膀,貌似嘉许,“但是……”   她嘴角蓦然挑起,无色长剑的剑鞘哐叽一声敲在了对方的脑袋上:“学会了老头子的招数以后你的警戒心是被吃了吗?算上这次你在远野死了多少回你数数看?”   “修行不够啊还是,今天,加班加点。”   闻言一旁铸铎立刻把陆生拖走,脸上似乎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走了,昙。”   “就来。”   雨造淡岛冷丽土彦在旁边凌乱地干笑。   “呵、呵呵呵……”   那不是郎才女貌也不是什么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啊喂!   这明明就是远野的雌雄双煞啊混蛋!   两人一起上的结果当然就是陆生的挺尸,安昙拿脚尖轻轻踢了踢地上的不明物体,看他已经不动弹了便叹了口气任由他去。   不久地上的陆生睁开眼睛,看到身后倒映着的安昙和铸铎的身影,似乎在说些什么,他略微不爽地撑着手臂想起来,女子的声音却被带进了耳中。   零碎不堪却也足够拼出来一句令人心惊的话。   “我……离开……不长……”   “你继续……训练……他……”   “……拜托……京都……”   然后他看到铸铎抱着手臂点点头,陆生眯起了眼睛,她要离开?   安昙侧脸的笑颜在他眼里顿时变得不自然且刺眼起来。   夜晚,算是洗漱归来,陆生踏上走廊之前就发现其尽头坐着的正在对月独酌的女子。   身边又几个大些的酒瓶,手中酒盏已然见底,她却没有再加。   陆生顺手拿过旁边的酒瓶给她重新满上,也给自己倒了点,顺理成章地在安昙身边坐下。   “一个人怎么喝酒?”   “哈。”紫罗兰色的眼眸瞥过来一眼,安昙端着手里的酒盏一仰头,一饮而尽,“你想说什么。”   见对方如此直接,陆生也不拐弯抹角:“下午,你和铸铎说了什么?”   安昙抿了抿嘴唇,果然听到了啊……这家伙。   她似乎原本就没有打算隐瞒的样子,微微笑答:“你想去京都,而我……也有想去弄明白的东西。”   纤长的手指合拢相握,没有看对方的表情而是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不用担心,我会赶上你们的。”   安昙转头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眸中光华流转。   “在京都,一定会再见的。”   “我在京都等你。”   鬼使神差般的,陆生伸出手去触碰女子的脸颊,仿佛试图确认什么,安昙似乎有些惊讶于他的举动,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睁大。   然后她笑着轻轻覆上他的手,温热的触感传递过去,安昙将那只手缓缓地拉下,眉眼是难得地柔和:“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快些回屋睡觉吧,明天只会比今天还要辛苦。”   “……好。”   安昙目送着那个青年的背影转身离开,扬手一个口哨将赤翎唤下来,眼中的月光蓦然凝练了几分。   “我们走吧,赤翎。”   “是。”   夜半的森林永远阴森而诡异,就算是阿琉所在的后山也不例外。   安昙一步步拾级而上,肩膀上赤翎传递过来的温度支持着她被薄雾浸湿而有些发抖的身体。   紫发的女子背对着她们,背影单薄落寞,樱花树依旧枝繁叶茂,花瓣飞舞如雪。   “阿琉。”安昙走到她身后,柔声唤道,“我来了。”   华服女子的背脊一僵,任凭身后女子的声音怎样柔和,其中的坚定都是无法磨灭的。   “丫头你……真的想好了?”阿琉叹息着转身,看着面前的银发女子,眼神中全然都是担忧的颜色,“那些东西,你的过去,一族的过去……”   “都需要你一个人去背负……”   安昙摇摇头,脸上依旧是艳丽的微笑:“我会回来的,一定。”   “带着我所寻找的东西。”   阿琉打量她良久,最后伸手给了她一个拥抱,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丫头,一路顺风。”   “嗯,我出发了。”安昙也回抱她。   面前原本无物的悬崖边缘出现了一个偌大的空洞,樱花瓣被卷入其中再不见踪迹,那是阿琉为她开启的,通往她自身所在的大门。   安昙深吸一口气,将赤翎护在自己怀里,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而下,夜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生理性的泪水倏然涌出。   随风而舞的银色长发在下一瞬消失不见,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丫头……珍重啊……”   安昙的整个世界颠倒旋转,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她听到的似乎是阿琉忧心忡忡的声音。   第二天远野的太阳依旧照常升起,鸟鸣清脆悦耳。   陆生的训练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位导师而放松下来,铸铎给他安排了更多的实战练习以填补安昙教育的空缺。   不过陆生今天的状态却似乎并不是最好的,几场下来他就有些精疲力尽了。   冷丽在一旁有些关切地插嘴问道:“不休息吗?”   【我在京都等你。】   “……不用了。”他抬手抹去自己下巴上留下来的汗水,“我还可以。”   “哦气势不错嘛!那我再陪你打一局好了。”淡岛一副哥十分讲义气的表情拍了拍他,随后对陆生架起了自己的佩剑,是攻击的动作。   “要上咯!”   “好!”   于此同时,远野的主院。   赤河童看着远方依稀开始聚集云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昙那孩子……果然是去了呢……”   “昙大人自有估量,赤河童大人您不必担心。”身旁侍从一边抹着茶一边恭敬道。   “……”闻言赤河童并没有回答,只是端起杯子缓缓喝了口,心中无端升腾起有些复杂的感觉。   要是真这样,倒也好咯。   唤醒安昙的是水滴啪嗒一声滴下的声音,正好砸在她的眼前,碎裂的水珠在肌肤上沁出冰凉的感觉。   安昙支撑起来一看,才发现自己昏睡在不知名的树木下面,天空的颜色显示此时是将近中午的时间。   面前有一堆黑黑的已经燃烧殆尽的东西,应该是昨晚赤翎为她生的火。   肩膀上的鸟儿头一点点地,在打着瞌睡。   安昙将它搂在自己怀里以免走动的时候将赤翎摔下去,她绽开羽翼越上半空看了看,发现前面有一个小小的村落。   里面虽少,但似乎还是有人居住着。   要不去问一下吧。   她这样想着,落在了村口的地方。   身后沙沙有人的脚步,轻轻小小的还是个孩子。   安昙侧身闪过身后的小匕首,将那胳膊握住,顺势蹲下身平视他。   那个有着翠绿色两片羽翼的男孩子在她手里挣扎着,撒泼打滚:“你这个外乡人快放开我!!”   “小鬼,别这么不讲理。”安昙指了指自己背后,明显和他是差不多模样的羽翼,撇了撇嘴,“我至少……曾经在这里呆过。”   “什么啊……”似乎是不情愿地抬起头来,那孩子的眼神在看到那四片绯红色的羽翼时瞬间变亮起来,“红色……翅膀……?”   面前女子的银发束在脑后,一手提着他一手似乎搂着一只火红色的鸟儿。   绯红色羽翼光华流转,紫罗兰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样子,就是……   她的容貌眼神,周身的气质,都像极了那个人。   “大人……”   白铃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妾身开始让妹子寻亲去了OTL不过不就就是大虐【划】战了呢。   ☆、四十四、石洞冰棺   “诶?”安昙听到对方口中那个名字,微微愣住了,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那孩子牵着走了。   “等等,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阿娘说了,看到你这样的人就先带回去检验一下。”   ——检验?那是什么!   “哈?”没想到一个孩子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安昙并不想伤了他也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走了去。   那孩子推门就喊了一嗓子:“阿娘你快出来快出来!!”   随后一个妇人的声音从里间传了出来:“你干什么呀这么急!”   然后还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呵呵的温和地笑,应该是孩子的祖辈。   妇人擦了擦手,抱怨着不情愿地出来了:“有什么事就快……”   她抬眼看到孩子拉着的安昙,手里的抹布瞬间落到了地上,连忙拉过一旁的孩子给安昙行了个大礼:“不……不知大人光顾寒舍……真是失礼……”   “啊?”闻言安昙连忙摆手否认,将他们母子扶起来,“不不不我不是白铃,但也不是没有关系……啊总之你们先起来!”   好生给解释了一番,他们算是懂了。   “白铃大人的血亲啊……我知道了。”那妇人支着下巴想了想,听到安昙的疑惑忽然就笑了,“你问附近为什么居民会那么少?难道你不感觉这里周围很冷吗?”   “我们有着绿色翅膀的健康护佑所以没事,倒是小姐你不冷吗?”   “没有啊,我没事。”安昙如实摇摇头,绽开羽翼看了眼苦笑道,“虽然我的不是绿色的……”   “这是?!”那妇人看到她的翅膀和其子反应如出一辙,她吃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可以先天抵御这种寒气的,唯有拥有绿色羽翼的人和皇族中的人,其他都是要依靠强大的辅助能力的支持……”   “小姐你,看来真是和皇族有关系了。”   “皇族?”   “他们居住在内城里,离这里不远。明天小姐你去那里看看或许可以找到些线索。”   “啊,谢谢。”点了点头,安昙默默添上一笔去内城的行程计划,然后下意识地抬头询问,“那么你们知道这个寒气的来源吗?”   “喏,就在对面的山上。”妇人拉开窗帘替安昙指了指对面不远处那个黑乎乎的类似于山洞的东西,“就是那个洞,不过长年累月都是这样子的冷气我们也习惯了。”   “难道……小姐你要去?”   “嗯,稍微有些在意。”摸了摸怀中赤翎的羽毛,安昙有些局促的抬头问道,“还有我……能不能稍微借宿一晚上?”   “当然!”妇人爽快地答应了,拍了拍身边儿子的头,“我家小子要是能跟小姐学到一些事情就好了。”   “没问题。”安昙弯起唇瓣笑了笑,却没有觉察到胸前的挂饰逐渐裂开数道细纹。   外面的天空逐渐变成了黄昏的色彩,如同打翻的颜料罐子,在空中酿成一大片的金黄。   拂面而来的风不算温柔,却有这莫名熟悉的感觉,坐在屋顶上的安昙眯起了眼睛。   “昙姐!”那个叫普特的孩子向她奔过来,站在屋檐下抬头,“跟我说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吧!”   “啊……可以啊。”想了想,安昙朝他伸出手,作邀请状,“上来吧。”   “……”然后下面那孩子立即涨红了脸,头也低了下去。   她眨了眨眼睛,从上面一跃而下。   手指触碰上普特翅膀的时候她感觉到手底的孩子明显颤了下,青翠的颜色暗下去了些许。   “我……不会飞的呢……”普特呐呐道,声音几乎是细若蚊蝇,“对我们来说翅膀就是力量的来源,而我却……”   “抱歉……”安昙摸了摸他的头,所以那时候攻击她才用的匕首啊。   “没关系的。”他摇摇头,“和昙姐没有关系。是我那时候太顽皮自己冻坏了的。”   “那怎么不去治疗?”安昙皱了皱眉头,“绿翼不是……”   “这种伤……阿娘和老头子都没办法的……至少要是四翼的最好是六翼才行……”   四翼和六翼啊……   六翼固然稀少却也不是没有,而四翼的话……   安昙蓦然想起,她自己似乎就是四翼。   “那,普特不介意的话,我来试试?”她微微一笑,蹲下去和他平视,“或许能让你好受些……虽然我不怎么擅长这个……”   说着她的掌心聚集起来温润的光芒,久违的暖意从翅膀根部向上蔓延。   仿佛枯萎死去已久的老树,再次焕发生机一般的感觉油然而生。   “?!”   那是……皇族的聚灵?!   她到底?!!   陆生决定启程去京都了,传来消息说是在那里阴阳师全灭。   他等不下去了。   一定要在真正的全灭之前,赶到那里。   清晨站在远野的村口,薄雾弥漫的空气中一片湿润。   生剥鬼将之前没收的弥弥切丸物归原主,淡岛原本似乎是想调侃他一下却没有想到陆生那样直接地承认了。   他看了看队伍中没有一个人的身影,有些惋惜:“铸铎果然没来嘛……”   随即一把镰刀就架上了他的脖子,寒光闪闪,身后是铸铎的畏的气息。   “这下昙那里不说,光是我这里你就已经死了两百次了啊!还是不够啊,我对你的指导可还没结束!”   “对了,说到昙,怎么不见她人?”雨造东张西望了一番,有些失望没有看到银发女子的身影。   铸铎收起镰刀,代为解释:“啊,那家伙要去处理点事情。会跟上来的。”   “昙的话……肯定没问题的,咳咳。”紫捂住自己的嘴,轻声道。   陆生手指按了按那枚贴身存放的玉石,稍稍柔下了神色。   下一秒,他便变换了表情,笑容依旧张扬且自信。   “我们走吧!”   “再会了,远野!”   替普特稍微治疗了下他的翅膀,虽然它有了开始重新恢复生长的迹象,但安昙终究不是真正的医生。   她看着面前已经熟睡的孩子叹了口气,帮他掖好被子,拉上了窗帘。   “……一定,会让你再次飞翔的……”   将手中搓揉许久的花朵放在他床头,安昙拉了拉衣领,走了出去。   夜半的时候寒风似乎越发的冷了起来,赤翎也在安昙肩膀上瑟缩了下。   冰凉的空气略过安昙的羽翼,在墨色的空中划出艳丽的色彩。   她稳稳当当地落在那个山洞前面,普特母亲的话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上次去那个洞里的人回来就病死了,也不知是有什么诅咒。小姑娘你自己小心点啊。”   诅咒就诅咒罢,总比什么现在这样都不知道要好。   这样想着,安昙搓了搓指尖冰凉的手指,哈了口气。   点燃指路用的火焰,瞬间洞里的的一切都被照得敞亮。   有水的声音在深处嘀嗒作响,越往里寒意也就越浓厚。   ——这里的寒气太重,不是城里一般的居民能够承受的。不过这样冷的一个地方,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她抬手扩大了火焰照耀的范围,一瞬间的明亮光芒几乎要刺瞎她的眼。   面前蓦然出现了一副巨大的冰棺,里面似乎躺着一个人。   即使寒气令她有些发颤,安昙还是不禁走上前去看个究竟,下一秒她的心脏几乎骤停。   然后,她看到了一张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容颜。   ——?!   她抚上那冰凉的棺材,隔着透明的冰轻轻勾勒对方的容颜。   那是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人,她的……谁?   【昙儿?昙儿。】   “谁在哪里?!”   没有功夫让她多想什么,身后瞬间传来一声怒喝,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安昙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仅仅多了几秒,盖在头上的斗篷就被一下掀了开来。   顿时银发如月华般倾泄而下,与此同时安昙也看清了身后人的容貌,对方挑着一盏明黄色的纸灯,再上面那是一张与阿琉极为相似的脸庞,却有些什么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反手拔出腰间的无色长剑,那是即将迎战的动作。   对方的武器似乎是远程的弓箭,已然搭弓上弦了。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安昙却看到那人一瞬的张皇失措,然后她对着自己匆匆跪下。   安昙张了张嘴,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来,整个人都狠狠晕了一下。   她不得不依着旁边的冰棺接力支撑住,手中长剑止不住地滑落,叮的一声敲在地上。   一个似乎是赤翎的声音,急急忙忙地喊道:“苑娘!”   在意识完全坠入黑暗之前,她依稀看见那女子尖叫着扑了过来,面容慌张却带着些不言而喻的惊喜。   “帝姬!!!”   【小帝姬,可别走太远——不然的话,会找不见回来的路的。】   【怎么可能啦!不是苑娘在嘛,又没有什么关系。】   【这还真是太抬举我了,不敢当啊。】   【嘿嘿,谁让苑娘你当初来替了阿琉照顾我呢~后悔了吗?】   【怎么会,关于这一点苑娘可是永远不会后悔的。】   【啊——还真是感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五、赤霞漫天   她又做了一个梦。   非常非常真实的梦,令人那样怀念却又悲伤不已。   而最后的最后,她也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容颜,藏青色的眼眸,牙白色的羽翼是比她更为平和温柔的色彩。   “昙儿以后一定会是个温柔强大的孩子呢。”   “昙儿……”   ——呐,你是……谁啊?   ——为什么我会感到这样难过?   ——我到底……   ——丢失了什么……   “……”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安昙有一瞬间被过于耀眼的光芒刺到,她闭了闭眼,摸索着起身。   身上的服饰似乎已经不同了,布料柔软顺滑的触感,极为熟悉的刺绣纹路,被缎带缠绕着的发丝……   一切的一切,都是曾经梦中的那般模样。   她缓缓睁开眼睛,面前是轻薄的纱帐的一角,安昙伸手试图将它撩开,不知何处悬挂着的铃铛突然清脆地响了起来,在安静过分的房内突兀而刺耳。   “白冰大人,帝姬醒了。”   “好,我去看看。”   这或许是一个信号,因为而后那个被叫做苑娘的女子恭敬地垂手跟在另一名女子身后走了进来。   安昙仰头直视,眼眸微微睁大:“你……”   和冰棺中女子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唯有一双眼是不同色的墨黑,和安昙人类时的眼眸相似的颜色。   瞬时间陌生的记忆汹涌而来,头仿佛炸裂一般生生的疼。   安昙抱住头下意识蜷缩成一团。   “姨姨!快放开我!因为那个原因妈妈!妈妈会!”   她说,孩子,抱歉我们不能陪着你长大,看着你成家。   她又说,孩子,你要好好活下去。   语毕她松开她的手,随即转身义无反顾地迎向不远处的血色夕阳,霎时间万丈雷霆交织成天际线最凄美绚烂的颜色。   她睁大了眼睛,一瞬间失去光亮的眼眸中倏然落下泪来,滴滴打在脚下的石板上,聚成小小的一块深色。   苑娘身边的女子似乎很是心疼地坐到安昙身边,将她搂入自己的怀里。   安昙下意识地蹭了蹭自己头顶温暖的掌心,无意识地低声喃喃:“姨姨……”   “阿昙……”那女子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就像她儿时一样代替自己姐姐哄她一般,“你回来了,真好。”   赤翎降落在安昙膝头,头疼减缓不少的安昙抬起手摸了摸它温暖的羽毛。   “赤翎也回来了啊。”   身边的女子站起身来,挽着安昙的手臂,微笑。   “欢迎回来,阿昙,赤翎。”   一旁苑娘也垂手浅笑:“帝姬能回来比什么都好。”   安昙也微微地笑了,只是她略略思索了下,还是选择开口,虽然有些与气氛不符合。   “姨姨,我回来,是为了了解自身的存在……”她轻轻将手按在了心口,第一次觉得如此局促,“所以能不能……”   “这个我当然知道,只是……”白冰摸了摸她的脑袋,背后的六片翠绿色羽翼舒展开来,“头还疼着吧?要是这时候跟你说的话,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罢。”   六片羽翼……还是翠绿色的……   “啊……”安昙看到她的羽翼,面露惊喜,“姨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有些想做的事情。”   白冰微一愣,随即牵出一个宠溺的微笑:“嗯?可以啊。只要姨姨办得到。”   安昙抿起了嘴唇,拉着白冰往外去:“那姨姨,请跟我来。”   得知她要去外城的时候,白冰没有丝毫惊讶,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眼神打量她许久。   结果当然是同意的。   空中的气息变得暖活起来了,安昙看了看自己旁边的白冰,对方似乎是有意放慢了速度照顾她一般。   安昙看了看自己背后的四片绯红色羽翼,又看了看自己阿姨的六片翠绿色羽翼。   “姨姨……为什么是六片羽翼呢?”   “因为姨姨是皇族啊,阿昙也是。”   “我?”安昙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但……我只是四翼啊……”   “那是有些不可抗的理由的,阿昙你……会比任何人都拥有强大的力量。”白冰露出一抹略微复杂的微笑,“所以,阿昙你也要比别人拥有足够的温柔。”   “那样……才是我们所自豪的帝姬啊。”   安昙暗了暗眼眸:“啊……这样啊……”   正想着刚才的那句话,赤翎拍了拍翅膀,提醒她到了目的地。   白冰和安昙轻轻地降落了下去,小小木门已经合上了,但是屋内的灯光还是亮着的,温暖而又质朴。   安昙上前去敲了敲门,是普特的母亲开的门:“来了,谁呀?”   “哦,安昙!你回来了?似乎花了很多时间呐,有没有受伤?”   “没关系,我……是来看看普特的。”安昙摆摆手,“关于那孩子的翅膀,我们约定过的。”   “昙姐?”   普特就站在他母亲后面,看到安昙身后的白冰,眼神瞬间变得明亮而惊喜。   “妈妈妈妈你看!那是皇族!”   “嘘!别那么大声!不要失了礼节!”   白冰侧身走到安昙面前,俯身摸了摸普特的头,又对他母亲微笑道:“没事的,你们如何对待阿昙便也如何对待我就是,不必多礼。”   “啊……好。”   安昙带上门,蹲下去和孩子平视:“普特,把翅膀给我们看看,好么?”   普特听话地展开翅膀,安昙蹙了蹙眉,果然她前不久聚齐的光芒已经差不多消失殆尽。   “嗯……情况还算好。”白冰的指尖一寸寸地轻拂过孩子有些萎缩的翅膀,“阿昙你的聚灵倒还真是救了他。”   “这样的话我这一次就能治好他。”说着她背后翠绿色光芒大盛,手中凝聚的温和光芒不断传达到普特的翅膀中,孩子的羽翼一点点地开始完全恢复正常。   “好了。”闻言安昙松开捂着孩子眼睛的手,普特扭头看着自己重生的翅膀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看着抱着母亲哭得稀里哗啦的普特,安昙笑了,似是低语:“我说过,会让你再次飞上蓝天的。”   从普特家里回去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内城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而安昙此时便呆在据说是自己原本的房间里休息。   在苑娘尽职尽责的讲解和安昙原本模糊的印象作用下,她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想着快些解决的安昙此时只能认命休息,因为自己的身体果然还是重要的。   再怎么急也不能不休息,这是阿姨白冰的原话。   然而在安昙在翻来覆去了许久,即将长蘑菇之际,终于被带出了房间。   白冰领着她到一个类似于祭坛一样的地方,中心那块巨大的光滑石板似乎与什么相连,散发出幽幽的淡蓝色光芒。   她拉着安昙的手放到那块石镜上,让她跟着念了什么。   明明是冗长复杂的咒语,仿佛熟稔于心一般,安昙竟然准确无误地说出了接下来的所有后文。   白冰露出了欣慰感慨的神色:“你果然都记得。”   堪堪几秒钟之后安昙手下的石镜开始剧烈地振动起来,手心也变得炽热难耐,灼人的温度令人忍不住想抽回手,而有什么在告诫着安昙不可以。   待到石镜的振动完全停了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连环再次碎裂了三个,但是这次却没有任何力量的涌出,正当她感到奇怪的时候,半空中传来一声鸟类的清啸。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鸟儿拖着长长的六根尾翎在空中盘旋,赤红色的羽毛所泛出的艳丽光泽几乎要盖过背景的漫天橙红色的夕阳霞光。   “你是……”安昙睁大了眼睛,那只鸟儿绕着她的头顶徘徊了下,随即降落到她面前,弯着脖颈低下头露出顺从温和的模样。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感觉到对方下意识习惯地蹭蹭掌心,安昙踌躇道:“你是……赤翎?”   “是我,主人。”它恭敬地低下头,口吐人言答道。   “啊,赤翎的真正姿态。我已经有几百年没看见了吧?”此时白冰走上前来,指了指安昙胸口的连环,眼带怀念,“阿昙的部分力量得以解放,这就是为什么赤翎能够恢复原型的原因。你现在再看看你的翅膀。”   安昙依言展开羽翼,背后有温暖悠长的感觉流动着。   六片羽翼,是皇族的证明,绯红色的肩胛处的纹章和羽翼流光溢彩,象征着力量的源泉。   她听见天地间有谁的声音温柔坚定。   “欢迎回来,我们的帝姬。”   “帝姬,白昙。”   ——母亲。   而下一件事情就是将这个城的当代城主白霜,也就是白冰的亲姐姐,从那个冰棺里唤醒。   安昙取回的力量虽然不算很多,但也足够融化那些冰壁。   软榻上的女子眼眸紧闭,依旧是昏迷不醒的样子。   她有些不舍地握了握母亲的手,抿起的嘴唇昭示了主人现在犹豫不决的挣扎心情。   有什么在她耳边轻轻响起,是母亲意识中的声音。   “你不必担忧这里的事情,小冰会打理好的。”   “去吧昙儿,那些人在等你吧?”   “那些重要的人们和温柔的友人。”   闻言安昙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自信张扬的笑容,她轻轻地笑了,紫罗兰色的眸中沁出点点柔和的色彩:“……嗯。”   “那就一路顺风,昙儿。”   似乎没有体会出母亲已经觉察到什么后的那种语气,安昙缓缓放在纱帐的帘子。   “我出发了,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妹子身世已经解开了!!   虽然没有男主但你萌不可以打我!   ☆、四十六、吾主之命   恢复原本面貌的赤翎在一旁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安昙静静地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空。   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去看。   苑娘对着她屈膝便跪了下去,低头道:“苑娘斗胆,帝姬此行是万万去不得。”   “何出此言?”安昙转身,看见苑娘仍跪地不言,皱眉补充,“起来说话。”   “京都如今大乱,城主还未苏醒,帝姬不能以身试险啊!”   “母亲的话……不用多久就能回来的吧。”安昙轻轻笑了,“苑娘你放心,我会完整平安的回来。”   “有人在等着我,这个约不得不赴。”   “帝姬……”苑娘定定了看着她的双眼,良久算是妥协地叹了口气,“请务必万事小心。”   “嗯,那我出发了。”   翻身坐到赤翎背上,鸟儿双翼掀起的起浪带动着她的发丝在空中狂舞。   下一秒赤翎载着安昙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与此同时奴良组搭乘着宝船也算有惊无险地降落在了京都的河里,冷丽及时地冻结了河水以免冲出河流。   想到刚才的战斗,她不禁轻叹一口气:“要是昙在估计就能没事了……”   她口中的昙正在半空中纠结着,京都的月灵昙有两个反应,最糟糕的状况就是两个她给过护身符的人都到了京都,而且距离她现在还不近。   ——这个是?   感觉到了不远的地方有着熟悉的冷气袅袅释放而出。   ——是雪女。   安昙摸了摸赤翎的脖颈,通灵的鸟儿自然懂得她的心意,仰头清啸一声加速向前。   最后她们落在一个和风的院子里,似乎是什么家族的本家。   她看到一个身影从走廊上走过,象征性的圈圈眼,现在是人类的模样却依旧掩不住对方身上一如既往的冰凉的寒气。   似乎冰丽在听着屋内的对话十分认真以至于她一直没有发现身后的安昙,根据里面的对话她大致知道了里面那个花开院家的小丫头和他们本家的人都在里面。   正是什么十三代传授经验之谈的时候。   但是让安昙真正惊呼出声的是作为妖怪的雪女竟然不要命地直接推开了门跑到一堆阴阳师开大会的屋子里面。   “冰——”   果然她一露脸,里面那个柚罗蹭蹭蹭跑出来一把把冰丽压了下去:“你怎么出来了!私藏妖怪我可是要被逐出家门的啊喂!”   一边还和自己旁边那个类似于兄长的人物打着哈哈试图蒙混过关:“龙二哥哥什么都没有啊哈哈哈哈……”   随后她拉着雪女冰丽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安昙兀自在原地挑眉,直到被人打断。   “你是……灵族的丫头?”不是现代人的语调,男人的声音带着古时的婉转调子,虽说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是无比肯定的。   “是的。”既然被如此明显地道破了身份,安昙也不必去掩饰,“阁下是?”   “这边不方便呢,干脆我们也去小柚罗那里罢。”身着白色狩衣的男人指了指快要到走廊尽头的阴阳师小姑娘和雪女冰丽,“那是你认识的人吧。”   “嘛,算是吧。”她耸了耸肩,跟了上去。   昏暗的房间里到处堆着纸板箱,没有拉窗帘所以光线不大好。   冰丽似乎很好奇地东西看看:“这里是仓库什么的吗?”   “这是我的房间啦!”刚才还在扶着膝盖喘气的柚罗立刻弹了起来,一脸愤愤的样子,“我不就去了东京他们竟然把这里当仓库用……”   “小柚罗,这孩子是妖怪吧。”   “诶!”   “那个,刚才说的话,陆生大人来了就可以的对吧?”冰丽面带微笑,满满都是对自家少主的信任,“没事的,陆生大人只有一完成修行就会赶来的。”   “嘛,虽然弥弥切丸很重要。但是四百年前实际打败羽衣狐的,是滑头鬼和鬼王的联手哟。”那个叫做秀元的男人眼眸沉沉一如京都的天空。   不过他随后就笑了,走到至今不发一言的安昙面前叉腰问道:“嗯,真是一模一样的气息。丫头你是小白铃的女儿?还是孙女?”   “我叫白昙。”将耳畔的发丝绕到耳后,前几天重新拾起的记忆让她轻而易举地解除了多时的疑惑,“鬼王白铃……是我的祖母。”   赤翎在她肩膀上拍了拍翅膀,安昙垂眸微笑,眼底是一片深色的紫罗兰:“弥弥切丸的话,就如雪女说的一样。那家伙已经来了。”   秀元走到窗户前面,刷地一下拉开了窗帘。   京都的天空格外阴沉昏暗,是妖气聚集的先兆。   巨大不祥的紫黑色的气如同柱子一般矗立在天地之间,安昙皱起了眉头,这还真是不得了的情况了啊……   “螺旋的封印……现在还剩下几个?”她走到窗前凝视着不远处的建筑物,目光似乎要看穿这座即将陷落的城市。   “只剩下最后的一个了呢。”仿佛感叹着什么一般,秀元摇摇头。   安昙眯起眼睛,喃喃:“还不算太糟……吗……在秀元的劝说下,安昙在他们花开院本家的屋顶呆了整个晚上。   夜里的空气更加浑浊令人难以入睡,而且在阴阳师的大本营可不是什么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毕竟她现在还算是妖怪。   终于熬到了白天,她和雪女冰丽还被拖起来扔上了一辆冒着火的牛车。   “这……是去干什么啊?”安昙打了个哈欠,自动自发地躺到了车顶上,赤翎站在昏昏欲睡的主人身边替她守着。   “啊小白昙我们是去再封印哟。”秀元从下面探出来个头,有些渗人,“带上你们是因为很有可能碰到奴良组的小朋友呐。”   “啊……随便啦。”翻了个身,睡眠不足有些烦躁的安昙蜷起身子,“我稍微休息会儿,你们别吵就行。”   “好好~”   然后她真的在他们接连不断的打斗中睡得雷打不动,直到安昙自己睁开眼睛。   面前一群妖怪在和她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有些变成了冰块有些被贴上了符,却依旧有更多的妖怪前赴后继地扑了上来,大有不灭不绝之势。   “啊小白昙你醒了呢。”果不其然下面秀元的声音紧接着就传了过来,一点都听不出紧迫感的悠然自得,“那小白昙,天上就交给你喽。”   都说她最讨厌麻烦了。   “你们先走去封印好了。”安昙指尖聚拢了光华,半空中有白色羽箭形成,“你们在有点不方便。”   微笑着展开羽翼,她足尖轻点一跃而上,四面八方形成的羽箭以安昙为中心向周围瞄准,银发女子抬手挥下,红唇轻启:“银槲枝藤。”   瞬间被击中的妖怪伤口处的血肉开始变得僵硬,进而蔓延至全身,最后成为岩石掉落下来,片片碎裂成齑粉。   一击就消灭如此多人,女子的力量似乎震慑住了它们,余下的人均愣在了原地。   在安昙以为它们放弃打算收手的时候,京都的妖怪却又一齐冲了上来,每个脸上都是那种自己死不足惜的表情。   看了看着数量,安昙计算了下自己需要的时间,撇了撇嘴。   “究竟是被怎么洗脑了啊……”   虽然嘴上不大情愿,但安昙一手也还是凝聚起光芒迎了上去。   等到她终于赶到阴阳师再封印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给安昙来表达重逢的喜悦,她的面前站立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妖怪。   不远处奴良组的成员已经出现死伤人员,连陆生也是伤痕累累的模样,她不禁睁大了眼睛,什么样的妖怪会把它们分裂成这样?   “哦?又来了一个人啊!”那个红发的巨影转了过来,在发丝遮挡下的眼睛亮的吓人,“看来也是个强者呢!不要让我太失望就好啊!”   说着土蜘蛛以一种快速无论的速度袭向安昙,亲身体会过此妖怪的恐怖之处的陆生和铸铎等人看着不知为何不闪不避的银发女子发出了警告。   “安昙——”   “昙——”   陆生血色的眼眸顿时睁大,心头瞬间凉了半截。   “嗯?”土蜘蛛发出类似疑惑的声音,这才发现自己的几只手都被什么东西牢牢地缚住了,火红和银白交织的锁链暂时封住了他的行动。   赤翎全身都警戒了起来:“土蜘蛛……这家伙……”   “赤翎认识?”安昙连忙越上天空,一边询问赤翎。   “算是吧,这家伙恐怖得很。”   半空中更能够看清现在地面的惨状,安昙看着几乎都负伤的伙伴们,皱起了眉头,声音沉了下来:“抱歉,赤翎,借我你的力量。”   “帝姬……这是命令?”   “……是,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遵命。”   倏然女子周身红光暴涨,六片羽翼的光芒几乎要刺瞎人眼。   赤红色的巨大鸟儿从火焰中展翅而起,长长六根尾翎艳丽无双不似凡物。   女子的银发被起浪带起,她依旧是不为所动的冷然模样,唯一双眼中,似乎压制着即将满溢而出的怒气。   看着天空中的赤翎和安昙,柚罗转头问秀元,似乎有些担心:“羽渊同学她……真的能够打败土蜘蛛?”   “小白昙不行,但是赤翎可以。”秀元摇了摇头,竖起一根食指,“赤翎凤凰者,可是自古以来每个阴阳师都梦寐以求想收服的神兽呢。”   赤翎一声清啸,数道火流星凭空而下,燃尽流炎烈焰翻卷着向土蜘蛛而去,一声巨响过后尘埃弥漫,原本的土地上徒留一片死气的焦黑,再无活物。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七、三羽折翼   “安昙你在做什么,快退下!”   一旁观战的秀元是这么回答他们的:“土蜘蛛,不是你们可以对付的妖怪。改退下的,是你们。”   铸铎立即反问道:“难道昙就可以对付他吗?”   “小白昙一个人的话很可能不行,但是别忘了她的身边有赤翎。”   了解对面敌手的强大,安昙不得不凝神认真对付起来,便也没了闲功夫去听下面人的说话。   不过赤翎说的没错,果然土蜘蛛认得她。   “你是……赤翎?”硬生生吃下一击的土蜘蛛仰头看向半空的鸟儿,而后又转头看向安昙,“你在的话,主人就是灵的皇族……啊是这个嘛?”   他呼出了一口白色的浊气:“不过无所谓了,女人也好,只要是强者就行。”   凛然的紫罗兰色眼眸闪烁着无可比拟的光芒,安昙的银发随着烈烈热风狂舞,六片绯红色的羽翼在背后光华流转。   她立在断壁碎裂的瓦砾之上,守在身后负伤的同伴面前,笔直的脊梁和坚定的气息,宛如神明一般不可战胜。   闭了闭眼,安昙声音越发地沉下来:“赤翎,我们上吧。”   赤翎敛起双翼,化作人形,向着安昙做出臣服的姿势:“是!”   她拔出腰间的无色长剑,刃的颜色却逐渐改变,染上浅浅的绯红。   女子发间簪着六根凤翎,红衣烈列如火,周身盘旋着烈焰飞舞如幻,眼角眉梢都是与夜晚妖怪姿态的安昙所不相同的气质,却都是一样的妩媚耀眼。   似乎看出了安昙藏在心底的担忧,赤翎微微一笑示意安昙向后:“帝姬,请去照顾伤者,这里交给我就行。”   “赤翎……”安昙微微愣了下,随即露出笑容,轻声道,“谢谢你。”   背对着她的赤翎松了下肩膀,语气里满满都是笑意:“帝姬之令,令出如山,从令如流。”   红莲烈焰缠绕上土蜘蛛的身躯,逐渐勒紧,几乎要刻进他的身体一般,然而土蜘蛛眼里却有着诡异的兴奋光芒。   “终于可以再和你打一场了啊……”   “打一场?你可莫要说笑。帝姬的命令,可是让你付出同等的代价。”   安昙在两人的对话中垂着眼眸转身,面对着几乎浑身都是伤痕的陆生和铸铎他们,她露出了难得安抚性的笑容,然后以她为中心,四周开始浮现出明黄色的光芒,将受伤的百鬼尽数圈进其中。   治疗全然没有受到外面打斗的影响,安昙闭着眼睛暗自催动着治愈的光芒,直到有什么坠落到地上的声音和百鬼的惊呼让她不得不终止了治疗。   “你的力量,可比几百年前要弱上许多啊,因为主人的关系吗?还是……”   “赤翎!!”安昙的眼眸倏然紧缩,刚才耗费大量力气而跪坐下来的她试图站起来过去,然而却被赤翎阻止。   “帝姬请不要过来,我没事。”烈焰滔天而上,赤翎重新变回了原型,“奴良组的小少主,麻烦务必莫让帝姬接近过来!”   陆生闻言走到安昙身旁,已然脱力的女子大口地喘着气,他伸手替她顺顺气息,抬头回答空中的赤翎:“好,我知道了。”   “能起来吗?”陆生向她伸出手,问道。   安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搭上他的手,嘴角划出一个艳丽的弧度,就像从前一样:“当然。”   他们并肩而立,似乎都有很多东西想要问对方,却又不知从何问起,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空中的战事十分的紧张激烈,安昙伸出左手掌心向外,然后再虚空中猛然一握,土蜘蛛的周围立刻出现了许许多多如同蛛丝一般剪不断的白色细线,将他巨大的身躯完全束缚在里面。   赤翎见状立刻凝聚起所有的火焰,于此同时安昙听见了身边青年的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她的询问。   “安昙,为什么他们……会叫你白昙?”   “还有……帝姬这个称呼……”   她蓦然转头,对上的眼神令安昙似乎有些不能直视,抿了抿嘴,在土蜘蛛终于倒地的瞬间她回答了,声音有些沙哑干涩。   “我……现在还不能,但是等我们了解了这段孽缘。”   “我一定会告诉你我的所有,我向你保证。”   女子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复杂。   紫罗兰色的深处,有着他不知道的迷茫,痛苦,也有对于他们共同寻求事物的不解。   嘀嗒……   一滴。   嘀嗒……   又一滴。   银发的女子颤了颤眼睫,缓缓睁开眼睛。   整个空间的气息浑浊讶异,令人作呕。   她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深沉不见底的黑暗,不远处有什么白色的像尾巴一样的东西晃动着,岸上的火光逐渐照亮那人的身影。   ——幻觉?不不对……这是……   黑色的长发,白色的狐狸尾巴,一共九条。   ——她是……羽衣狐?!   猛然反应过来,安昙下意识地动了动手,发现自己的手被绑住,并束在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类似于岩石一样的东西上边,自己似乎处在一个制高点,下面是漆黑一片的,仿佛墨水一样颜色的潭水。   “啊呀?汝总算是醒了。”   发现她的动作一般,羽衣狐转过身来,对着安昙轻轻笑了。   黑发黑眸,清丽而精致的容颜。   无一不和她记忆中的阿姐的面容画上等号。   在看到所谓羽衣狐的瞬间,安昙的眼睛一瞬间因为惊讶而睁大,是阿姐!?   仅仅数秒慌乱之后她便冷静了下来,不、不对,即便样貌相似但是气息不一样,那样温婉的阿姐绝对不会有这种如此令人不寒而栗的邪笑。   她眯起眼睛,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羽衣狐将食指轻轻地点在自己的唇瓣上,眼神蓦然充满了不甘的恨意:“妾身是谁?汝应当再清楚不过。四百年前和那个可恨的男人粉碎妾身夙愿的人哟。”   ——夙愿?就是秀元说的那个生下可怕的存在?   “不过已经没关系了,汝并没有必要知晓这一切。”她的尾巴速度很快,快到甚至安昙都没有反应过来,背后便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就让汝之力量成为妾身孩子的基石罢。”   安昙极力忍住浑身因为疼痛而带起的颤栗,她死死咬住唇瓣,眼前却开始模糊起来。   “啊,阿姐!我们来约定吧!说好了我看着你嫁人,那么你也一定要等到我嫁人哦!”   “诶?那怎么可以等同呢?”   “妖怪的时间难道不长嘛?我想让阿姐看看啊,我也想知道阿姐是什么样的啊!”   “你这孩子……真拿你没办法。”   “那我们来打钩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要吞千根针!”   “嗯,拉钩。”   ——阿、阿姐……   几乎要被咬出血来的唇瓣却在羽衣狐的尾巴再度袭来之际被一下松开,嘴角有血珠滑落,安昙扯出一个虚弱却真实的微笑,似是对着虚空的自言自语:“山吹花开七八重,甚怜竟无籽一粒。”   很轻很轻的声音却如同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瞬间羽衣狐的尾巴便硬生生从原本攻击的脖颈往上狠狠一偏,正正划断了绑着安昙双手的东西。   安昙咬牙依旧展开羽翼以免自己栽进下面的一潭墨水里面,只剩下三片的羽翼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如同其他的一般片片碎裂。   安昙清楚地知道下一次攻击她不可能躲的掉,而此时安昙却看到了羽衣狐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你是……”   安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眸瞬间睁大。   那张俊美年轻的容颜,原本格外张扬的红色和服被换成了藏蓝色的披肩,一手扶着头上的斗笠。   眼前虽然还有些晕晕乎乎留下的影子,但她能够非常清晰地看见他嘴角挂着的狂放自信的笑容,他的步伐悠然自得,明明气氛是一触即发,男人走下石阶的速度依旧是那样的不疾不徐。   安昙觉得自己似乎是疼出了幻觉,她看到了樱花的花瓣顺着他的动作悠然落下。   他轻笑着摘下斗笠,对池水中的羽衣狐道:“好久不见,羽衣狐。”   “你是,黑道的男人,滑头鬼。”她听见那个阴森的声音,如是道。   话音落下后男人的容貌开始变回了原本苍老的模样,那个光溜溜的头和矮小的身子。   安昙只眨了眨眼,下一秒滑瓢就已经和羽衣狐打了起来,他手中的刀抵在对方脖子上:“虽然知道这是你的产卵之地,不过竟然把我家孙媳一起捉了来,老朽还着实没有聊想到啊。”   看着面前的刀刃,羽衣狐幽幽地笑了:“你,是要杀了妾身么?”   “老朽只是来问你一句。”滑瓢眼光锐利,将手中刀刃加紧了几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我们的二代目?”   ——二代目?   ——陆生的父亲?   安昙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不属于她的声音,一幅画面。   那个穿着花色和服的女人站在山吹花的花丛中,轻轻地,温婉贤淑地呼唤着。   脸上全然是幸福温柔的笑意。   「鲤伴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也只敢虐虐皮肉之苦啦OTL感情上的虐戏可是会被打死的【喂】   ☆、四十八、夙愿终偿   令安昙有些觉得不对劲的就是,明明是总大将的身边,却只有一个现在的她都能轻易压制的小妖怪。   ——都在外面候着?   ——为什么……   一旁的竖瞳的小女孩手捧着一颗头骨,里面的青黄色蛇嘶嘶吐着信子,似乎随时都会扑出来。   安昙无心去看这么小小的一个威胁,她的视线完全集中在黑色潭水的中央,滑瓢和羽衣狐所在的地方。   “黑暗将会再次支配这个世界,我等的夙愿即将达成。”羽衣狐舔了舔自己苍白的小指,脸上依旧是妖邪的笑容,“在此之前,杀了谁都是小事。随便怎样都好。”   “又说这种话啊……”滑瓢把那边短刀架在肩膀上,看向了岸上的安昙,“丫头没事吧?”   “嗯,我还好。”习惯了背后的疼痛,安昙用自己的无色之剑支撑着重心,扯出来一抹笑容,“不过,还真得谢谢你,羽衣狐。”   “你让我找回了我丢失的东西,那些最重要的。”   她笑得甚至有些莫名,羽衣狐也不禁产生了一丝丝的寒意。   她的手下在空气中显出身形,安昙反手一刀劈裂袭来的蛇头,剑气快速而完美地护住了周身。   突然整个地面开始震动,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接近,惨白的骷髅艰难地卡在了洞口,挣扎着:“羽衣狐大人,侵入者在何处?”   莫名其妙的畏惹得安昙脊背一凉,她不禁回过头去看了眼,那个黑色的畏从羽衣狐的小腹中传递出来。   这是什么不祥的畏!   ——这个夙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鸦天狗趁机飞进来带走了滑瓢,顺便还扯了安昙一把。   “丫头,你的翅膀……”半空中滑瓢看了眼安昙背后残破得有些狼狈的翅膀。   “嗯,被羽衣狐撕碎了。”她扶了扶自己的肩膀,露出一丝苦笑,“不过还好,虽然不能及时恢复。”   黑暗中有寒光的破碎刀刃映出来,安昙的心跳越发加重,身体瞬间变得沉。   ——魔王小槌?!   ——这把刀不是……   她转过剑鞘隔开那把袭来的利刃,魔王小槌堪堪擦过她的腰侧,划出一道不浅不深的伤口。   “啊呀呀,手抖了呢。似乎不是滑头鬼呢……”   ——不是滑头鬼?   ——那他的目标是……老头子?!   眼前变成一片漆黑的瞬间闻言安昙连忙发出警告:“老头子你小心!!”   而后刀剑刺进肉体的声音令她的心猛然往下一沉。   苍老而诡异的声音带着几乎疯狂的笑,握着的刀刃往外一拔::“奴良组三代总大将的血确确实实地收到了,吾等主人的世界马上就要来到了。”   ——血?主人?   ——他的主人难道不是羽衣狐吗?   无色之剑在安昙手中低吟,只是对于如今流失大半力量的她来说硬碰硬并不是明智之举。   何况对方还不知那个苍老的声音一个人。   “丫头,要走了。”   突然一片漆黑中,她的足尖已然踏上了不远处栏杆,身躯下坠的实感令她抱紧了怀中的剑,腰侧的伤口所有鲜血流出却也应该没有滑瓢伤得严重。   “滑瓢爷爷,你的伤……”   “不用担心丫头,你去……和陆生汇合吧。”   在坠入护城河的刹那,她最后听见了一句话语,同时也成为了她最后的意识。   再次苏醒过来,她似乎已经在了岸上,身下是被安昙身上的河水濡湿的草坪。   没有敌人的跟踪,安昙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子,环顾了下周围,是二条城的外围。   浑身的骨头都在疼,背后一阵阵地刺痛和腰侧的伤口有温暖逐渐流逝。   她禁不住几乎要合上眼眸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将安昙拉了回来,声音的主人似乎走到了她身边。   “安昙?安昙!”   “帝姬!!”   她一点点地转过头去,声音是自己从没有过的虚弱沙哑:“陆、陆生?赤翎……”   “是我。”他握住安昙的手,告诉她现在是安全的。   赤翎暖乎乎地贴在她冰凉的身子上,安昙的意识逐渐回来了一些。   陆生在她身边蹲下,似乎在查看她的伤势。   虽然血色将衣服染做红色,好在腰侧的伤口不算深。   唯一让面前女子疼得整个人都在微颤着的,只有背后同样颤抖着的羽翼。   安昙背后破碎的绯红色的流光逐渐四散在草地上,如同鲜血淋漓地流淌,却美得令人窒息。   这或许也是令安昙如此虚弱的原因,面前女子的脸苍白如纸,原本胭脂色的唇瓣褪去了所有的艳丽,柔顺美丽的银发黏在鬓边,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他从未见过安昙如此柔弱无助过,记忆里的人类时候的她永远是巧笑倩兮的坚韧,妖怪时候的她也是令人震惊的强大。   从来没有这样过……   暗了暗眼眸,陆生伸手轻轻揽过她的肩膀,一手从她膝盖下穿过,将安昙整个人打横抱起来。   “鸠在哪里?”   他转过身向里走去,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厉决绝。   不管是谁,他都会让他们后悔的。   后悔伤了她。   棕发的小男孩,匆匆地在花丛中跑着,扑进了一个黑发男人的怀里,笑容幸福天真。   “帝姬是那个象征呢。”   远野的景色一晃而过,流水木桥,樱树昙花。   “你叫白昙。”   黑发花和服的女子莞尔一笑,拉着她的手,将一支黄色的山吹簪进她的发间。   “小昙一定要幸福呀。”   白发的青年意气风发,溶溶月华下向着她伸出手来,樱花瓣飞舞若雪。   “成为我的百鬼吧,安昙。”   女子邪笑的苍白容颜,勾起的唇瓣冰冷却带着狐媚。   “四百年前粉碎妾身夙愿的人……”   “小昙……”   白色的毛茸茸的狐尾向她袭来,安昙瞬间惊醒,大口喘气的同时握紧了伸手盖着的衣物,毫不意外地已是一身冷汗涔涔。   赤翎担忧地靠在她边上,也随着她惊醒。   为了方便行动化作人形的她靠近了安昙,关切道:“帝姬,感觉如何?”   她摇了摇头,依旧勉力微笑道:“没事,我还好。”   “鸠?”又过了一会儿才完全缓过来的安昙木然地转头看向四周,发现了不远处帮着处理伤口的鸠,“陆生呢?”   “那小子攻进去了啊,现在大概已经到顶层了吧。”头也不回地,鸠百忙之中抽空看了安昙一眼,“你可别想上去,陆生可是嘱咐过我把你按在这里的。”   “啊哈……”歪头微微地笑了笑,安昙却依旧站起身来,紫色的眼眸是不可阻止的坚定,“但是那是我必须去斩断的东西,不然……”   “帝姬!您现在的身体太勉强了!”赤翎连忙上前拦住她,语气急切,“即便去了也不一定能做什么啊!”   她一手搭到对方肩上,她知道赤翎无法违抗自己的命令,于是眼里难得带了点孩童般的狡黠:“赤翎,借我你的羽翼。别担心,我只是去看看。”   犹豫踌躇了许久,终于赤翎化回原型,驮着安昙飞上云霄,空中依旧浑浊腥臭的雾气腾腾地拍上她的脸颊。   下面的情况不能很好地看清楚,安昙指挥赤翎下降些,她终于是看清楚了现在那不算乐观的战况。   破军和弥弥切丸虽然都已经集齐了,但是依旧没有办法将羽衣狐封印,倒不如说是现在即便封印了也没有了多大的意义,因为她似乎已经诞下了那个所谓的夙愿。   一心专注于下面战斗的安昙却并未发现不远处的那个夙愿的黑色外壳开始崩裂开来,而这么多的时间也足够让羽衣狐注意到她了。   白色的狐尾袭来之际,为了不牵连到赤翎,安昙一个翻身一骨碌滚了下去,原本因为本能而绽开的羽翼牵扯出一阵刺痛,她一咬牙,硬生生在半空翻转了方向,最后堪堪落在陆生和羽衣狐之间。   “安昙!你怎么……”陆生看见落下来得银发女子,皱着眉低声地喊了出来。   伸出食指安昙抵在唇瓣处,示意他噤声:“嘘,要抱怨等到后面再说。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情况可不容乐观啊。”   “你们在卿卿我我些什么?随意打断妾身和这家伙的打斗,灵哟,汝是一心求死吗?”   听到对面羽衣狐这样的言语,安昙不怒反笑,毫不慌张地转身回应,脸上还带着笑意,虽然只有陆生看见了她颤抖的指尖。   “此番到来,我不过是有个疑问,来求个答案罢了。”   “你的身体,从前是属于谁的?”   被安昙这样一说,陆生也想了起来,那时候……   在父亲身边的那个黑发的女孩子,笑得那样开心幸福。   “我可还记得,小鬼时候的你笑得那么幸福。”   羽衣狐原本紧皱起来的眉头在听到陆生的言语的时候带上了点点疑惑不解,然而在安昙和陆生的下句话落音之时,她的瞳孔瞬间紧缩了。   陆生将布料缠到手中:“我可是在问你啊,那个人类的你。”   安昙拔出怀中的无色之剑:“那句话,你不是记得的吗?”   “「山吹花开七八重,甚怜竟无籽一粒。」”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九、浴火凤凰   “妾身没有任何宿主的记忆。”   “和妾身无关,与转世千年的妾身没有任何关系。”   试图否认什么似的,羽衣狐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鲜血顺着她苍白的嘴角滑落。   “当然有关系的咯。”安昙握紧着手里的武器,脸上绽出微笑,“不信,你问问你的宿主,她最爱的人,是谁?”   “闭嘴!”   三尾的太刀与安昙无色之剑相击,叮地一声一道裂纹由此而生,以碎裂的趋势向周围蔓延开来,安昙背后的伤口被扯动,她咧了咧嘴角。   ——这下……有点不妙了啊……   咔嚓咔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是那个漆黑的东西开裂的声音。   安昙一愣神,手中的无色之剑被对方细长的太刀用力一挑,她虎口发麻长剑瞬间脱手而出,叮的一声扎在了不远的地上。   后颈一痛,她的世界陷入黑暗。   “安昙——”陆生手持弥弥切丸正欲冲上去夺回银发女子,那把骑虎枪却将他牢牢钉在身后的木板上。   “啊,妾身的孩子,是你吗?”羽衣狐露出一副慈爱的表情,伸手掐着安昙的脖子,“妾身为你准备了礼物。”   漫天深色的碎片而落,是累计了千百年来羽衣狐的记忆。   而在那最后的最后,碎片上倒映出了花丛,山吹的花丛。   茶色和服的男子笑得温柔,与陆生相似的容颜,是他的父亲,是他们的二代目。   羽衣狐痛苦地捂住了脑袋,头疼欲裂。   破军和弥弥切丸的主人几乎是同时发动的攻击将羽衣狐从宿主的身体中逼退了出来。   那黑发黑眸的女子对着陆生背后鲤伴的影子流下了泪水,喃喃:“父亲大人……”   陆生瞳孔一下缩紧:“喂羽衣狐这是怎么回事!”   随之而来黑色的外壳完全崩裂,内里的人终于出现,是转世重生的安倍晴明。   羽衣狐毫不觉察地想要和自己千年未曾谋面的儿子畅谈,安倍晴明只看了眼二条城最底下的黑色潭水,那水便被无名的火点起,逐渐化作滚烫岩浆。   岩浆中伸出好几只手来,拉扯着羽衣狐将她拖入地狱。   “啊等等,还有这个灵,也一并给你们罢。”他伸手指了指安昙所在的位置。   在边缘摇摇欲坠的银发女子毫无声息,如同死去一般。   铸铎三两下将对手打败,不顾阻拦地拼尽全力往上冲去:“昙!!”   即使淡岛雨造在一旁的掩护,他依旧因为距离而比陆生完了一步。   就在陆生的手即将触碰到女子身体的刹那,滚滚岩浆瞬间滔天卷起,热浪焦灼而妖邪。   银发的女子瞬间被卷了下去,衣摆划过他的脸颊。   他大喊,却只是徒劳。   “安昙!!”   在半空中缠斗的赤翎瞬间化作人形扑了下去,京都妖怪试图阻止却全部被她身边的火焰化作灰烬。   “帝姬!!”   义无反顾地,赤翎扑入地狱的岩浆中。   安昙在即将全部浸入岩浆中的时候微微睁开了眼睛,只见到焦急而来的赤翎。   ——傻瓜赤翎……   ——你下来干嘛……   还没有从银发女子消失在地狱熔浆中的震惊悲伤中回神过来,只听到咔嚓一声,陆生连忙回过头去,地上安昙的无色之剑从剑身开始寸寸碎裂,化作齑粉散去。   “剑主不在,剑自然随之殒身。”安倍晴明在半空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这般忠诚,不愧是灵族至宝。”   陆生握紧了手中的弥弥切丸,眉宇间的怒气更甚:“你这家伙!!!”   ——这里是……哪里啊?   安昙逐渐恢复了意识,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拥着,身后传来温暖的温度。   ——……赤翎?   见她醒来,赤翎汇出火焰试图驱散周围浓重的浊气,这些浊气足以让失去力量对此丝毫没有抵抗力的安昙痛苦而亡。   越是清净强大的东西,越是经不起污浊的折磨。   好疼。   浑身上下都仿佛被敲碎了一般的疼,她咬住自己的唇瓣,不想让赤翎发现这点。   然而看来是没能成功,赤翎焦急地问她:“帝姬?帝姬你怎么样了?”   “……没事。”她摇摇头,试图支起身子却又跌落下去坠入黑暗。   与此同时,陆生手中弥弥切丸已碎,如同安昙的无色之剑一般片片成粉。   “好了,碍事的人,就只剩下……”   安倍晴明手持魔王小槌袭来之际,忽然一个纯黑的身影挡到了他身前替他承受了那致命的一击。   “喂!”陆生连忙伸手接住软软倒下去的女子,凑近了只听见她的喃喃自语。   “小昙……陆生……”   小昙?   安昙?!   她的四肢已经麻木,冰冷的感觉已经以一种蚕食的速度缓缓向上蔓延。   有谁轻轻搂住了她,不是赤翎,也不是什么陌生的人。   藏青色的眼眸温柔如水,对方银色的发丝扫在她的脸颊上,痒痒的,微凉。   身后是牙白色的羽翼,那是象征着重生的力量。   “母、母亲……”   有些心疼地,白霜的手一寸寸抚摸过自己孩子的脸颊和身后已经残破的翅膀,幽幽地叹息。   “昙儿。”她的手指最后停留在安昙胸前的连环上面,顺着蔓延上去,裂纹越来越深,最后她仅剩的四个连环如玻璃一般脆弱地碎裂开来。   安昙感觉有从未接触过的力量涌入了她的身体,背后的羽翼中夹杂着母亲白霜的重生之力渐渐生长。   然而她听见母亲微笑着说道:“欢迎回来,昙儿。”   不知何时她已经站上了水面,足尖有波纹荡漾开来,却并不会落入水中,她蹲下身,在倒映中安昙看见了此时自己的模样。   不远处有人轻轻地哼着熟悉的旋律,黄色的花瓣落在平静的水面上,霎时间她才发现周围变成了山吹花的海洋。   花丛中的黑发女子转过身来,怀中抱着几朵完整的山吹花向她走来,花色和服的衣摆轻轻扬起。   ——阿姐……   她走近了来,将手中的花朵簪进她的鬓发,女子看着手中的银发丝丝缕缕柔顺光亮,眼眸温婉娴静。   “小昙长大了呢。”   “不过果然,还是一样的漂亮。”   花海的画面倏然远去,她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黑暗笼罩的京都二条城,屋顶上人类的女子轻轻地道来不为人知的过往。   “帝姬,该醒了。”   眼角微微一热,安昙听见赤翎的声音如此呼唤道。   最后的最后,有谁轻轻推了她一把,茶色和服的一角擦过她的脸颊。   “我们家的小子就拜托给你了,灵族的小帝姬。”   她愣了愣神,随即露出微笑:“……定不负二代目所托。”   安昙听见身后的男子轻笑一声,将她推向面前触手可及的光明。   蓦然面前绽开了那副巨大的绯红色纹章,与她背后的一模一样。   那样的红。   那样的……红。   燃烧尽她眼前的一切,她的世界倏然扭曲。   原本已经断裂得不可能复原的安昙的长剑,此刻却在陆生的手中莫名迸发出一阵强烈的绯红色光芒。   “哦?”安倍晴明黑色的眼底映出那道强烈的红光,露出一个感兴趣的表情,正举起手中的魔王小槌,想要打破面前四个奴良组元老的防御。   突然滔天的地狱岩浆被冲击而起,溅起的粘稠滚烫的液体如同墙壁一般暂时拦住了晴明的去路。   他睁大了眼睛,有些不解又有些惊讶:“什……!”   已经被他统治的地狱,怎么会阻止他的行动?!   半空中传来的声音空灵却熟悉,女子咯咯一笑,道:“且慢。”   银发随风而荡,紫眸婉转盈笑。   八片绯红色羽翼流光飞舞,火红色凤凰一声清啸震动城池。   她的容貌并没有发生变化,只眼角一尾凤翎,更添美艳无端。   陆生的眼眸瞬间被惊喜所填满:“安、安昙!?”   远野的人们回过头对着他们的伙伴露出了笑容:“昙!”   “小……昙?”黑发的女子泪水滑落,微微笑了出来。   “我回来了。”安昙一个转身从赤翎背上落下,轻轻走到躺着的女子身旁,轻轻握住她苍白的手,目光悠远怀念,“阿姐,许久不见。”   “啊……小昙也……长大了呢……”山吹乙女看着面前的女子,逐渐忆起了当初那个小小的孩子,“明明是……那么美好的时间……”   “竟然……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然而还是再见到了呢。”安昙伸手理了理女子凌乱的鬓发,难得的温柔笑意浮现脸上,“不管阿姐在哪里,我都会去见你。”   “……”山吹乙女不言,只轻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如当年一模一样。   她站起身,将手掌轻轻压在陆生的肩膀上,瞬间治愈的明黄色光芒满溢了整个空间。   伤痕被治愈的速度比起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迅速惊人,也显示出安昙力量的飞跃。   “八翼……?”看见女子背后的翅膀安倍晴明突然出声,也隐隐有些惊讶,“竟是……帝皇?”   “我不会忘记。那是你的指令,毁了他们安居的城。”安昙的声音冷冷,她转身毫不畏惧地直面那个鬼神一般的男子,紫眸中燃烧着滔天的恨意,“我也不会忘记,那是我自己的弱小,没能守住他们。”   她伸手,无色的长剑迅速归位,安昙指尖颤了颤,半透明的绯红色立即蔓延上剑身。   面色冷然决绝,安昙眼中满满都是不见底的深色。   “但是这次,安倍晴明!”   “受人所托,我不会让你在此为所欲为!”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光阴百年   银发女子长发烈烈狂舞,虽只单薄一人,然而气势却有如千军万马。   灵族八翼帝皇之姿,如今重临于世。   “还是住手吧,孩子。”忽然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虽然是与安昙极为相似的声线,却有着与她不同的沉静,“我知道你的恨,毕竟那时我也是眼睁睁看着……”   闻言她蓦然转过头去,带着些难以置信看着滑瓢身边站立着的银发的中年女子。   见了她,对方绛红色的眼眸中多了些温度,背后酒红色的羽翼是与安昙曾经极为相似的颜色。   曾经赫赫有名的鬼王,白铃。   在羽衣狐一战之后也是身负重伤,以至于回城修养了许久才消失于世。   在她力量仍未复原之时灵城经历了那场所有人记忆犹新的大浩劫,在她诞生不久后一大群黑衣白装的阴阳师一般的人物入侵了他们的城池,开始大批的扫荡,所过之处再不留下一个活物。   安昙母亲白霜和阿姨白冰并非如她和祖母一般拥有象征力量的红色羽翼,因此没能在力量上阻挡住他们的入侵。   白霜是重生的牙白色,白冰则是健康的翠绿色。   当时若要阻止那群阴阳师的任意妄为,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完全激发当时仍然年幼的白昙的所有力量,但是这个方法的后果不可估量不是她灰飞烟灭就是这座灵城的分崩瓦解;二是利用当初城主的力量,将整座城池中的异己完全消除,而其代价则是城主的生命力。   安昙的母亲选择了后一种方法,而且为了自己女儿的安全着想,她将只有四分之一是灵族的她的力量完全封印住,然后让赤翎陪伴她身旁,在那个冰封的山洞里长眠。   至此帝姬白昙的时间完全的终止了。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封印竟然在百年之后减弱,他们已经失去记忆的帝姬从那个山洞中走向另一个开端。   布满山吹花的另一个尽头,却是无尽的悲伤千年的柔情。   她遇到了许多许多的人,作为羽渊安昙而活,作为安昙去爱人。   安昙依言放下手中的剑,手指紧了紧,唇瓣抿成一条直线:“祖母……我……”   与滑瓢一样已见沧桑的女子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虽然不爽,但这次就同老滑头的孙子夜行一回罢。”   安昙垂下眼眸,半晌伸手握住了陆生手中弥弥切丸的残片,将它暂时与自己的长剑融为一体。   绯红色的半透明刀刃从弥弥切丸的碎片上延展出来,如同植物的生长一般,快速且坚韧。   她抿起嘴角弯出一个笑容,朗声道。   “以畏为刃,夜行之主,听凭号令。”   楼下奴良组的妖怪大声回应着,士气瞬间高涨了起来,安昙缓步打算走到陆生身后,却在与他并肩之时被牵住了手。   “与我同行吧,安昙。”她听到他这样道,怕她拒绝似的又握紧了些。   安昙微笑,欣然答应:“好。”   陆生的侧脸,似乎嘴角略略上扬。   “安倍晴明!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百鬼的力量!”陆生将手中的剑横到面前,奴良组所有的妖怪的畏都聚集到他的武器之上,缠绕着化作强大的力量。   安昙掌心凝聚光华,将那份力量扩张至终臻完满,夜行下方不断盛开的半透明昙花挡住了来自地狱的攻击。   刀剑相击的一声脆响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烟雾过后安昙护着身后的陆生因为冲击力退到一边,而安倍晴明站在原地丝毫不被撼动,依旧举起了手中的魔王小槌。   安昙默默念着一段咒语,一手打算拔出刚才归位腰间的无色之剑。   正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候,哗啦一声什么粘稠的东西掉落的声响令她睁大了眼睛。   安倍晴明小臂上的肌肉组织尽数脱落,只剩下一个骨架的空壳。   她不自觉稍微松了口气。   ——刚才的攻击,看来还是起效了的。   “看来这个身体,还不算是最完美啊。”看了看自己腐烂掉落的小臂,安倍晴明放下手里的刀,“算你们的运气不错啊。”   他一挥刀,一道巨大而又阴邪诡异的大门开启。   那是地狱之门,即使是如同羽衣狐般强大难缠的妖怪,一旦进入也必定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安倍晴明举起手中的刀,转身进入那扇门:“黑暗啊,追随我而去吧。”   京都的许多妖怪已失龙头,便也追着他入了地狱。   “报上名号来吧,你,还有你。”他突然转身,冲着安昙和陆生扬起下巴。   银发女子仰头,不卑不亢:“灵城帝姬,白昙。”   白发青年直视对方,眼神坚毅:“奴良组三代目,奴良陆生。”   “我记下了。”安倍晴明露出一个颇为嘲讽的笑容,“不久之后便是你们的忌日。”   他转身离去,地狱之门随之消失。   大战暂时结束,奴良组的妖怪欢呼着雀跃起来。   安昙和陆生相视一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却被欢呼声中的一个虚弱的声音打断:“小昙陆生……你们……过来一下……”   山吹乙女的呼唤声已经很轻了,安昙连忙跪坐在她身边凑近了听她断断续续的话。   她先是一手摸上陆生的脸颊,轻轻地描摹着什么:“啊……真像呢,要是我……也能为他生下一个孩子的话……应该也是你……这般模样罢……”   其实想和你一同看山吹花开花落,无论千百万遍,妖怪的生命还很长,几乎是没有尽头的。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原谅自己的过错,你不能没有子嗣,所以……   请允妾同君诀别,于此山吹成海之季。   「山吹花开七八重,甚怜竟无籽一粒。」   而后她虽气若游丝,却依旧虚弱笑道,拍了拍安昙的手:“小昙,抱歉,那个约定,看来守不住了呢......”   安昙一愣,眼中有盈盈泪光划过。   「“啊,乙女姐!我们来约定吧!说好了我看着你嫁人,那么你也一定要等到我嫁人哦!”   “好。”   “那我们来打钩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要吞千根针!”   “嗯,拉钩上吊。” 」   “但是……稍微有点……不想吞针呢......”女子白皙的手渐渐下落,脸上的笑容却是千年未变的温婉,“还有陆生……我能把小昙……拜托给你吗?”   陆生和安昙一样握紧了山吹乙女苍白的手:“啊,我答应你。”   “那就……好了……”她的手逐渐变得无力,缓缓滑落。   安昙颤着声线,轻声呼唤,有些难以置信:“阿……姐?”   恍惚间,山吹乙女记起了从前的画面。   入眼的茶色和服那么熟悉温暖,是她此生深爱的人,鲤伴大人。   她笑了,泪水滚滚而落。   终于见面了。   “一辈子,跟着我吧。”   “……”安昙握紧了女子已然垂下的手,紫眸中的悲伤漫过了天际,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面上却是讽刺般的无比平静。   她伸手拨了拨女子额前凌乱的碎发,然后抬起头看向对面哭得泣不成声的狂骨,开口道:“虽然我对京都妖怪没什么好感,你此番哭得如此伤心竟是为何?只因首领死去了么?”   “……不,你不懂的……姐姐大人她……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啊,除了她以外,我们没有任何人可以跟随……”   “是么,如此便好。”安昙略微勾了勾嘴角,将双手叠放在女子的手上,口中念着复杂的咒语,顿时四面八方有荧光汇聚而来,在女子周身形成膜状物体然后隐去不见,而山吹乙女原本苍白的脸上也似乎隐约泛出了些许光泽。   见状狂骨一时间止住了泪水,惊讶道:“这是……什么?”   “聚灵咒,你把阿姐的身体带回去好生照料着,你们的首领就自然会回来的。”安昙反手扯下面前女子衣物上唯一白色的领巾,小心翼翼地绕在手腕上,“不过究竟要多久,没有人知道。”   狂骨将山吹乙女已经失去灵魂的身体搬到荒骷髅的头顶上,她握着自己姐姐大人的手看向陆生和安昙,有些犹豫:“诶?真的可以么?她不是你们的家人吗?”   “阿姐是如此想法,我自然不会违背她的愿望。”安昙垂下了眼眸,抿出浅浅的一个笑。   伴随着古时歌谣的减轻,京都的妖怪们也离开了二条城,回到它们原本的居所。   身后的曦光从地平线上露出了身影,京都上空笼罩着的黑丝终于散去,黎明降临。   经历一整夜的战斗,众人终于都松下了一口气。   安昙走到祖母身旁,白铃看了眼自己的孙辈,又看了眼不远处的陆生,轻轻地点了头。   绯红色的羽翼如同花瓣一般绽放在屋顶的一角,安昙居高临下朝着逐渐苏醒的京都,她的衣袂飘飘被风拉起,紫罗兰色的眼眸微暗了暗,下一秒银发女子的身影从二条城上一跃而下。   火红色鸟儿清啸一声,在安昙沐浴着阳光变回人类之际载着她冲上云霄,再不见踪迹。   唯有不远处的陆生看见,迎风而立时她脸颊边不为人知,偷偷滑落的晶莹泪水。   再多的悲哀伤痛,却都选择独自承担的倔强。   如此令他心疼,却也依旧是无可奈何。   他从来,没有那么想被一个人依靠。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一、花开为你   “我说老滑头啊,你们家孙子怎么和你一个德行。”白铃看着自家孙女启程回城,她很是不爽地看了身边滑瓢一眼,“还把我们家昙儿给拐走了。”   “这叫果然是老朽的孙子啊。”滑瓢不怀好意的呵呵笑了几声,转头迎上白铃的视线,“不好意思,昙丫头早就是老朽定下的孙媳妇了。”   这句话听得白铃一个愣神,不过接下来的滑瓢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她竟然无法反驳。   “所以多指教了,亲家。”   “……”   活了那么多年,她堂堂鬼王白铃第一次,在自己的蓝颜知己那边,吃了个大瘪。   大战虽然告了一段落,而被损坏的花开院家的建筑需要修理整治,伤员也需要安顿治疗好。   差不多都累趴下的奴良组也需要修养修养生息。   有空它们都会向千年前那样跟着它们的总大将跑去阴阳师的院子里喝茶蹭饭吃点心什么的。   过得好不悠哉愉快。   白天的陆生和安昙自然已经变换了人类的模样行走活动,听到清继夸张的声音,安昙眉毛一跳这才发现清十字团的所有人都好死不死地在这种非常时期跑到了京都来。   虽说是夏天,京都妖怪多阴气重可以避暑,但是图风凉不要命真的好嘛各位?   叹了口气,正想阻止他们几个往阴阳师本院冲的行为,身后雪女冒了出来,看样子是来找少主陆生的,不过也算是帮忙吸引开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看着陆生与对面的加奈说着什么,安昙撇了撇嘴,又想了想不久前妖怪时候的陆生和柚罗拌嘴的样子,再加上去了远野依旧那么忠心耿耿的雪女。   她默默数了数,一排黑线随之降临在脑门上,这什么罪恶的人哪脚踩了几条船啊喂……   细小的声音在她脚边响起,一个小妖怪轻声呼喊着向她招手:“安昙小姐安昙小姐——”   安昙看了眼身后被引开注意力的人们,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吗?”   “鬼王——在那里——让您去一趟——”它伸手指了指身后的一棵树,然后等着安昙的答复。   祖母找我……?有什么事情吧。   安昙疑惑地蹙了蹙眉头,却还是答应下来:“我知道了,麻烦你转告祖母我过会儿就来。”   应付完了清十字团的人,安昙算是功成身退地完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祖母找我?”她缓步走到树下,结出一个结界使得这个小小的空间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有事问我?”   “没错。”树上银发的女子一跃而下,酒红色的六片羽翼散发着与安昙翅膀相近的光芒,白铃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少女,“你和老滑头的孙子……”   “祖母问我是不是喜欢陆生?”看着她的表情,安昙一下便会意出来了,她垂下眼眸不知在思考还是在犹豫,“我的回答是……”   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安昙坚信那里的感觉和信息绝对不会欺骗自己,然后她深吸一口气。   “我的回答是,是的,我的确喜欢他。”依旧是垂眸的模样,而墨发的少女此时静静地笑了,笑容如同花朵一般清新开放,不同于夜晚时候的艳丽无双,带着青春少女独有的娇艳和清丽。   安昙的脑海中此时放过了一遍又一遍,满满都是关于奴良陆生的一切,拿起弥弥切丸的模样,初次见面的模样,对她说“成为我的百鬼”模样,在远野惨败的模样,她融进岩浆中绝望无措的模样,看到她回归时候惊喜若狂的模样……   ——这么些时间,成长了的,想来也不会只有他一个。   “啊,果然。”白铃扶了扶额,一脸难得的无奈,“你俩也真是的,要怎么和老滑头那种人当亲家啊太恐怖了……”   “不过。”她突然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神色表情,变得难得有些严肃起来,“那小子要是不好好待你,昙儿你大可回来,不管何时你都是灵城的帝姬。或者用别的方法也行……别担心只管上,打死了祖母我来负责。”   “祖母……”安昙额头上滑下一滴冷汗,为什么听她说得像她要出嫁了一样,“不用这样也可……”   一向果断冷静的白铃却在此时最像一个普通的长辈操心着担忧着:“不不不这点预防还是要做好的,我们的帝姬可不能被欺负了去。”   “祖母真是的。”安昙脸上笑意更深,不过这样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摩挲着手腕上从山吹乙女那里留下的白色领巾,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一个小小的穿着和服的身影匆匆离去。   半夜几乎所有人类都已经睡觉了,整个夜空都是妖怪的天下了。   今天是陆生继任奴良组三代目的日子,所以整个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和忙碌。   白铃先一步回去看自己的两个女儿,安昙以自己还有事为由留了下来。   若菜在厨房里面忙得不可开交,即便有安昙的帮忙也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三头六臂来。   终于将所有人份的饭菜都做好送出去,安昙疲累地靠在后面的椅子上,早已失去了吃饭的胃口,指尖轻轻拨弄着手腕上的白领巾。   “小昙?”若菜端着吃的递给她,看着面前少女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微微一笑,“怎么了吗?”   “啊没……”伸手接过托盘,安昙拿起筷子却并不开动吃饭,不断交换着手中的筷子显示出她内心的纠结不安,“只是……想问若菜阿姨一件事……”   闻言若菜顿了下,随即笑着回答:“小昙的话,随便问咯。”   “那……”少女的脸深深地低了下去,似乎要埋到饭碗里,“若菜阿姨知不知道……陆生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啊这个啊。”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若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揉了揉安昙垂下去的脑袋,“这个阿姨也没有本人清楚哦~不过我觉得小昙就是很好的人选啊。”   “诶?!”安昙一瞬间被调侃得满脸通红,她连忙抬起头来反驳,虽然听上去那么无力,“若菜阿姨不要这么调侃我了啦!”   “好好~抱歉~”若菜转头想了想,对着安昙摇了摇食指,“果然还是去问本人好一点哦?”   “啊……”安昙撇撇嘴,本人啊……   她心不在焉地吃完了这顿饭,走到院子里去吹风。   发丝扬起,与月华的颜色融为一体。   女子紫罗兰色的眼眸微闪,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这种话……根本就是问不出口。   安昙看了眼被群怪簇拥着的白发青年,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夜晚的妖怪姿态……   更是难上加难了好么?   也不管接下来怎么做,她朝他举了举酒杯,直截了当地就问了出来:“呐,陆生,有喜欢……的人了没?”   夜陆生看了她一眼,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有啊。”   “……”她眼眸微微闪烁了下,那个人……是谁?加奈?冰丽?还是柚罗?到底是哪个?   安昙手不自觉一抖,酒液洒出来几滴,却依然装作平静如故道:“是么?你倒是迅速得很。”   敏锐地发现身边女子的反应,陆生唇边的邪魅笑容越发深了起来。   那厢一脸耐心看好戏的模样,这边心中波涛汹涌的安昙却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冲击而来的复杂情绪如同洪水一般将她吞没,连最后一丝空隙都被填满,几乎快要窒息。   有喜欢的人了呢,那她还问个什么呢?   只有唯一一个想法驱动着她的身体,走吧,快回城去。   一秒都不想再多呆了。   她怕一个来不及,眼泪就掉下来了。   安昙抿了抿唇,放下手上酒盏站起身:“多谢款待。”   声音是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滞涩。   “……你不是还有事情想知道么?”在安昙快要跃下樱花树的前一瞬,陆生懒懒开口道,一句话成功地止住了对方的脚步,“「那个人」……是谁?”   “……” 闻言安昙的手瞬间揪紧了自己的袖子,半晌后复又放了开来,像是妥协的样子等待着后文。   坐在樱花树上的青年意料之中地笑了笑,放下已然空了的酒盏站起身,面对安昙道:“是你。”   脸上是从没有过的认真。   因他的话愣怔了几秒后,安昙转过头去反驳,却是眼眶微红的样子:“我讨厌说谎的人。”   下一秒下巴却被不容拒绝的霸道力度抬起,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落到了她的唇上,萦绕着淡淡的酒香。   夜陆生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一双摄人心魄的红眸中倒影出她惊异的神色,不知何时被紧紧扣住后脑和腰身,她根本无法脱走。   直到最后一丝空气也被掠夺干净,对方才将安昙稍微放松了些许,却仍是保持着环抱的姿势,尖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发丝痒痒地蹭着她的脸颊,她听见青年低沉略哑的声音,带着些计谋得逞的笑意:“还不信?”   她也只是愣了几秒,随即恢复了平时那样的笑容,语气是嗔怪的:“混蛋。”非要她这般难堪么?   丝丝颤栗,顺着血液涌上心尖。   华美的月光如水倾泻,樱花满枝桠簌簌落下。   树上一对男女姣好的眉眼映着月华,明艳不可方物。   羽渊安昙和奴良陆生,就算是永远不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也罢。   他们只要握住彼此的存在,便不会再寂寞孤独。   是如此相像的存在,惟愿与你同行于天地间。   愿此世间真情在,妾愿伴君至天明。   不管是怎么样的未来,唯在永夜中盛开的花朵。   从此都只为一人而开。   【京都篇?薄霭拢花天欲暮】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完结~~   正文也到此结束,感谢陪伴我写完夜生花的基友,和可以读完这篇文的读者!真的很感谢!   这篇文历时一年多,是我在jj上的第二篇长篇,虽然是冷题材但依旧有那么多喜欢的人,我很高兴。   希望我试图表达的东西,都有好好地传达到你们那里。   在这个世界上总归会有一个人,与你相似,了解那些你不为人知的痛楚无奈。   愿你们,也能找到这样一个人,如安昙,如陆生一般。   爱你们。   希望我们能在下一个坑再见WW~   烟钰离   于2015.08.26晚   ☆、白铃篇?犹自风摇九子铃   从小时候起,我似乎就特别喜欢风铃。   不管是粗糙的土制的,还是名贵精致的晶石打造的,对我来说都一样。   每天早晨能被风铃的声音唤醒,在那时候的我眼中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这也是我的名字的由来,风铃风铃。   因为是女孩子,所以就取了后面那个字。   叫白铃。   后来我有了赫赫之功,被妖怪尊为鬼王,爱上了一个普通人,有了两个女儿,还认识了一个叫做老滑头的大傻子,但是……   我从没想过会当上祖母。   看着女儿白霜怀里像极了娘亲的女娃子,我深深叹气,这孩子是半妖吧?霜儿你相中的是那个结界师?   看着对面登时脸红如少女般的霜儿,我顿时了然于胸,一挥手什么都允了,算了,孩子交给我来带一两年,你们小夫妻尽管潇洒去吧。   霜儿笑了出来,千恩万谢而去。   没想到当初我就给自己揽上了个大麻烦。   这个叫白昙的孩子是我的亲外孙女,却全然不似她母亲阿姨当年那么好带,成天央着我和她阿姨白冰轮番给她讲故事,她还尤其爱听我们这些老一辈的罗曼史。   估摸着约是她娘在怀她时闲着无聊,人间的话本子看多了的缘故罢。   而且今天好巧不巧的正巧轮到白冰出门去替人治病,于是给她讲罗曼史的任务便落到了我这个外婆的头上。   看着她眨巴着眼一脸期盼地望着我,我清了清嗓子,思考着要怎么比较委婉地抖落出别人当年的黑历史以防遭到天谴。   倒是那小小娃子先开了口,还是奶声奶气的:“祖母祖母,当初你是怎么认识祖父的呀?”   我大惊,竟然轮到我抖出自己的黑历史了么?   ……算了,就这样吧。   “那个啊?……”我端着下巴略回想了下,说起来那还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呢。   *   当年我还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帝姬,只为一个缀着铃铛的纸鸢,却是万分狼狈地摔进了一个人类的院落里。   想着普通人也基本看不见,我就大摇大摆地区够自己的纸鸢。   那时站在树上努力伸手蹦哒了许久却因为身量仍旧不够的我已经濒临气急败坏。   啊?你问我为啥不用翅膀?   蠢啊一旦我用翅膀的力量的话就会被有灵力的人类发现的好伐?!   树下有簌簌的声音,低头望了去,那是一个人类的少年,正歪着头打量着我。   ……啥?   *   林逸宣觉得很神奇。   如果说身在术士名家的儿子看不到妖怪的废柴有一天突然能看见了,那一定是在梦里。   就比如现在。   视线不禁在生平看到的第一个妖怪身上停留良久。   “你看得到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一般,树上的华服少女眯起眼睛。   他甚是诚实地点点头。   “那还杵着干什么!快来帮忙!”   语气倒像是在唤个熟人般。   他愣了愣,应了一声走到树下利落地拿了竹竿儿往上轻轻一挑,纸鸢飘飘而下,铃铛清脆作响。   银发的少女迅速地跳下树来将纸鸢收进自己怀里,仿佛怕被抢去了似的。   然后她抬起眼,绕着林逸宣走了一圈,像是看穿了什么一般若有所思的点着头:“人类的小子?”   林逸宣咽了口口水:“嗯……嗯。”   “能看见我也说明你灵力不算太弱啦,跟着那个道士师父好好学学说不定能出人头地呢。”少女随意地在空中挥挥手,随着她的动作怀中的铃铛叮当作响。   *   “唔……那这个院子里还有其他妖怪么?”闻言他有些欣喜地问道。   “当然。”虽然感觉略奇怪,我依旧点点头,伸手指了左边又指右边,“像这边……还有这边都有啊,你看不见么?”   “啊……”那家伙顿时转成了一脸失望的表情,一张脸上倒是写满了恍惚,“果然我在做梦。”   “什么梦不梦的,你们人类真是奇怪。”我笑了一声,对他的疑问嗤之以鼻,“别傻了,我才不是梦咧!”   “我可是……”   刚想报出自己的大名,只听到遥远传来一个声音喊着帝姬,我皱了皱眉,虽然不情愿也只好同他道别。   不然被发现我这样的大动作可就糟糕了。   “走了,人类。下次再见。”   我瞬间绽开羽翼,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回到灵城。   *   “等……”林逸宣的话还没出口,面前银发的少女早已消失不见。   他还有些恍惚地仰头看向头顶的树枝间,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什么。   不禁弯起嘴角,林逸宣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脸上的笑容   不过他竟然可以看到了……   妖怪小姐。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地再次看到那位妖怪小姐,银发少女懒懒地坐在林逸宣学堂的座位旁边,把玩着自己的发梢。   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多少人向他一般这么早到,林逸宣轻轻叫她:“妖怪小姐?”   没有回应。   “妖怪……小姐?”   在他不厌其烦地叫了第三边的时候银发少女终于抬起了头环视一圈一脸迷茫地指了指自己:“你在……叫我?”   林逸宣默默点了点头。   *   听到那声妖怪小姐,虽然比不得听到帝姬时候的反应大,我还是眼角一跳,站起来朝他晃了晃自己的食指:“我可不叫什么妖怪小姐,我有名字的。”   “昨天忘了说,我今天正式地介绍一下。”我挺了挺胸脯,清了下嗓子,“我叫白铃,你呢?”   对面似乎很腼腆的少年还没来得及开口,我只看到门口站着的几个人嘲讽的笑容:“你看呀那不是我们林家的大少爷林逸宣么?竟然连妖怪都看不到还是什么术士名……”   “你看他在对空气说话呢,傻子自言自语真是笑死人了今天的笑料又多了呢……”   什么人啊这是……   不知为什么,我皱起了眉头,隔空各狠狠弹了他们一下。   看着那几个人吓得不轻的表情我顿时觉得解气,心情好了不止一点的我对着旁边还愣着的少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这不是你的位子嘛?怎么不坐下来?”   “啊!哦。”听我这么一说,他像突然想起来一样拉着包坐下,脸上依旧是一副愣愣的表情。   对于他那副似乎很不可置信我替他出气的表情表示无语,我回想了下昨天进去的那个院子,大气端庄得不是普通级别,连装潢都算好的:“你家不是挺厉害的嘛,怎么不反抗,被欺负很好玩么?”   林逸宣哈哈哈地苦笑,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我虽然是大家……但是在这个家里看不到妖怪就相当于废物一样……”   所以才来得那么早啊……   我突然懂得了他昨天那副欣喜若狂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虽然帮不上什么忙我还是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会看到的。这段时间我来当你的眼睛好咯。”   “……诶?”   *   林逸宣觉得自己幻听了,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说……真的?”   “对啊。”叫做白铃的银发少女大大咧咧地点点头,“就当报答你帮我拿下纸鸢的情好咯。”   他觉得在学堂的时间从来没过得那么快过,虽然旁边的少女一直在做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或玩或睡觉或有时有兴趣了凑过来看看他的书。   下午一放课原本打算晃一会再回去的林逸宣接到了家里来的命令,这是他接到的第一个除妖令,估计也是最后一个。   家里并不知道他现在拥有了能看到妖怪的眼睛,所以这次必然是让他去当诱饵的试探。   而林家接手的必然是无恶不作的极恶之妖,他这般赤手空拳地上阵,铁定是被一招解决掉的。   他捏紧了那一纸薄薄的命令,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身后不知何时苏醒的银发少女的声音传来:“那回答我,你想死吗?”   林逸宣扯出一个笑来,答:“当然……不想。”   这种事情他做不到,冠冕堂皇地为维护除妖师的虚名而牺牲什么的。   他林逸宣没那么伟大。   “那不就好了。”银发少女向他伸出了手,似在相邀,“从己心,便能行己道。”   林逸宣从未见过如此艳丽的笑容,白铃背后的酒红色羽翼如鲜花般绽开,绛红色的眼眸笑意盈盈。光华婉转。   “告诉我,你的道,是什么?”   *   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脑子坏掉掉了。   帮人类解决麻烦什么的,我什么时候变得怎么爱管闲事了?   看了眼旁边坐在赤翎背上还捂着眼睛不敢往下看的林逸宣,我这样问自己。   算了,不管他的话这家伙估计就死在这张纸上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积点德也是好的。   感觉到的阴森恶心的气息已经颇为接近了,我甩了甩头,整个人一抖,瞬间清醒了过来。   对于人类的除妖师来说棘手的东西,却是身为灵族的我可以几下料理掉的喽啰。   我不屑地一甩手中的无色之剑,将妖物的血液甩去,将剑归鞘。   却突然感到了一个不怎么友好的冰冷视线,我猛地回头去看,就只看到那家伙一脸无辜地站在那篇看着我。   是……错觉吗?   我皱了皱眉,不过刚才那种情绪的波动,可不是什么好的正面想法产生的。   送他回去的路上,出于好心我还是提醒了一句:“喂,你自己以后在那个家里万事当心点,可别一不小心死掉了啊。”   “不会的。”那家伙竟然还冲我笑,笑得那个春暖花开,仿佛我刚从跟他说的是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   我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得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就把他从赤翎背上踹了下去。   *   那个叫白铃的妖怪小姐或许真的是生气了,一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出现。   林逸宣坐在自己房间的榻榻米上,轻轻地叹了口气,或许是永远不要来比较好啊。   自从上次他平安归来之后,不知为何家里的人知道了废柴林逸宣身边有一个强大得不可思议的存在,在讨论了好多次之后决定在她下一次再接近他的时候将她困住作为式神。   这么些天也足够结出那个林家最强大的束缚结界了,他只一心期望着那个银发的少女永远不要再出现。   就这么麻麻木木地过了不知道几天,林逸宣看见眼前坠下的一瓣酒红色的光斑,屋顶的那个少女冲着他微笑:“诶,还活着啊?”   然后似乎看到他的脸,她挑了挑眉:“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看着少女几欲跳下来的动作他试图开口阻止,白铃依旧早他一步触动了结界。   不知哪里来的一道道铁线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院子,从屋顶上跃下的少女瞬间动弹不得。   啪嗒一声粘稠的鲜血滴落在月光铺撒的地面上,刺痛林逸宣的双眼。   而银发少女绛红色的眼眸,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决绝。   *   我……被人类困住了。   怪不得任何人的事情,仅仅是我自己的大意,但是为什么心里却一点点释然都没有,完完全全没一种叫做悔恨交加的东西填满了。   冷眼看着旁边逐渐走出了几个人,我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咯咯地轻笑出了声。   对面林逸宣似乎慌了神,向过来和我说些什么,即使我愿意听,那边的几个看上去位高权重的人立即将他打了回去,那下手狠得,我看着都牙疼。   更何况我现在并不想听他说什么,不管是解释还是其他别的什么。   随着血液涓涓的流出,冷意逐渐侵蚀了我的身体,我有些后悔今天甩掉了赤翎的陪同。   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我听见那种铁线嵌入皮肉的声音。   *   她来了,也被困住了。   那个东西会在一周内逐渐弱化她的能力,而后她只能永世被林家所困,直到死亡。   林逸宣看了眼已经昏过去的白铃,轻轻在面前最近的一根铁线上划破手指,鲜血滴落。   似乎因为捉到了强大的式神素材,家里的长辈都很高兴,在屋里喝酒庆祝得愉快。   他反正向来应付不来这种活动,便逃了出来。   月色朦胧不清,他总有种什么要发生的预兆。   云层终于散去,少年清澈的眼眸中映出了一轮红月。   *   叮铃……   叮铃……   这是……风铃的声音?   我是被一串风铃的声音唤醒的,手脚被那种该死的铁线束缚住,我能感觉到部分的力量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流失着。   那时我并没有发现,整个关我的地方没有风铃,可以说是空无一物的地方。   屋外突然火光冲天而起,焦糊刺鼻的吸气瞬间把我呛得只咳嗽。   四肢的束缚却突然松开,为了避免扑到面前的地上,我下意识地张开了羽翼。   因为那群人似乎觉得刚才的铁线足以控制住我,所以那扇门只是极为普通的木门,我轻轻松松地就打开了。   然而走到门外的瞬间我愣住了,手上的伤口虽然在逐渐愈合,依旧有阵阵的刺痛。   不过这些此刻都无关紧要。   冲天而起的火焰,那不是普通人类能够点燃的火,那是妖类特有的火焰,除非有更为强大的水来扑灭它,不然这火焰会吞噬干净这块土地上所有的东西。   包括人类的生命。   不远处一大块阴影,似乎是个人的模样。   我走过去看,是那个废柴的家伙,手里还拿着一串风铃。   那个他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   *   屋子被点燃了,不知道是谁纵的火。   本来想去那里趁乱把白铃放出来,不过似乎是自己不太争气,背后袭来的攻击使得我没能维持住神志,昏了过去。   他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的无力,明明只差那一点。   醒来是在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地方,唯一林逸宣了解的,只有旁边坐着的那个银发的少女。   “啊,你醒了。”仿佛那天的事情完全不存在一般,她凑过来替他查看伤口。   他看着少女垂眸的模样,连忙开口:“白铃……那天……”   “啊,妖类纵的火。不过还好你家还在,人也没少几个。”   *   我没有抬眼,仍旧兀自道:“你若想回去,我让赤翎送你到家门口。你现在恢复了力量,应该会比从前好过些。”   手底下的少年似乎瑟缩了一下,在我意料之外,最后他轻轻地笑了:“你上次问,我的道是什么不是吗?”   “我现在回答你,我的道。”   “是只为重要的人付出一切。”   那双眼眸中无法忽视的坚定,我确信他在那场大火之后改变了什么。   不管是恢复之后的强大灵力,还是其他什么。   *   林逸宣被白铃带到了她的灵城,他有些吃惊自己竟然和城中的居民相处得如同同一族一般亲切。   他的力量,也能帮着白铃处理一些小麻烦。   不经意间岁月更迭,灵城中花开花谢。   满满的回忆堆砌如雪,载着那时皎洁的月。   *   “好了。”后面的也没什么稀奇事儿,我拍了拍旁边聚精会神的白昙的脑袋:“那祖母就说到这里啊。”   我刚抬起脚想回去歇歇,却被那小小孩子拉住了袖子:“那祖父呢?怎么不见祖父啊?”   我愣住了,屋外檐下的老旧风铃叮当声依旧,在白昙的拉扯下终于回神的我蹲下来指给她看:“喏,那个就是祖父亲手做的呢。”   “还有你记着……祖父可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呢。”   *   你垂垂老矣,而我依旧是年轻貌美的样子。   人类的短暂终究抵不过妖怪漫长不灭的岁月。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林逸宣坐在他平时最喜欢的躺椅上,冲我露出和当年一模一样的那种无辜的笑容。   我将手中毯子盖在他的身上,在霜儿和冰儿看不到的角度贴上了他的额头,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有掉落下来,打在他的脸颊上,却是一如平常地轻声叮嘱道:“晚安。”   窗外有风拂过,你亲手制的风铃叮当作响。   可我比谁都更要清楚你再也不会醒来。   【白铃篇?犹自风摇九子铃】   【完】 作者有话要说:  鬼王情史get全文至此完结!   感谢米娜至今的支持!【鞠躬】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